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第057章 57
“不重要, ”譚芝茉小心翼翼地給簡岩洗去泡沫,“随便問問。”
“你出去, 幫我燒壺水。”簡岩撥開譚芝茉的手,自己捧了一把水,胡亂一抹。他在期待什麽?期待她吃醋?期待她像他一樣吃醋?美得他。
譚芝茉煞費苦心地讓傷口保持了幹燥,就這麽被簡岩抹濕了。
“幫什麽幫?”她騰地一站,“我沒那麽熱心腸!”
譚芝茉不完全沖簡岩,也沖辛喜。
她上次讓辛喜去看醫生,醫藥費是辛喜自己掏腰包。她幫辛喜看孩子的花銷,辛喜也給她報銷了。她當時就畫了個問號:辛喜還能有多少積蓄?
辛喜說夠花。
她沒多問。
她的熱心腸是有限度的。如果辛喜需要朋友,需要律師或心理醫生, 她都能伸出援手。但如果辛喜要把她們兩個人的人生混為一談,免談。
今晚被胡威母子這麽一鬧, 她猜,辛喜帶着兩個孩子在京市謀生的方式,是在做不該做的事, 在出賣不該出賣的自己。
站在沙沙作響的燒水壺旁,譚芝茉一聲嘆息:她不惹麻煩,麻煩還是一樣樣找上門來, 辛喜和胡威是如此……
簡岩更是如此。
他回來幹嘛?既然是演戲, 不如隔着三千公裏演,大家都省省力氣。
簡岩幾乎沒怎麽擦水, 濕漉漉、赤條條地從衛生間裏出來, 不是“耍流氓”, 是連腳步都拖沓了, 從包裏拿了身換洗的衣服,穿上。
身上有水, 發澀,好不容易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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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坐回到沙發床上。
全程,譚芝茉要自己告誡自己:你幫他燒壺水就算仁至義盡了。
才沒去扶他一把……
“要我幫你撥120嗎?”她每看他一眼,他都在看她,他一副“看一眼少一眼”的樣子,讓她心煩意亂。
簡岩躺都不躺,就坐着:“我藥在包裏。”
譚芝茉打開簡岩的包,除了電腦,就只剩一個裝着藥的塑料袋——他這次的傷病,不是他那個便攜式藥盒能搞定的了。
隔着兩步遠,她把塑料袋往茶幾上一扔,轉身去倒水。
這個家裏沒有簡岩的水杯了,他上次走的時候,帶走了。
譚芝茉閑置的水杯沒十個,也有八個,拿了去年的聖誕款借他用一用。
一杯開水,給他端到茶幾上,她看他從不同的藥盒裏,拆了一把藥彙集在掌心,看樣子是要一口悶。
他從冒着煙的開水上擡眼看她。
譚芝茉沒辦法,轉身又去拿了個前年的聖誕款……
用兩個水杯倒換幾個來回,也就差不多能入口了。
“兌涼水就行。”簡岩沒那麽講究。
不發燒的話,他對着水龍頭喝都沒問題。
譚芝茉跟他隔着一個茶幾,蹲着,只看手裏的水:“你比我還嫌你死得不夠快。”她這裏水質不好,不能不燒開。
簡岩看着她手裏的兩個水杯:“你喜歡聖誕節?”
“我喜歡所有的節日。”
簡岩想想也對,她是個平日裏都有儀式感的人,怎麽會放過節日?
“喜歡禮物?”他問她。
“喜歡。”
他在這方面是欠缺的:“我什麽都沒給你買。”譚芝茉讓他去學美容美發,哪怕是一句半開玩笑的話,他也去學了。譚芝茉沒說要禮物,他就不知道給她買禮物。
譚芝茉蹲累了,坐在了地毯上:“我不用你送。”
“你用誰送?”簡岩的一句鮑旭陽又到了嘴邊。
譚芝茉搶先一步:“有鮑旭陽送我禮物就夠了,所以你能不能別提他了?”
簡岩這次終于能理直氣壯:“這是你提的。”
譚芝茉把不燙了的水沒好氣地一推,晃出來小半杯:“有沒有那種能把人毒啞了的藥?不管多少錢,我都舍得給你花。”
果然,簡岩把掌心裏四五種的藥一口悶了。
譚芝茉心悸:這樣吃真的不會死人嗎?
簡岩側躺下去:“你去拿……”
他話音未落,譚芝茉受夠了他的“指揮”,聽都不聽,從地毯上爬起來,回房間,把他的枕頭和被子抱出來,扔給他:“不是你讓我拿,我才拿的!是我賞給你……”
簡岩打斷她:“我讓你去拿套。”
他區區幾個有氣無力的字,給了譚芝茉當頭一棒。
“你他媽都什麽樣了?”譚芝茉說了髒話,“能不能先活下去啊?”
“你又怕我死了?”
“我怕你這個鬼樣子我不盡興!”
難為簡岩還有笑出來的力氣:“你在我上面自己來,你也能盡興。”
又不是沒有過……
片刻,簡岩戲谑的笑凝固在唇角。因為譚芝茉沒有再和他針鋒相對。她哭了,她站在他面前毫無征兆地哭了。
眼淚幾乎沒有充滿眼眶的過程,直接成串成串地掉下來。
砸在他沙發床的邊緣,震動他的耳膜。
他坐起來,去握她的手:“哭什麽?”
再也攢不出力氣,站不起來……
譚芝茉甩開他的手,但沒走。大概知道他站不起來,追不了她。她就站在原地……放聲大哭。
憋了太久了。
大概從他直播中一句“譚芝茉,你最重要”開始,然後,發現他是在演戲,然後,以為他死了,然後,發現他還活着,最後,他又活膩了一樣回來京市……每一樁每一件都值得她掉幾滴或歡喜,或惱怒的眼淚。更何況還有今天的開業大吉、得償所願,和樓道裏的有驚無險。
她以為她都忍住了。
結果,攢了個大的。
他要一直繃着和她硬碰硬,她也能繃住。
偏偏他還笑得出來?
一下子擊潰了她。
簡岩再去握譚芝茉的手,哄她:“我不做了,行嗎?”
他向她表白的時候,說了以後會哄她,不演戲,真哄,就算她用一聲哦讓他的表白像個笑話,他也會說到做到,真哄。
譚芝茉只管哭。
“我提都不提了,行嗎?”
哭。
“我也不提鮑旭陽了,行嗎?”
哭。
“我活着,我的錢也是你的,行嗎?”
哭。
“我給你買禮物,行嗎?”
哭。
譚芝茉越哭越想不明白,這人演戲演上瘾了?一個觀衆都沒有,他演給誰看?她想不明白他怎麽還不睡覺?把自己演死了,算不算為藝術獻身?她更想不明白,她怎麽能這麽喜歡他這幾句“臺詞”?不愧是“文化人”……
簡岩要被譚芝茉的眼淚淹死了:“我走,行嗎?”
“你……”譚芝茉總算抽抽嗒嗒地開了口,“你睡覺,行……行嗎?”
“行。”簡岩幹幹脆脆。
只要她說出來,什麽都行。
簡岩躺好,不抱什麽希望:“你陪我一會兒,行嗎?”
譚芝茉沒說話,在沙發床邊坐下來。要知道哭完這麽暢快淋漓,她早就哭一哭了。就是費體力,像跑了個馬拉松一樣連歡呼的力氣都沒有了。
簡岩入睡的速度和昏迷差不多,譚芝茉用沒有被他握住的手去試了試他的鼻息。
還活着。
他發了汗,對一個發燒的人來說,是好事。藥效沒有這麽快。剛剛在衛生間裏,他跟她“先這樣來一次”的時候,他都沒發汗。譚芝茉不得不懷疑,是她一哭,把他吓出了一身汗。
如此說來,她的眼淚比珍珠還貴重。
當初,她吓得他買了售價6999的睡裙。
如今,她吓得他百病全消也說不定。
譚芝茉把手抽出來,不能纡尊降貴地給他掖被子,目光落在他臉上。除了額角的傷口,他被她咬破的下唇也腫了一塊,頸側還有個她留下的牙印,淤血了……
她家為什麽會躺着這樣一個男人?
遍體鱗傷的要麽是小混混,要麽是超級英雄,這兩種她都無福消受!
裝藥的塑料袋敞着口,譚芝茉看到有紗布和外敷的藥粉,在對小混混動氣,和對超級英雄動心之間,她選擇了平平常常的動手。
她給簡岩包紮了傷口。
回到房間,譚芝茉給辛喜發了微信:「九點,我去找你。」
從她淩晨兩點半回來,快四點了,冬天也有冬天的好處,天亮得沒有那麽早,還能喘口氣。
虛掩着門,譚芝茉睡得斷斷續續,怕簡岩有個三長兩短,怕遲一步,搶救不過來。
八點,譚芝茉猛地睜眼,透過窗簾,看天大亮了,有一種睡了三天三夜的錯覺。
她沖出去,看簡岩還在睡,除了一條手臂搭在被子外面,像是一動沒動過——昨晚給他包紮了傷口後,她還是給他掖了被子。
試了試他的額頭,還在發燒,但沒那麽燙人了。
缺水,嘴唇都裂了。
“死了沒?”她得讓他自己喝口水。
她幹不出喂他的事來。
簡岩沒反應,不是裝的,也不是要死要活,就是還在睡。
譚芝茉到底是拿了個勺子來……
喂到他嘴邊,他還是沒反應,全流下來。
譚芝茉把勺子扔回水杯裏,咣當一聲:“簡岩!你別指望我嘴對嘴喂你!”
簡岩生生被譚芝茉吵醒了,眼皮千斤重,喉嚨像是在地上磨了一夜:“你陪了我一夜?”
“還做夢呢?”譚芝茉把水杯遞給他,“喝水。”
簡岩去接,要不是譚芝茉松手松得晚,就扣身上了。譚芝茉給不了好臉色,但還是用勺子喂了他:“你媽還是有前瞻性的,你不虛,誰虛?”
簡岩不能不問個清楚:“你昨晚上哭什麽?”
“你覺得呢?”譚芝茉自己也說不清楚,幹脆讓簡岩說。
幹脆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簡岩猜測:“一兩個小時過去,後怕了?”他指的是胡威的事。
“對。”譚芝茉只管喂水,随便簡岩說什麽。
“後怕有用嗎?”
“有警醒下次不再犯的作用。”
簡岩才緩上一口氣就沒好氣:“下次?你要是只會後怕,你都沒下次。”他在這個問題不能對譚芝茉得饒人處且饒人。她以後的路還長着……
他沒法保證次次都能趕回她身邊,尤其是……離婚以後。
譚芝茉被數落到不悅,微微皺了眉:“我也不是只會後怕。”
“你還會什麽?會一邊走夜路,一邊玩手機?”簡岩翻舊賬,“昨晚上你的防狼噴霧在哪呢?你的高跟鞋除了踩我,還能踩誰?我一說讓你報警,你就說浪費警力資源……”
譚芝茉不幹了。
合算她跟個丫鬟似的給他一口口喂水,就是為了讓他數落她?
渴死他算了!
她把水杯撂回茶幾上:“你讓我報警說什麽?說有個人可能沒有從京市回萍市,白天可能去了我工作的地方,晚上可能會對我不利,雖然他之前沒對我做過什麽,就是大半夜去過我家,敲過門,堵過貓眼,以上也只是可能,因為我什麽證據都沒有……”
終于,簡岩能坐起來:“所以昨天我說你有危險,你根本不信?你根本沒當回事?”
譚芝茉要站起來,沒做到。
她被簡岩摟住了後腦。
“我信你!”她不怕跟簡岩只相隔十幾二十公分的距離面對面,“昨天你說你在直播裏看到他,我去看了回放,就算看不清,就算我覺得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不是他,我還是信你。但我要證據啊!是報警,還是要一次性解決他,我都要證據啊!你問我防狼噴霧在哪?在我包的側兜裏,蓋子打開的。你對我一個人回來有意見?你對我穿高跟鞋有意見?你對我玩手機有意見?但我不這麽做,他會出現嗎?我讓鮑旭陽送我回來,我把防狼噴霧捏在手裏,我健步如飛、眼觀六路,他會出現嗎?他不出現,我要提心吊膽到什麽時候?你要看我手機嗎?看我昨晚從下車後是在玩手機,還是在……”
“你不是在給鮑旭陽報平安嗎?”
“你說了你再也不提他!”
簡岩的手和譚芝茉的頭一直在較勁,也一直勢均力敵。
但趨勢不利于譚芝茉。
簡岩的力氣在蘇醒。
譚芝茉的力氣在一點點消失殆盡。
他的手從她的後腦落到後頸:“你說再多,也不能迎着危險上。”
“我想要證據!”譚芝茉急躁,“我不想再被他消耗了。昨晚我從下車後,就在拍視頻,我承認我中間有切出去想要……想要報平安,但只有兩三秒鐘,其餘的時間,我想讓他冒出來,我想拍到他可惡的臉!簡岩,我承認我沒想到他會找個幫手來,我承認我看到一個大半夜找不着家的老太太時,我疏忽了,我承認要不是你,我完了,我承認我後怕,但我也不是一無是處好嗎?你神通廣大,你昨晚還不是比我更活不下去!”
簡岩沒消氣,但不可能對譚芝茉的急躁無動于衷。
或許,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他只要她安全,一根汗毛都別少。
但她的生活哪有這麽簡單?
她要賺錢,她要精致地過好每一天。她對辛喜和胡威的到來無可奈何,卻也在千方百計地想結束這一切。
或許,她太冒險了,但事已至此,要是連陪她經歷這一切的他都不能理解她,還有誰能理解她?
随時能親上的距離,譚芝茉沒有一絲一毫的落下風。
她要氣死了。
這男人最會雙标。她擔心他的時候,他不領情。換他擔心她的時候,又天經地義。
這男人也最會居功自傲!他昨晚救了她,是不是就有資格數落她一輩子?
哪來的一輩子?
他昨晚都半死不活了,還等不及要離婚!
“視頻,”簡岩緩和了口吻,“拍到什麽了?”
手沒松。
就讓她在他眼皮底下,哪也別去。
譚芝茉賭氣:“拍到你對胡威犯下故意傷害的罪行。”
“我不記得你在樓道裏拿着手機。”
“聲音能不能作為呈堂證供?”
譚芝茉對胡威他媽疏忽大意後,把手機揣進了大衣的口袋,但還在拍攝。睡前她聽了,簡岩教訓胡威、她教訓胡威他媽,以及胡威說要把她帶走“拍照片”,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簡岩松手:“給我看看。”
在這件事上,二人至少是同仇敵忾,譚芝茉不跟簡岩較勁,回房間,拿了手機來,解鎖,交給簡岩。
簡岩聽了樓道裏的視頻,不管是用來報警,還是用來和胡威交涉,都能派上用場。
“你去翻前面幾段視頻,”譚芝茉要自證,“你看我是不是從下了出租車就在拍?你覺得我在玩手機,是我裝得像。”
簡岩不用去翻,但沒有把手機還給譚芝茉。
他中邪一樣:“最後,你給鮑旭陽報平安了嗎?”
“你還想看我微信?”譚芝茉識破簡岩。
“想看,但我不會擅自看。”
“還我。”
“不還。”
“你這還不叫擅自?”
簡岩耍無賴:“我只是擅自拿着,我沒看。”
譚芝茉去搶:“我看你就是有口氣就找死……”
雖然簡岩是坐着,譚芝茉能坐、能站,甚至能蹦蹦跳跳,但她就是搶不到,平白無故摸了簡岩幾把,也不知道是誰占誰的便宜。
“你看你看!”譚芝茉一屁股坐下來,“你要做這麽沒品的事,你請便。”
簡岩不吃譚芝茉的激将法,打開了她的微信。
劃了兩下,找到鮑旭陽。
在明面上的一句對話是:「明天見。」
看不出是誰對誰說的。
看時間,是前天。也就是譚芝茉開業大吉的前一天,大概是鮑旭陽說會去捧場,然後二人說了明天見。
簡岩沒有點開。
就算昨晚,譚芝茉沒有跟鮑旭陽報平安,也不代表他們之前沒有相談甚歡。
簡岩不在乎有沒有“品”,他只是不敢點開。
往上劃,他沒有找到自己。
直到到了置頂的位置。
譚芝茉就坐在沙發床邊,和簡岩面對面,能倒着看到自己手機的屏幕。“置頂不代表什麽。”她板着臉,“要是不小心被粉絲看到,就算發糖了。”
簡岩點開。
換一個視角,他倒要看看譚芝茉是如何做到對他的表白,不鹹不淡地回複一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