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行者 ......
第41章 夜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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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魚剛下黃包車,就聽見報童在叫賣報紙:“號外號外,申報加刊,紡織大亨李氏父子與東洋人勾結,曾在三十年裏逼死暗殺數名布行老板和洋行的東家,字字句句皆有出處,現在證據确鑿......號外號外,李氏父子昨日在家被殺,同時被刺殺的還有東洋人......號外號外......”
是兩個報童同時賣報,一個吆喝一個收錢,他們腳邊放着一摞厚厚的報紙,帶着油墨的味道,報童的手上粘的全是油墨,這是剛剛從印刷廠拿來的報紙。
盡管拿了很多,仍然是供不應求,凡是路過的都擠過去買一份報紙,不買的也會央求着買報紙的讀一讀。
楚魚擠過去給了一毛錢,買了厚厚一疊加刊。上面還有很多拍攝的照片,把來往信件的照片發到了報紙上,所以十幾版報紙花了一毛錢。
她拿着報紙邊看邊到辦公室,一進門就被同事們圍住了,“齊小姐你買到報紙了,剛才我們就聽說了這件事,報攤上的報紙已經脫銷了,很多人在等,我們等不了只好來上班。”
楚魚把報紙分開跟大家一塊讀,整個辦公室裏都在破口大罵李家父子和東洋人。連楚魚那整日嚴肅的老領導就準備親自撰文發到報紙上痛罵國賊。
連吃貨燕燕看着報紙就忍不住拍案叫好:“殺得好,這名殺賊為國的無名義士真是我輩楷模,我要是有這本事,就願意和他義結金蘭。”
楚魚捧着水杯呵呵一笑,深藏功與名。
在郭邑豐的辦公室,處座把加刊翻完,端着水杯喝了一口茶水,“大手筆啊,殺個國賊不算什麽,就佩服她有本事把刺殺的事兒弄得滿城風雨,人家這風頭出的讓我羨慕,要是咱們的人做的,咱們一出門還用的着被人罵朝廷鷹犬嗎?我本以為她剛殺了寺內會安靜一會兒,沒想到就不打算閑着。滬上真是風雲彙集之地啊。”
郭邑豐點了點頭,“要是這事兒是咱們辦下的,這個時候已經在各個部門到處傳揚,凱電彙聚總部了。”知道上峰心心念念要收伏人家,而且聽口氣酸溜溜的,只好順着往下說。
處座長出一口氣,“這種事只會民間會沸騰,但是能讓各軍發凱電到咱們總部的,只有上回刺殺寺內大将的事兒,這才是戰略方面的大勝利。就算是這次的事兒,如果真是你們辦的,我也能因此在金陵橫着走兩天,臉上有光。可惜不是,說什麽都是白費的。”
“都是屬下無能。”
“算了算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家有人家的好,你們也有你們的優點,我這心裏還算平衡,無論怎麽說,敵人付出了代價就是咱們的勝利。你或許不知道,昨天夜裏淩晨三點,對方內務省特高課的創始人深夜到滬上了。他來的目的很簡單,挽救滬上的特高課,因為一群沒用的屬下,這個部門岌岌可危,随時有被裁撤的風險。可惜,剛來就遇上了當頭棒喝。”
郭邑豐打起精神,“我們是不是要采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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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觀望,他目前的主要任務是抓捕魔鬼,據說抓捕之後立即木倉決,這人是有兩把刷子的,我擔心他真的會抓到魔鬼,你要做好準備,如果一旦有消息證明魔鬼将要或者已經落到他手裏了,要做好營救工作,無論付出怎麽的代價都要帶回魔鬼,活的,完整的帶回來。我們不能讓義士落難,你明白嗎?”
“是,明白。”
遠在蘇州河北岸的特高課辦公室內,氣氛絕沒有郭邑豐這裏的輕松,長相矮胖圓潤的土淨原則,這個人別看長的矮胖圓潤非常富态喜慶,但是他的兩只眼十分銳利,無時無刻不在閃露出兇光。
他的面前站着一排特高課的軍官,他把報紙放在桌子上,“自從我三十年前去北平給坂西議員做助理到今天,從來沒有收到過如此大的折辱,你們讓我在參謀本部和大本營裏面擡不起頭來。我以為寺內大将的罹難已經是令我最難堪的事兒了,卻又出了這樣一件事,難道你們的腦袋是裝飾品嗎?如果再有這樣的事兒,你們只能剖腹謝罪了。”
敲打完了這群沒用的屬下,他就把這件事暫時抛下,上海的人手他不打算多用,他自己從關外帶了幾組潛伏小組,已經提前潛伏到了滬上各個角落,為的就是把魔鬼找出來。
經濟掠奪也是大本營制定的方針之一,因為看不見摸不到,很多人對此沒有感覺,如今被公之于衆,會令這一項方針遭受巨大的挫折,本土在大正年間高速繁榮之後帶來的弊端漸漸顯露出來,到了快無法遮掩的地步,為了使這份繁榮更長久,急需海外的物資和金錢來給本土注入活力。所以,經濟掠奪的事兒不能停,還要加快速度才可以。
“立即物色新的人選做傀儡,無論如何,帝國需要這片土地上的物資源源不斷的供給帝國的子民。”
“是。”
“至于魔鬼,我有辦法對付她,我曾經見過她的外祖父,很多年前和他的外祖父喝過幾次酒,我對他還算是了解。用這個來釣出她......”
中午楚魚和燕燕一塊去茶樓吃生煎,茶樓的生意不太好,中午除了喝茶吃東西的,也就剩下一個說書的在臺上說書。
夥計端上茶水生煎,兩個吃貨又要了一份隔壁飯店的老鴨粉絲湯,正美滋滋的埋頭大吃,就聽見這說書的說道“......劉孚昌與那女子看對了眼,因為家中有母老虎不敢越雷池一步,然而這女子......劉孚昌的婆娘是土匪出身,關外奉天城外青峰寨上就是她娘家,娘家爹是山大王,只養下了她一個閨女,善使兩把刀,這兩把刀號稱寡婦刀,據說一共七七四十九路,一旦揮刀,四十九路必須耍完,誰攔着都不行,男人敢攔着也會被砍的稀碎,所以叫做寡婦刀......”
楚魚一下子咬着自己舌頭了,疼的龇牙咧嘴。燕燕問她:“你怎麽吃飯把自己咬了?”
“有點燙,肉團在嘴裏亂轉,所以咬錯了。”心裏想的,麻蛋,讓我知道誰在背後編排我姥姥姥爺,老娘非要和你們盤盤道才行。
到了下午下班,郭邑豐來接她,楚魚還沒從上午的沖擊裏走出來,“我今天在茶樓聽到一個說書的,那就是個混蛋,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我姥爺姥姥的生平,在哪裏編故事,麻蛋.”
滿嘴髒話的楚魚把窗口打開,把手肘放車窗上,她的手指不自覺的動了動,這段時間對楚魚有了解的郭邑豐明白她想動手了。
他立即把楚魚的胳膊拉了回來,伸手把車窗拉上,摁着她在座位上問:“你要是死後有人說齊楚魚是個女流氓,看到郭家的二少爺就當晚成了好事,你聽到了你怎麽想?”
“老娘才不是這種人呢。”
“你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嗎?還有這好事!!如果要是咱們第一天見面就有了肌膚之親,那對我來說肯定是美滋滋啊。”他捧着楚魚的臉:“所以,流言蜚語聽到以後有的人生氣有的人高興,要看你從哪一方面想了。”
作為後人,自然是不願意有人污蔑先人的,“反正我聽到這個消息我不高興。”
“你不高興怎麽辦?跑過去把說書的打一頓?不至于,人這一輩子只要自己過得高興就行了,如果真的太在乎身後名,那就被套在圈子裏了,一舉一動都受到約束。只要你好好的,就算不給姥爺出頭,姥爺也不會生氣的。”
但是楚魚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我氣死了。”
楚魚被郭邑豐盯了一晚上就怕她忍不住晚上跑出去找人“玩兒”,到了第二天中午,燕燕和楚魚一塊出去吃飯的時候,楚魚就對茶樓說書的念念不忘,她在街上對着昨天去過的茶樓看了幾眼,燕燕誤會她還想吃生煎,就拉着她往一邊走,“不要再去了,好東西不能天天吃,我們今天吃其他的。”
今天她們一起吃的是蟹黃包,這個季節是吃螃蟹的好季節,但是螃蟹太貴了,遠遠超出了兩個人中午的預算。
吃的時候,燕燕就說:“你關注這兩天的申報了嗎?那個姐姐被趕出來的消息得到了解決。”
一說起這個,楚魚頭疼,“這兩天芸香小姐正埋怨我呢,說我不按照約定等她了,我解釋了好一陣子她才一副勉強原諒我的樣子。”
楚魚是挺感激她帶着自己找工作的,就是覺得這姑娘有點太想當然了,和她同行走一段路,她就覺得是同路人,然後她接受的思想她的朋友也要接受。這是最讓人受不了的。
燕燕搖了搖頭,“她吧......”燕燕還是不願意背後說人壞話,也就把評價咽進肚子裏。
“我看你今天似乎有些煩惱,你在煩惱什麽呢?你和你對象的事兒嗎?”問到這裏,燕燕圓圓的臉上帶着揶揄的笑,“沒想到你這麽年輕已經要有先生了。啊,我本來想請你參加我爺爺的壽辰去吃一頓好吃的呢,算了,省的我爸媽說我一把年紀了還憨吃酣睡,到時候批評我的時候就說‘你看看人家齊小姐再看看你’。”
“你胡說什麽,我的煩惱不是他啦,就是......就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
“說說呗,我也許能幫你想辦法。”
“就是我一位很尊敬的師長,被人诽謗對待婚姻不忠誠。我很生氣,但是我對象勸我別太上火。我又忍不了......”
“師長,是教給你洋文的老師嗎?”燕燕用手捧着小胖臉,發愁的嘆口氣,“是忍不了,一般人都忍不了。但是我能跟你說我哥哥遇上的一件事。他在國外留學,去年過年他回滬上,跟我說了他同學父親遇上的事兒。
他同學的父親被人冤枉有了秘密情人還生育了孩子,結果他父親的名聲一落千丈。原來他父親競争市議員,這是他的對手故意抹黑,不僅在報紙上編造他和情人秘密約會的時間,生孩子的日期,還炮制了很多假的故事,比如是如何相遇的,如何在一起的,還有假的鄰居出來做知情者給小報透露信息換取金錢。”
燕燕把手伸出去拍了拍楚魚的肩膀,“你就該讓你的師長回憶一下自己最近有沒有得罪人,或者是阻擋了某些小人的晉升之路。”
楚魚恍然大悟,多少人無論是有名還是無人,死去之後都是寂寂無聲的,為什麽自己的姥爺突然名聲傳到了上海,那是因為自己在上海,有人講給自己聽的。
“謝謝你燕燕,你真是太好了。”
“既然想謝我,不如請我再吃一籠吧,你不覺得很好吃嗎?”
楚魚點了點頭,剛才有點心事,所以沒有靜下來好好的品嘗,于是就叫老板再上兩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