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83
第083章 83
譚芝茉笑得灌了一肚子西北風。
等到了譚富山的飯館, 她笑不出來了。
富海家常菜,是從譚富山和合夥的朋友曹海的名字裏, 各取一個字。
曹海是譚富山幾十年的朋友,譚芝茉喊他海叔。
當初,譚富山找譚芝茉借十萬塊時,譚芝茉問他跟誰合夥,他說曹海,譚芝茉心裏咯噔一下。
曹海是鎮上出了名的傻子。
學名叫智力殘疾。
生活能自理,這麽多年靠幹體力活和親朋好友的接濟,也沒病沒災地過到了今天。
但和傻子合夥開飯館?
譚芝茉就事論事,讓譚富山再想想。
譚富山說曹海年紀大了, 幹不了體力活了,沒兒沒女, 有個飯館,只要不虧本,将來就餓不死。譚芝茉只當是譚富山為人仗義。另外, 譚芝茉知道譚富山是個閑不住的人,又不肯離開老家,有個飯館, 也算是他的晚年生活。
這是譚芝茉第一次來到富海家常菜, 後知後覺曹海雖然沒兒沒女,但有個老婆。
他老婆不是本地人, 嫁過來之後, 別人叫她傻子他老婆。
譚芝茉叫她海嬸。
客觀說, 海嬸又矮又醜。
譚芝茉進門時, 譚富山和海嬸在打包飯菜。同樣客觀說,二人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只是像流水線一樣裝盒、封口,放進塑料泡沫箱。不管別人怎麽看,譚芝茉能看出他們關系不一般。
一瞬間,譚芝茉以貌取人。
她做了個假設。
假設海嬸不是又矮又醜,假設能讓譚富山“有心”的,是一個年輕漂亮——至少比許鈴年輕漂亮的女人,她心裏會不會好受一點。
會不會更好接受一點?
眼下,她很難接受譚富山閑不住的晚年生活,是在對妻女“沒有心”三十年之後,在海嬸的身邊反倒有血有肉了?
以至于譚芝茉又陷入了很難去抱怨的漩渦。
鎮上甚至沒人傳閑話。
她懷疑她第一個站出來說譚富山和海嬸不清不楚的話,別人反倒會問她:你說這種話,對得起你爸和海叔幾十年的交情嗎?對得起你媽嗎?對得起鎮上一家親嗎?
譚富山把塑料泡沫箱往三輪車上搬,譚芝茉問海嬸:“海叔平時來嗎?”
“有時候。”
“你天天來?”
海嬸默認,埋頭削着土豆皮,一雙手凍得豬蹄一樣。
她不是健談的人。她對譚芝茉的态度,也會下意識地參照譚富山。譚富山對譚芝茉的态度中立——不強勢,也不讨好,她也是一樣。
譚芝茉騎着三輪車回去時,順風,還有個下坡,車輪碾過不少小石子,一路颠簸。
她自娛自樂地發出“啊”的長音,自帶顫音。
回去後,譚芝茉反悔了。
她不想讓許鈴去煩簡岩了,這次不是家醜外不外揚的問題,是她不想讓許鈴和譚富山制造出的這個怪圈對簡岩有一絲一毫的波及。有她這個做女兒的深受其害,足夠了。
她把許鈴叫到沒人的屋後:“簡岩臨時有個會,沒時間,您別找他了。”
許鈴自然是不信:“茉茉,我們說好的……”
之前譚芝茉說簡岩兩個小時以後午休,許鈴一直等啊等,不能接受譚芝茉出爾反爾。
“不管您找不找他,他都回不來。”譚芝茉這句話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我不耽誤他太多時間。”
“多少算太多?”
許鈴斟酌:“五分鐘,行嗎?”
“太多了。我們說了不到三分鐘,我都覺得我的情緒不對了。”
“兩分鐘,行嗎?”
譚芝茉哈出好大一團白霧。所以她這句話的重點不是她的情緒?許鈴都不說問問她情緒怎麽了?所以這句話的重點是三五分鐘太多了?許鈴讓步到兩分鐘。
“為什麽啊?”譚芝茉急到跺着腳轉圈圈,“您為什麽在這件事上這麽軸啊?”
譚芝茉不理解許鈴的頭鐵。
許鈴卻覺得這有什麽不好理解的:“我就是想把能做的,都做了。”
“成定局的事,也想為我小姨做百分之百的努力?”譚芝茉接下來說的話,并不在她的計劃之中,“還沒成定局的事,您反倒不再努力努力?我爸的飯館是和什麽人開的,您知道吧?他天天跟什麽人在一塊兒,您知道吧?我知道你們沒感情,但你們努力過嗎?您別誤會,我沒讓你們努力培養感情,你們可以不結婚,結了婚,也可以離婚。但你們做了什麽?你們努力生了個孩子!我!”
許鈴的表情沒什麽變化。
不是表情管理。
她根本不理解譚芝茉在說* 什麽:“你扯哪去了?”
譚芝茉做不到表情管理,露出一副嚼舌根的嘴臉,壓低了嗓音:“我爸和海叔的老婆搞到一塊兒了,是不是?”
許鈴變相地承認:“你問你爸去。”
“我問他沒意義。”譚芝茉唯恐天下不亂似的,“我問您有什麽打算?”
許鈴心不在焉地往前院看了看,沒說話。
顯然,她沒什麽打算。
許錦還沒有入土為安,雖然譚芝茉挑這個時候跟她說譚富山的事,不是時候,但在此之前和之後,她也不覺得這件事值得譚芝茉急赤白臉。
對話進行不下去,譚芝茉只能虎頭蛇尾:“再說吧。”
她要走,許鈴叫住她:“茉茉……”
“我再說最後一遍,”譚芝茉知道許鈴要說什麽,回光返照似的嚷嚷了一頓,“別去煩他!他沒有義務滿足你對我小姨的問心無愧!”
譚芝茉一口飯沒吃,回了賓館。
恰好,辛喜給她發來微信:「記得按時吃飯。」
辛喜知道譚芝茉回老家奔喪,猜她可能會傷心,可能會忙碌,顧不上吃飯。在辛喜的認知中,小仙女一樣的譚芝茉有個好媽媽,媽媽和小姨關系好,小姨是她的第二個好媽媽。
誰也猜不到譚芝茉的傷心和忙碌一文不值。
譚芝茉查了回京市的機票,恨不得馬上就走,想想又覺得死者為大,訂了兩天後,等許錦出殡後再走,年,就不在老家過了。
然後,她給簡岩發微信:「你把我媽拉黑。」
下一秒,她沒有撤回,改口:「別拉黑,但她找你,你別理她。」
她又接連發了三條:
「我倒要看看她找不找你。」
「我希望她找你。」
「這樣能落個話柄給我。」
稍後,簡岩在午休時間給譚芝茉撥來語音通話:“你中午也可以交作業。”
他讓她随時随地都可以說許鈴和譚富山的“壞話”。
譚芝茉欲言又止。
簡岩逗她:“你別跟我說老師,我做了,但忘帶了。”
“老師,”譚芝茉說的沒錯,“您教得雖然好,但作業天天超綱!”
譚富山和海嬸的事,她難以啓齒也是合情合理。
萬事開頭難,譚芝茉越說越義憤填膺:“這麽一看,我爸媽就是天生一對!他們都放着和諧家庭和我這麽光宗耀祖的女兒不要,一個拉扯長不大的妹妹和爛泥扶不上牆的外甥,另一個搞外遇把自己往溝裏搞,還得對個傻子不離不棄。真的,別看我爸媽沒感情,他們這種‘見榮譽就讓,見困難就上’的精神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但我算什麽?我……我做錯什麽了?我憑什麽一出生就被他們淘汰?”
“回京市吧。”簡岩給譚芝茉指一條明路。
其餘的安慰毫無意義。
譚芝茉愣了一下,輕笑出來:“沒白白叫你一聲老師,批改作業有兩下子。”
“正合你意?”
“正合我意。”
簡岩松下一口氣。
相較于他給譚芝茉指一條明路,他更願意看到她自己找準方向。
直到簡岩的午休時間結束,許鈴都沒有聯絡他。
譚芝茉的“希望”落空。
她依然是許鈴的手下敗将。
從表面上看,許鈴依然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反倒是她,在許錦的喪事上甩手不幹了,一個人在賓館裏躲清閑,年都不過了,過兩天就回京市,別說光宗耀祖了,是她對不起列祖列宗。
此後兩天,全靠簡岩給她撐腰。
許鈴聯絡簡岩的路被譚芝茉堵死後,再沒給過譚芝茉好臉色。
譚芝茉向簡岩告狀:“她不是故意。故意是要花心思的,她是不會為我花心思的。這就是她對我自然的狀态。”
“率先不裝了的人,是你。”簡岩對譚芝茉絕對是鼓勵式教育,“你遙遙領先。”
譚芝茉去了一趟曹海的家裏,沒說什麽,就是給海叔拜個早年。
譚富山知道後,跟譚芝茉急了眼:“你海叔他一輩子沒走出過定平鎮,不比城裏人,你別跟他耍心眼!”
譚芝茉向簡岩告狀:“他對城裏人是有什麽誤解嗎?我也沒看哪個城裏人一邊對傻兄弟講義氣,一邊和傻兄弟的老婆開夫妻店!”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簡岩豁出去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總之,譚芝茉有簡岩做後盾,不會再動搖問題是不是出在她身上,不管有多少街坊四鄰對她議論紛紛,她還是在臘月二十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定平鎮。
坐上長途車,譚芝茉神清氣爽。
簡岩卻從一個難題來到另一個難題。幾天前,譚芝茉至少能回老家過年,就算她的家庭是一潭死水,她不會只身一人。如今,她的年夜飯能和誰吃?
宋曉舒、鄧詩卉、辛喜……以他對譚芝茉的了解,她會選擇“孤零零”地在家吃他留給她的餃子。
這時的簡岩還不知道,還有另一個更火燒眉毛的難題。
譚芝茉在坐了兩小時長途車後,飛往京市。
她店裏管道出了故障,庫房大面積泡水。金荟的物業推卸責任,說是譚芝茉沒有配合上個月的例行檢修。店員做不了主,聯系不上譚芝茉,不得不把鮑旭陽找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