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像說個“不”,他就能原地……
第6章 第六章 好像說個“不”,他就能原地……
翌日顧江雪一覺睡醒,神清氣爽。
樓映臺早就起了,冷着臉,一碗藥擱下。
顧江雪有被他臉色凍住。
嘶,難不成昨晚發生了什麽?
顧江雪忐忑地端起藥碗,乖得不行:“昨晚沒發生什麽吧?”
樓映臺面無表情:“沒有。”
顧江雪:“那你這是……?”
樓映臺:“起床氣。”
士別三日不得了,連起床氣都有了。
昨晚究竟有沒有夢魇,顧江雪已經記不清了,或許自己昨晚真的沒發瘋,難不成自己變成半魔半道後連瘋病也散了?
他入魔一年,用的又是那樣慘烈的方式,即便魔氣如今安穩不影響神智,也早在心裏留下了裂痕,一時半會兒補不好。
人生在世,過得這麽苦了,有時候真想瘋一瘋。
但他不想在樓映臺面前瘋。
顧江雪覺得昨晚可能只是運氣好,怕之後還會做夢,觎着樓映臺的神色:“要不我們今晚還是分開……”
“一起。”樓映臺不由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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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固執。
顧江雪磨了磨牙,又想撓爪子了。
好在接下來兩天他夜裏睡得好,醒來無事發生。
靈丹妙藥還有治療符箓不要錢地砸在顧江雪身上,他傷終于好得差不多,能下地了。
傷一好,顧江雪就有了正當理由強烈要求分房睡。
先前睡得那麽沉可能是因為身體虛弱直接暈死,但傷好了,就不一樣了,噩夢做起來被樓映臺逮住怎麽辦。
樓映臺終于拗不過他,同意了。
不過搬去客房的不是顧江雪,是樓映臺。
他說顧江雪都睡習慣了,接着睡吧。
反正客房也在少主院子裏,走兩步的距離。
樓家的醫修這些天恨不得把顧江雪裏裏外外都看個精光,還有奉神司前來确認的醫修也是如此。
世上獨一份的半魔半道啊,可太稀奇了!
醫修們的心蠢蠢欲動。
顧江雪覺得自己成了他們眼裏的小白鼠,能屈能伸,對着醫修們嘴甜如蜜,求各位大能高擡貴手,千萬別拿他試藥。
醫修們個個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走的時候都心滿意足,恐怕都忘了自己來幹什麽的了。
連奉神司那個醫修都對他抱了好感,想來回去美言不成問題。
樓映臺冷眼旁觀,樓依依抱臂啧啧稱奇:“他好會。”
“花言巧語。”樓映臺點評。
樓依依:“他怎麽不對着你說?”
樓映臺:“我不需要。”
樓依依就笑了:“好大一股酸味。”
作為客人,能下地了,顧江雪自然得去拜見家主樓老爺子。
樓映臺父母早逝,由樓老爺子一手帶大,老爺子有張剛正不阿的臉,氣度上很有樓家特質。
樓家特質是什麽呢,除了武德充沛,還講理。
嘴上道理要是說不通,就用拳頭,總能通的。
樓家雖然重視血脈子嗣,但絕不迂腐,不然樓映臺父母還在世時,也不會讓兒子跟另一個小男娃定親。
顧江雪和樓映臺還小時就知道對方是自己未婚夫,以後要一起過,但未婚夫能幹嘛呢,不知道;要一起過多久呢,不知道。
總之待在一塊兒就對了嘛。
小孩兒的情誼很單純。
顧江雪如果真是顧家少主,過了十八歲,沒準這會兒都該跟樓映臺敬告天地,舉辦合籍大典了。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他來歷不明,不是顧家真正的少爺。
樓老爺子見了顧江雪,沒有多說什麽,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如果事事計較,不利于修身養性。
至于開口認下倒黴蛋的樓老祖,輕易不出山,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顧江雪也見不到他的面,只能在老祖洞府外遙遙拜謝。
這期間,外面傳來了消息。
一條好消息,一條壞消息。
好消息是薛風竹醒了;
壞消息是他傷勢太重刺激過度,想不起柳家究竟發生了什麽。
許多人第一反應:不是吧!?
奉神司負責稽查的人也懷疑,這也太巧了。
可線索就斷在這裏,柳家的案子一時竟成為了懸案。
不過當時魔氣沖天是薛家門人都看見的,所以事情肯定跟邪魔脫不開關系,而顧江雪又能駕馭魔氣,因此,仍有些人覺得他就是兇手。
而且半個魔身終究也不算道門仙人了,還能生蛋……顧江雪如今到底算個什麽物種啊?
顧江雪人不在外,但外面處處有他的流言,很熱鬧。
薛家丢了個小少爺,又傷了個少主,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輕易不讓人去探望薛風竹。
樓映臺也只能用玉牌傳音,跟薛風竹說說話。
樓映臺和薛風竹用玉牌傳訊時顧江雪就在旁邊一起,薛風竹氣力不繼,有大病未愈的虛弱,說不了兩句就得停一停,等聊完,也沒聊出個所以然。
薛風竹說自己是得到了弟弟的消息才去的柳家附近,後面的事,包括他對顧江雪嚎一嗓子兇手的事,他都忘了。
薛風竹半個月前丢了親弟弟,找人找得筋疲力盡,如今碎了先天靈寶損了根基,修為倒退,也是多災多難。
“我指認你為兇手的事,還是我醒來聽旁人說的,”薛風竹聲若游絲,“也不知道那時候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江雪,哥哥不可能害你。”
他講話一句三喘,好像随時都能斷氣,顧江雪聽着都替他累,也揪心:“信你,你先去歇着吧,等薛家看得不那麽嚴了,我們再來看你。”
樓映臺也叮囑他好好休息,收了玉牌。
“太巧了。”顧江雪蹙眉沉吟,“我倆都是得了消息趕往柳家,時間來得那麽恰好,簡直像是被算計了……可是圖什麽呢?”
若說沖着薛家去,很有可能,短時間內兩個少爺接連出事,但顧江雪呢?一個堕魔的仙門棄子,本來就在爛泥裏,不管狠踩一腳還是幹脆殺了,怎麽看都是多此一舉。
樓映臺也覺得匪夷所思,他點出:“你是去找幽鬼。”
“你懷疑事跟幽鬼有關?”顧江雪笑了笑,薄涼得很,“那我可真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意思了,非得看我被仙門亂刀砍死才痛快?”
樓映臺不樂意聽他最後一句話,把藥塞給他,冷硬打斷:“喝藥。”
顧江雪皺了皺鼻子,還是乖乖接過:“今天有桂花糖水嗎?”
樓映臺想說沒有,但是顧江雪眼巴巴瞧着他,片刻後,樓映臺繃着臉,在對峙中率先移開了視線。
“……有。”
顧江雪吹了聲哨:“謝啦!”
天天有樓映臺親手煮的桂花糖水喝,這是什麽神仙日子。
今天這碗藥喝完,他就可以不再服湯藥,之後吃幾顆靈丹也就差不多了,樓映臺給他端來糖水,告訴他,自己後日要出門。
出門前,準備把縛龍鎖的掌控權暫時給樓依依。
顧江雪一聽,把糖水一飲而盡後道:“不成,要麽你帶我一起去,要麽把鎖給我解了。”
他樂意讓樓映臺鎖一鎖已經不易,換其他人絕對不行,依依也不行。
樓映臺要真敢讓別人來鎖他,他可就要犯渾了。
柳家暫成懸案,自己半魔之身連奉神司都發話可以暫放,就算出門在外走一走,其餘人也拿他沒什麽辦法。
顧江雪又不可能真被一輩子鎖宅子裏。
顧江雪問:“你要去哪兒?”
樓映臺:“飛花城。”
飛花城,顧江雪聽過。
城池很小,甚至不能跟某些名鎮相比,處在煙雨樓外樓和雲天碧水川庇護的邊緣地帶,是個不起眼的小城。
就是這樣的小城,十年前出了一個極其兇惡的兇祟。
祟者,亡者也,人死後六欲不淨,祟氣橫生,一旦祟氣過重成了執,就可能生祟,死者徘徊于人世,需要修士度化,送與輪回。
其中過于兇險厲害的,就被稱為“兇祟”。
飛花城城主當即向仙門求援,樓家和顧家也來了,可等修士到來時,城主已經以身為祭,以城為牢,化作陣法,鎮壓了兇祟。
城主修為平平,生前不出名,死後流芳,舍身成仁,無愧于天地大道。
存活的百姓在城外朝城主磕了頭,含淚背井離鄉。
修士們對城主義舉肅然起敬。
城主的陣法威力如同他的修為,某些大能對上兇祟能一擊化煞,他不行,這陣法得轉十年,才能把兇祟消磨,中間不能有外人闖入,否則可能會出差錯。
樓家和顧家的修士在飛花城外布下了迷陣和困陣,還立了石碑,警告來者勿入,又托附近姓連的修士幫忙照看,很是周全。
如今十年過去,可開城門,迎忠烈英魂,連家朝樓家顧家寄了信,邀他們同赴。
所以去飛花城就是場儀式,沒什麽危險,顧江雪:“早聽城主英名,我也願前去祭拜。”
樓映臺卻沒點頭,他看着顧江雪的眼睛,沉默須臾後,才終于開了口。
“顧遲也去。”
顧江雪瞳孔驟縮。
顧遲,顧遲啊。
難怪樓映臺不想帶他去。
顧江雪跟顧遲之間一筆爛賬,真是算不清。
有些賬還不好拿出來說,比如連顧遲本人或許都不知道,顧江雪的堕魔跟他還有點牽連。
顧江雪夢魇的毛病就是堕魔後染上的。
顧江雪袖子底下的手攥成了拳,眼神變了幾回,卻将表情控得很好,他故作輕松道:“沒事,碰個面而已,不搭話就成了,我現在已不是顧家仆從,難道他還能吃了我?”
“出門在外也有遇上顧家人的可能性,我總不能因此再也不出門了吧。”
顧江雪說着說着,就真把話說順暢了,滔滔不絕,他趴在桌上,伸出根指頭,戳了戳樓映臺手臂:“你還真想一輩子把我鎖屋子裏啊?”
樓映臺要真敢點頭,他顧江雪現在就敢——把他袖子戳爛。
非常有骨氣。
“樓映臺,”顧江雪白皙的手指頭就在樓映臺玄色的衣服上捏捏按按,“我想出門走走。”
桃花眼就這麽勾勾瞧着樓映臺,要多乖覺有多乖覺。
軟硬兼施。
樓映臺知道,看似撒嬌,實則作妖。
裝模作樣。
他冷硬地想,別以為同樣的招式每次都有用。
“樓映臺,嗯?”
那尾音黏糊,不知道的,還以為如果樓映臺說個“不”字,他就會原地委屈死。
多可憐啊。
樓映臺:“……”
樓映臺按了按手腕上的菩提子跟縛龍鎖,不知道是跟鎖較勁,還是跟自己過不去。
半晌後,他終于開口了,聲音冷,還帶着不易察覺的僵硬:“……你若不在意,就去吧。”
上一刻還委委屈屈趴在桌上的顧江雪瞬間直起身,精神抖擻:“說定了,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他單手支着下巴,狡黠朝樓映臺彎出好看的笑:“拉勾就不用了,你一言九鼎,我放心。”
樓映臺:“……”
天晴了雨停了,給點陽光顧江雪他又行了。
樓映臺深刻反省給他陽光的自己。
可反省什麽呢,他明知道顧江雪玩什麽花招,還讓他得了逞。
越想越悶,索性幹脆起身。
不如練劍。
“哎哎,樓映臺,樓少爺?別走啊再說會兒話呗,怎麽又生氣啦——”
樓映臺拂袖而去,顧江雪在他身後樂不可支,笑得花枝亂顫,院子裏帶着靈氣的紅梅開得正盛,卻豔不過他眼波風光。
他好像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人。
待到樓映臺走遠了,顧江雪的笑聲才漸漸停歇,他帶着愉悅的餘韻,擡起自己的手,松開,掌心已經被掐得血肉模糊。
得虧他身上帶着傷,藥氣又重,才沒讓樓映臺聞到新的血味。
顧江雪笑着嘆氣,不好,自己好像沒那麽豁達。
沒事,再習慣習慣,肯定就能裝得滴水不漏。
不就是見顧家人嗎,萬一能見到他十分想見的那幾位,就是他賺了。
他可是日思夜想,想給他們送份大禮啊。
顧江雪溫柔的眼裏閃過暗芒,殺氣都掩在了桃花潭裏,一片平靜。
他用靈力将這點淺顯的傷口抹平,起身,在紅梅樹下挑挑揀揀。
這滿院的花皆是靈物,不分時節開得很好。
顧江雪折了枝豔麗的花,輕步旋身,抱着紅梅往房裏去了。
馨香滿身,遮去了傷痕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