第102章 同歸 8 ......
第102章 同歸 8 ......
102
接下來的時間楚魚安靜了下來, 但是紅玉久久不能平靜,紅玉這個人平時看起來非常低調,也非常普通,但是這個人的骨子裏面比楚魚更執拗。
她生命當中有好幾次機會可以改變自身的處境, 年紀小的時候遇上楚魚的姥爺, 劉老爺子準備把年幼的紅玉帶到關外去好好照顧, 但是紅玉不去, 理由就是這是家鄉,不願意遠離。
第二次遇見了修女,修女想要将紅玉帶到國外, 紅玉也不願意, 理由是這裏有祖宗。
婚姻在她的命運當中無疑是第三次改變,那位蔡先生無論怎麽說都是一位很優秀的人,就目前來看是非常适合紅玉的。
紅玉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結婚的激動和快樂,也沒有了對于未來與苦難生活作鬥争的鬥志,整個人像是洩了氣一樣, 呆呆的一動不動。
“姐, 你怎麽了?”
紅玉被楚魚的呼喚喚回一點兒精神,她對着楚魚微微一笑, 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笑容不達眼底。
對紅玉楚魚還是了解了很多, 她看着紅玉頓時覺得事情難辦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握着紅玉的手, 紅玉對着楚魚安撫性的笑了笑,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有人說話。有警察趕了過來,但是影右的保镖在餐廳擡了桌子擋在前面,在桌子上架了木倉。
這些警察吓得屁滾尿流沒, 過一會兒,周圍街道上空無一人。所有的軍警憲特包圍了這裏,但是洋人們也插手了,什麽領事大使通通趕了過來。
外面不少人在交涉,郭邑豐非常焦急,他斜着眼睛看那些高鼻梁深目的外國人,這一些外國人和東洋人不能說穿一條褲子,最起碼也是一個鼻孔裏出氣。
而且這些人明明知道裏面有東洋人挾持了大批民衆,但是到了這些人的嘴裏卻變成了洋人實行正确的權利,從這些食客裏找出對他們不利的兇手是天經地的行為,不應該接受譴責,相反還要對其進行支持。
這簡直是胡說八道罔顧事實。
郭邑豐覺得自從自己幹了這一行之後脾氣好多了,要是放在以前直接拉栓開幹,把這些滿嘴噴糞的突突的一個不留。
這個時候有個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過來,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揉了揉頭發:“老郭,我咽不下這口氣啊。別說這會兒和洋人交涉的那些文官了,就是咱們也沒辦法沖進去把人救出來。活到這個份上真TM窩囊。”
郭邑豐伸手接過這個警察遞了的煙,拿着洋火把煙點着,深深的吐了一口煙霧,“不只是窩囊,我比你更着急,我老婆還在裏面呢。”
這警察往周圍看了看,随後挨着郭邑豐靠在了汽車的引擎蓋上,“我聽說你認識的人比較多,既然光明正大的手段不行,咱們暗地裏面動手,把裏面的那些小鬼子給宰了。”
郭邑豐轉頭看了看被包圍起來的餐廳:“白天不行,白天太明顯了,不過這件事兒還需要你幫忙,要麽是今天晚上,要麽是明天晚上,我的人就到位了,你負責在他們撤退的時候擋一擋追兵。”
“好說,能出這口惡氣就行。”警察猛的抽了幾口煙,把煙頭扔到地上踩滅,戴上帽子往一邊去了。
警察走了之後來了一個文官,這個文官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走到郭邑豐身邊打了一個招呼:“郭先生聽說你的未婚妻在裏面,沒看到您着急呀。”
“我着急有什麽用,着急人家能把我太太給我送過來嗎?”郭邑豐此時此刻還真的不是很着急,別人他沒辦法保證,要是楚魚在重重包圍之下仍然喪命,那她肯定不是把小鬼子吓得屁滾尿流的魔鬼。
但是在這些外人面前,郭邑豐表現的很焦躁,“我着急也沒用,還給你們添麻煩,等你們跟那邊交涉吧。”
“那邊也不過是幾個不相幹的人,只要到時候他們大使出面到裏面說句話就行。”這個文官挨着郭邑豐,靠在了車上。“聽說您和金陵很多人關系莫逆,不知道你有沒有和副總打過交代,副總以前在東洋留學,在那裏也生活了一段時間。認識的人比較多,您要是能找人往他那邊通個氣,人家能立即把您夫人送出來,而且是毫發無損。”
要找人往副總面前遞話,對于郭邑豐來說比較簡單,郭邑豐在國府裏面确确實實是背景深厚,除了他舅舅那邊的人脈之外,還有一些是郭邑豐當初在留學和回國後結交下來的。
當初郭邑豐在歐洲留學,雖然是自費留學,但是留學期間做的事情幾乎是代替大使去奔忙。和外事官員以及一些高層官員都有聯系,所以回國之後才輕輕松松的走到了今天。
但是國府裏面山頭比較多,用楚魚的話說就像是幾個堂口組成的一個幫派,每個幫派都有自己的利益,郭邑豐當然是不可能跨越自己的堂口去找別人說情。
郭邑豐斜着眼看了一下這個文官,這個文官這個時候跑過來說這話也是有目的的,人家就是替副總牽線搭橋來的。要是這些人真的聰明,把事辦完了再跟自己表功,自己好歹也能承人家一點情,會不會投到副總的山頭下面将來再說,畢竟自己未婚妻能夠出來也是人家出了力的。可是對方事情沒幹,空口白牙直接逼着自己投入人家的門下,這讓郭邑豐接受不了。
自己又不是真的一條狗,就算是找一個主人,也該找一個有前途的主人,光沖着不會辦事兒,郭邑豐覺得這副總遲早完蛋。
更別提和東陽那邊關系太緊密了,這不是一件好事啊。
這個文官跟狗皮膏藥似的蹲在這邊不走,郭邑豐把煙頭扔到地上,用皮鞋碾了碾。“這事将來再說吧,裏面的人就算是喪心病狂,也該知道他們現在辦的是什麽事兒,我老婆要是少一根頭發,只要他們還在上海灘,我就跟他們沒完。”
這時老侯跑了過來,“頭兒,裏面剛放出消息說讓一個姓蔡的去談判。”
“哪個部門的?”
“不是當官的也不是哪個部門的,是您連襟,齊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就是在洋行裏面賣布的那個。”
這下郭邑豐有點摸不準了,忍不住喃喃自語:“怎麽會是他?”
老侯也覺得這事有點奇怪,趕快說了句:“我現在去查。”
餐廳裏面兒等到飯菜全涼了之後,這種告密的風波才算是告一段落,有不少女人被拖去審問,餐廳的餐桌邊兒稀稀拉拉的坐着人,與剛才滿滿一屋子的人相比,這一會兒能坐着的簡直是少之又少。
不管是紅玉還是楚魚,兩個人都坐在座位上沒有動,他們前後左右不少人被拖走了。
就在兩個人心中各有所思的時候,楚魚發現門口進來一個人。穿着西裝用發蠟抿着頭發,一身書卷氣,在保镖的帶領下進門了。
楚魚趕快拍旁邊的姐姐,因為進來這個人就是蔡先生。
帶着蔡先生進門的保镖先是領着蔡先生來到了紅玉跟前,紅玉趕快起來往前面走了幾步,蔡先生也比較擔心紅玉,對着紅玉上上下下的看了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聽說了你的事把我吓壞了,你沒受什麽虐待吧?他們沒打你吧?”
紅玉搖了搖頭,眼中的淚水一顆一顆的滴了下來。
影右這個時候出現在他們旁邊,笑着跟旁邊的蔡先生說:“蔡先生,您怎麽把我們想的這麽壞,前幾天我們還一塊吃飯呢,咱們是朋友,我怎麽會對您太太動粗,您請随我到這邊來,有些話我想跟您說一下。”
蔡先生點了點頭,又拿眼睛看了看紅玉,準備跟影右走,紅玉這個時候突然叫了一聲蔡先生的名字,跑過去拉着他的手往回拽了幾步。
紅玉這個時候淚流滿面,但是一字一頓的跟蔡先生說:“別做讓人家搗咱們脊梁骨的事兒”。
蔡先生點了點頭,拍了拍紅玉的手跟着影右走了。
這個時候就有服務員來這邊的餐桌旁把殘羹剩菜收走了,又把桌子擦了擦,給她們上了一盤點心,一壺熱茶。
等到周圍沒人了,紅玉告訴楚魚:“我的心跳的可快,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你說我該怎麽辦?”
紅玉明顯變得很焦躁,最近一段時間和蔡先生聯系的比較多,幾乎算得上是同進同出。沒在一起的時候,也是蔡先生出去和人家談生意的時候,但是紅玉無論怎麽都想不到蔡先生前幾天和東洋人在一起吃飯,她心裏面忍不住問:蔡先生到底和這群人是什麽關系?
她擡頭看了看楚魚,楚魚正平靜的回望着她,紅玉的心跳得更快了,別人不知道,她當然知道楚魚和漢奸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此時此刻紅玉終于體會到了戲臺子上那種進退兩難是一個什麽樣的概念。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像這樣的日子,或許活着才是一種受罪。
楚魚看她對着包間的房門頻頻張望,就在一邊開解紅玉:“姐,你這會兒先別想那麽多,或許是人家故意這麽做呢,蔡先生那種人說好聽了是一個大班,說難聽了也就是一個大掌櫃的。剛才那人是個高官,才不會和這樣的掌櫃有牽扯呢。估計是故意要在人前露出和蔡先生關系好的意思,到時候讓人家都罵蔡先生,說他是個漢奸,丢了祖宗八輩兒的臉。”
紅玉聽了這樣的勸說,心情放輕松了不少。“你說的沒錯,他确确實實是一個掌櫃的,也就是比普通的小民每個月多了一點薪水而已。”
紅玉就這麽勸自己,并且深呼吸了好幾次,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笑的模樣。
蔡先生進去了将近兩個小時,後來被保镖送了出來,一頭冷汗的來到了紅玉跟前。“走吧,咱們回去吧。”說完之後對于這楚魚笑了笑:“妹妹也一塊回去吧,外邊兒郭先生等着咱們呢”。
這位蔡先生說完之後,扯着紅玉的手出去了,門口的保镖已經把桌子移到了一邊,冷冰冰的看着。
紅玉被蔡先生扯着不斷回頭看楚魚,楚魚因為腿腳不方便坐在椅子上對着紅玉微笑。
紅玉這個時候居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扭頭看了看楚魚,又轉回頭接着看蔡先生,蔡先生已經扯着她到了街上,周圍被黑咚咚的木倉口對着,又有不少官員軍警在路上。
紅玉終于在人群當中看到了郭邑豐的臉,“你別着急,小玉沒事兒,她腿不利索,還在裏面坐着呢。”
郭邑豐微笑的點了點頭,但是眼神卻往蔡先生那邊瞟,蔡先生把紅玉的手放開,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他跟周圍的人說:“裏面已經同意讓人質出來,但是他們有個要求,就是要讓各部門配合他們尋找兇手的下落。”
外國人都說這是正當要求,文官們都說絕對予以配合,只要裏面的人沒事就行。
警察們冷冷的瞧着,蔡先生就跟周圍的人拱了拱手說:話已經帶到就不多留了。
帶着紅玉上了一輛汽車走了。
郭邑豐的身邊來了剛才的那位警察,“鐵打的上海灘,流水的漢奸。死了一個棉花大王,又來了一個棉花大王啊。你這個連襟不簡單,你難道就不知道他和洋人眉來眼去?”
“我這是終日打獵卻被鷹啄了眼,他在洋行裏面辦事兒,接觸的都是一些洋人,我以為着他為了讨一口飯吃養活全家老小,沒想到他這飯比人家吃得多”。郭邑豐深吸了一口氣,對于旁邊的警察說:“咱們的事不變,你調配人手吧,我這會兒進去把我太太接出來,她腿腳不好我得扶着她。”
裏面的保镖讓開了路,被控制着的人一股腦的跑了出去,跑不動的都是有傷的,來了不少醫生和護士,把那些受了傷受了拷打的男人女人們匆匆的擡了出去。
影右帶着保镖們早就離開了,郭邑豐到餐廳裏面發現楚魚很冷靜的坐在椅子上。
“怎麽樣?”郭邑豐拉了一把椅子坐到楚魚身邊,對着周圍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小聲問楚魚:“姓蔡的已經成漢奸了,不管人家怎麽想的,但是跟紅玉姐是一家,紅玉姐那邊兒怎麽樣才能讓她閉嘴。”
楚魚的身份太複雜,只要紅玉開口,楚魚算的上插翅難逃。
楚魚剛才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這個時候腦子裏特別混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