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要親自問他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我要親自問他
顧江雪休息了會兒, 又往城中去了兩回,第二次往外走時,所有人都察覺到大地劇烈的震顫, 周遭窒息的粘膩和沉悶忽的一輕, 顧江雪愣了愣, 朝外寫出一個符咒。
那符文是用來測陣法的,在空中顯現了片刻也不見消散, 顧江雪瞬間明白,是漱玉道尊成功了。
“此地邪陣法應該破了。”顧江雪道。
旁邊與他一起來護送這批人的修士也愣了, 随即大喜:“真的!?”
顧江雪試着将手伸出金蓮的保護外,旁邊的人們都是一驚:“別, 還是等等——”
顧江雪白皙的指尖觸碰到空氣, 勾了勾, 沒有動用靈力, 毫發無損收了回來。
見此情狀,大家哪還有不明白的,越來越多的人大着膽子試着把手伸出去, 随即紛紛驚呼:“是真的!”
大夥兒們頓時喜上眉梢,肩上的擔子終于卸下部分, 紛紛松了口氣,都是劫後餘生的不容易,有人本狂喜着笑了笑, 可轉眼一看熱鬧的鴻都城已是滿目瘡痍, 街上還倒着枯化的屍身, 那點喜悅又很快消散。
本來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的鴻都,此刻偌大的街道上,卻只有他們零星的嗓音, 回蕩開去,很快就被巨大的死寂淹沒了。
……一直在忙着救剩下的活人,如今尚不知道傷亡情形究竟如何呢。
來不及慶幸,人群就被慘淡繼續籠罩了。
“你帶這些人先出城。”顧江雪朝旁邊的弟子道,“我再進城中一趟。”
弟子雖不知他要做什麽,但既然陣法已破,無需再耗費靈力撐法器,他當然能好好護送他們。
顧江雪與人錯開,朝着中樞奔去。
他遙遙瞧見漱玉道尊跪坐在地,以劍撐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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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江雪一驚,連忙飛身而至:“道尊!”
漱玉道尊擡頭,擦了擦唇邊金色的血,說話嗓音一如既往溫溫和和:“啊,江雪。”
他手上也是傷痕,不是血肉傷口,更像瓷器裂痕,顧江雪無從下手:“這、什麽丹藥對您有用?”
“不用,”漱玉道尊用袖子掩去傷口,“調理一晚就能修複,鴻都傷亡如何?”
顧江雪來扶他:“尚未計數,但恐怕情況不是很好。”顧江雪想到救人的路上一路看到的屍骸,眼神也沉了下去,“或許……死傷有萬數。”
漱玉道尊握劍的手頓了頓,他擡頭看了看空曠的中樞大道,半晌沒有說話,最後輕輕拂開顧江雪的手,靠自己站直了。
“先出去吧。”他說。
兩人離開了鴻都城。
到了城門口,奉神司的弟子們立刻湧上來:“道尊!”
還有各家仙門的領頭人也紛紛聚攏,他們中不少人知道鴻都之難趕了過來,可這災禍究竟起于何故,大部分人都還不知曉。
但跟着漱玉道尊和顧江雪去阻攔莫執的弟子們卻是知道的,不過落地就開始忙,加上這群弟子們口風很嚴,目前還沒有任何關于內情的消息傳開。
“道尊,”負責統籌外圍大部分事宜的薛風竹拱手,“鴻都城共救出二十六萬七千八百五十人,已有五百三十三名傷者撐不下去,不幸亡故,城內遺骨也還未收斂,之後安排,還請道尊示下。”
漱玉道尊颔首:“奉神司弟子去傳訊,将更多醫修召集過來,為衆人診治,在場仙門分為五隊,分別負責東南西北中五個區域的遺骸收斂……”
漱玉道尊有條不紊,将諸事安排下去,他停了兩息,繼續道:“持淵君莫執,罔顧人命,研習邪術外道,傷天害理,實乃仙門敗類,鴻都之難均因他起,莫執即刻起從奉神司除名,拟絕殺令,天下仙門,盡可殺之。”
周圍頓時響起猛抽涼氣的聲音,議論聲此起披伏,漱玉道尊的嗓音帶了靈力,傳遍在場所有人耳中,別說修士,就是凡人對“持淵君”的名字也是如雷貫耳。
有凡人在極度的悲傷後已經擡不起一點心緒,聽聞此言,比起終于知道仇人的憤怒,他眼中只餘下死灰一般的茫然。
“……為什麽?”他喃喃問,“持淵君不是和神君一起庇護我們的大能嗎?”
持淵君确切年齡不可考,但怎麽也有五百多歲了,他曾與神君一道,留下了不少傳奇與為世間稱道的故事,在許多人心中,他已然和降春神君分不開了,只要有神君施恩的地方,總是也有他的影子。
可現在,漱玉道尊說,是莫執害了鴻都所有人。
可……為什麽啊!?
魔災泛濫時,他是神君麾下第一得力幹将,除魔衛道,救下的人何止千千萬萬?天下處處都是欠了他恩情的人,有些地方的降春神廟甚至也會有持淵君銘牌,如今他為何會調轉利刃,惹得生靈塗炭!?
但漱玉道尊下完絕殺令,卻沒有解釋。
抽取福地靈氣生機,莫執為了什麽他已經有所猜測,現在不與所有人說,一來還未親眼見證,二來本已人心惶惶,倘若将神君将逝之事說出來,只怕讓衆人愈發驚恐。
神君本該在天下安定時滿懷欣慰離開,衆人會為他傷心難過,卻不會因他的離去為人間前途感到驚恐慌亂,本該是這樣的。
漱玉道尊輕嘆。
他揮袖,任憑衆人猜測,讓弟子們去各行其事。
餘下是善後事宜,顧江雪他們這些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救人的弟子總算能好好歇息,大夥兒在周遭沒有靈氣的城內操控法寶,勞心勞力,都累得慌,此刻不少人随意席地而坐,把補氣丹或者靈液當糖豆和水來灌。
周圍起了棚子,安置傷患,樓映臺朝顧江雪走來,踏出一步,龍相褪去,龍角和鱗片等都隐沒下去,唯有眼中還殘餘了點淡淡的冰藍,化在黝黑的墨裏,那一點微光實在好看得緊。
樓映臺在顧江雪身邊坐下,顧江雪順勢靠在他肩上。
只要他們這麽挨在一塊兒,什麽累或者疲憊都能去了大半。
樓家弟子們忙活了大半晌,下意識跟着少主走,本來想直接圍着少主休息呢,一看這情形,自動坐遠了些,圍成圈自個兒說悄悄話。
“少主說事情有誤會,所以顧公子打傷少主拼死也要逃跑的事是假的?”
“假的吧,你看他倆多要好。”
“我猜他們是為了做什麽事故意放出來混淆視線的,你們說會不會跟這次持淵……莫執的事也有關系?那些心腹肯定知道。”
說到莫執,衆人沉默須臾,才有人道:“我以前還去奉神司聽過他講課,得了本注解,回頭我就扔了!”
“誰知道他是這種人!”
鴻都的慘象歷歷在目,有些枯化的屍體表情猙獰,甚至還絕望地伸手探向前方,這會兒在城內收屍的,有些人見了自己親人都不敢認,哭聲已經再度傳開,哀鴻遍野。
大家都想問為什麽,可無論為了什麽,造成這樣的悲劇,沒有人能接受,尤其是這些親歷者。
薛風竹聽着城內報來的數字不斷增加,愈發沉默,元澈正将自己的針法現場施給幾個醫修看,要治枯化不是那麽簡單,醫修們只能抓緊時間領悟,能學幾分是幾分,能多救幾個是幾個。
顧江雪閉眼,緩緩吐出口氣息,樓映臺握住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臉,顧江雪在他掌心蹭了蹭。
“莫執說在遇春山等我。”顧江雪道。
樓映臺只說:“我與你一起去。”
遇春山本就是莫執的地盤,在那裏還不知有什麽兇險,但顧江雪一定要為自己得一個真相。
這時候,漱玉道尊卻走了過來:“你不必去遇春山。”
顧江雪和樓映臺同時起身,漱玉道尊說:“你想知道的事,我能幫你問。雖然鴻都之難後他必然業障纏身,加上邪陣被毀的反噬,肯定身受重傷,但你們仍然未必是他的對手。”
漱玉道尊道:“我一人去即可。”
顧江雪動了動唇,剛想說什麽,卻突然有身影遠遠疾步朝他本來,口中大喊:“顧江雪!”
那聲音盛怒至極,他們停下談話,擡眼望去,就見竟然是顧遲。
顧遲大步而來,咬牙切齒,身邊是着急跟着的顧家大弟子容謹,雲天碧水川的人來了鴻都後基本沒有與顧江雪接觸,大約是顧遲下了令,雙方都互相避開,不知為何這時他卻自己沖了過來。
顧江雪皺了皺眉,不知為何,他有股不妙的預感。
就見顧遲沖到近前,眼中滿是血絲,樓映臺側身站至顧江雪身前半步,顧遲剎住的腳步在地上揚起一陣塵,他死死看着顧江雪:“就在剛才,家裏傳音,我娘突然暈倒了,弟子同時接到一個傀儡的信,說是* 讓我們顧家弟子轉告你,若你不赴約,我娘就別想醒!”
顧江雪一愣,微微睜大眼,他按住樓映臺肩膀上前一步:“娘——顧夫人情況如何!?”
是容謹急急道:“暫時無事,可醫修們都束手無策,是咒,那咒無人能解開。”
“怎麽又是你,顧江雪!你還要禍害我們家到什麽時候,你這個——唔!”
容謹大驚,急忙一把捂住了顧遲的嘴,神情痛苦地懇求:“師弟,少主,別,有些話不能說的。”
樓映臺也冷了臉色:“顧遲,想好了再說。”
顧江雪和顧家俱是受害者,這筆賬旁人确實難插手,顧江雪也不讓他插手,顧江雪與顧遲之間争吵也好動手也罷,都是他們的事,但不代表樓映臺會由着顧遲随意謾罵侮辱人。
顧遲方才被容謹堵住的顯然是非常誅心的罵人話。
聽到顧夫人暫時沒事,顧江雪也鎮定了些,他掩去神情,顧遲則是甩開了容謹的手,被他那麽一捂,方才有些話就被斷了。
但是——
顧遲紅着眼眶,按着劍柄:“十五年,我等了十五年才回了家,才有了娘,顧江雪,我娘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沒完!”
那傀儡要他們帶的話帶到了,此刻又不能把顧江雪怎麽樣,顧遲此刻只想立刻趕回母親身邊,但雲天碧水川在此的弟子不能全撤,他還得像個少主,安排好了再走。
容謹匆忙之中什麽話也沒有和顧江雪說上,只能看了他一眼,又快步追着顧遲離開。
待兩人遠去後,顧江雪才輕聲道:“道尊,您看,他無論如何也想讓我過去啊。”
“我也想知道,他為什麽就非得讓我受這麽多難呢。”顧江雪聲音若寒霜,“我要親自向他問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