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睡得香甜,還下意識蹭了蹭……
第5章 第五章 他睡得香甜,還下意識蹭了蹭……
樓外樓有孵蛋經驗的幾位門人非常願意來湊熱鬧、哦不是,是幫少主排憂解難。
他們圍着蛋細細讨論時,顧江雪還在往嘴裏塞肉。
不如說為了掩蓋心驚,他哐哐塞肉。
樓映臺想張嘴說什麽,也被顧江雪塞了一筷子,于是只好閉上嘴細嚼慢咽。
顧江雪心驚膽戰地吃:要了親命了。
如果這蛋真得孵,是他來孵,還是樓映臺?
想象一下他倆孵蛋的樣子……
顧江雪被雷了個外焦裏嫩。
事已至此,先吃肉吧。
他麻木地又是一大口。
顧江雪跟等審判似地心驚膽戰等着過來人的結論,他們任何一個深思的表情都足以讓顧江雪筷子抖一抖,然後——
可喜可賀,最終大家得出結論,用不着人來孵。
“靈力也無法探知殼內的情形,用靈石溫養一段時間再看看。”會孵蛋的過來妖如是說。
顧江雪長舒一口氣,把嘴* 裏的東西放心咽下。
樓映臺:“多謝。”
Advertisement
衆人出去後,顧江雪擱下碗,面露難色:“……吃撐了。”
樓映臺無言以對。
“用靈力化開。”
顧江雪擺擺手:“別,就讓滿足感多留會兒吧。”
自從十五歲做了顧遲奴仆,他可三年沒吃得這麽盡興了,心滿意足,讓他多回味回味,即便撐得難受,心卻也是舒爽的。
樓映臺便去看那顆蛋。
他試探性上手碰了碰,蛋殼溫潤如玉,觸感與別的蛋不同,很細膩。
顧江雪瞧着樓映臺溫和地注視着蛋,滋味兒複雜。
這蛋救了顧江雪,無論是不是他倆的孩子,樓映臺都感謝它。
“它有名字嗎?”樓映臺問。
顧江雪輕擦過鼻尖:“呃,我都叫它小倒黴蛋。”
樓映臺睨他一眼,滿眼的不贊同。
“等破殼再取名也不遲嘛。”顧江雪非常随心,“不急不急。說到底,還是怎麽教更重要。”
此蛋如果真容易成毀天滅地的魔頭,或許生來就有什麽危險的天性,沒準在教養過程上行差踏錯一步,就可能萬劫不複。
顧江雪真正頭疼的是這個。
別看他人前嘴硬,從來裝得無所不能,但其實很清楚自己斤兩,大事上絕不莽撞,分寸拿捏得很好,所以他還是少主時,眼明的尊者們都道顧家後繼有人。
顧江雪沒信心能帶好孩子,尤其還是個自帶危險的崽子。
樓映臺:“我能幫忙。”
顧江雪懶懶靠在軟枕上,挑了挑眉:“這麽有把握。”
樓映臺只說:“既已為任,需盡人事。”
認定了就去做,很有樓映臺的風格。
顧江雪擡手,指尖一轉,靈力閃過,一朵金色的蓮花浮在他身前。
蓮花飄在空中,悠悠旋轉,半透明的花瓣舒展,圍繞着點點螢光,神性十足,美不勝收。
這是顧江雪的先天靈寶,九瓣金蓮。
顧江雪:“先讓倒黴蛋在裏面住着吧。”
九瓣金蓮內部別有洞天,不僅能收納普通物什,還能吸收攻擊存儲靈力,護個靈草和靈物的鮮活沒問題,蛋也算。
樓映臺擡手,還送了些靈力進去。
所謂先天靈寶,是修道人在十歲前可能覺醒的天賦,可念不可求,萬萬人中出那麽零星幾個,誰不羨慕。
顧江雪原先還是少主時,金蓮裏天材地寶應有盡有,後來成了仆從,他将所有東西都還了回去,本來想留下一把靈劍,卻也被顧遲強橫收走了。
富裕的金蓮裏一下變得貧瘠,但靈寶本身就是好東西,便宜小倒黴蛋了。
顧江雪連着金窩窩一起,把蛋收了進去。
他要養傷,精力不濟,沒別的事能做,又不想再睡,樓映臺便給了他話本,用來打發時間。
顧江雪在床頭懶洋洋翻話本,樓映臺就在窗邊看正經書,各看各的,互不影響。
顧江雪袖口下滑,露出段瓷白的胳膊,他看着手腕的細鏈,明白自己傷養好之前,哪兒也去不了。
就算傷好了後,樓映臺也未必會解開縛龍鎖。
要放在從前,誰敢這麽圈着他,顧江雪有百種方式要對方好看。
但是這人是樓映臺……
自己死的那一回,從樓映臺手裏跌落萬丈深淵,罡風裏,顧江雪似乎聽到了樓映臺的聲音。
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為那聲音聽起來太痛了,撕裂得不似人聲。
很難想象樓映臺也會那般痛。
顧江雪勾了勾細鏈,收回手:是樓映臺的話,可以讓他圈一陣。
什麽時候必須要解開了就什麽時候再說吧。
兩人就這麽相安無事度過了下午,直到夜幕降臨,睡了三天的顧江雪眼皮又開始打架。
樓映臺将話本從他手裏抽走:“睡吧。”
顧江雪已有點迷糊,懶懶打了個呵欠:“……嗯。”
慵懶的水霧随着倦懶潤濕了他眼角,燈光燭火下,給桃花眼平添一抹妝色。
顧江雪樣貌濃豔,漂亮得驚人,但他又可以是冷清的,他是魔是仙,誰也說不好。
既意氣飒沓,又莫名脆弱,比如現在,裹着繃帶人畜無害,一眨眼,只讓人覺得可憐。
他矛盾,令人又愛又恨。
樓映臺看着這樣的顧江雪,又想起了他們吵架的時候。
顧江雪乖得時候真乖,氣人的時候也是真可氣。
他們重逢得倉促又慌亂,接踵而來的變故太多了,沒時間敘舊,而過了那個點,雙方默契地誰也沒提先前的不愉。
他們從小到大鬧脾氣不是一兩回,上次雖然吵了個大的,但絕沒有龃龉,只是……若是碰上事兒,很容易再鬧一場。
樓映臺想,等顧江雪傷好了,他暫時也不會解開縛龍鎖,就算顧江雪要撒潑打滾耍無賴,他也不放。
要恨他也不放,總比人跑出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又吃一嘴苦要好。
顧江雪被伺候着躺下,他阖上眼,已經快放任自己睡着了,忽的,感覺身側的床鋪往下壓了壓。
顧江雪頓時睜開眼,睡意全無。
他在枕頭上側過臉,墨發如瀑,輕羽絲綢般鋪在腦後,顧江雪愣愣看着在自己身側躺下的樓映臺:“你這是在?”
樓映臺躺下,床鋪很寬,他和顧江雪之間隔着非常君子的距離,還能再躺兩人。
“在睡覺。”樓映臺說。
顧江雪:“……”
“樓家屋子不夠嗎?”他誠懇地問。
數不清的亭臺樓閣都是擺設嗎?
縛龍鎖活動範圍有百丈,他和樓映臺隔個院子都沒問題,何必非得非的擠一張床。
雖然也不擠。
樓映臺答非所問:“這是我的房間。”
顧江雪:“我可以去客房。”
樓映臺擡手,看不見的虛空中傳來鎖鏈輕響,顧江雪能感覺到縛龍鎖被收緊。
很好,此刻他大概沒法離開樓映臺五步遠了。
百丈是最遠距離,可最小距離是多少,就得主人說了算。
顧江雪:“……倒也不必如此,我不缺暖床的。”
他故意帶了點兒混賬話,可樓映臺置若罔聞,給顧江雪掖好被子,就規規矩矩十分端莊地躺平閉眼。
擺明了不聽,以行動代替言語,讓人快睡。
樓映臺夜裏不是向來愛用修煉代替入睡嗎,怎麽想睡覺了?
顧江雪輾轉反側,手指焦慮得在錦繡被褥上撓過幾回,動靜又不敢太大,怕樓映臺發現,結果就成小貓踩爪似的,實在是有些哽得慌。
放在從前,他不怕跟誰同榻而眠,但是現在……
樓映臺閉着眼睛出聲:“點上安神香?”
顧江雪貓貓祟祟的動作驟停:“……不用。”
他嘆了口氣,翻身背對樓映臺。
樓映臺緩緩睜開眼。
他留下來,只是怕萬一顧江雪夜裏寒症發作,無人知曉。
顧江雪十二歲那年落了寒症,一直沒法根治,天氣太涼或者他自個兒體虛時,就容易發作。
這次傷得很重,即便用了補藥,也要以防萬一。
樓映臺見過顧江雪寒症發作時的模樣。
四肢冰冷,睫羽凝霜,平日裏意氣風發的小少爺無助地蜷縮起來,再厚的被褥也捂不熱他蒼白的臉,碰着他的手,都能被冰得刺骨泛疼。
旁人碰一下尚且如此,顧江雪自己又該多難受?
只有服了溫性的藥,加上外人以靈力為他梳理經脈,面色才能好點。
樓映臺聽着耳邊的窸窸窣窣,沒什麽表情。
以前不是沒有同榻而眠過,顧江雪怎麽突然計較起來了?
樓映臺不用睡,但顧江雪到底沒能跟身體較勁成功,更深夜重,他不情不願阖上眼睑,沉沉睡了過去。
樓映臺是來照顧人的,不能打坐入定,于是心中默念着下午看的書籍,鑽研道法。
月挂中天,清塵收露,庭院靜谧,夜色正好。
樓映臺就着顧江雪平穩的呼吸靜心參透書籍,突然,朦胧的夜中出現了不和諧的動靜。
顧江雪呼吸亂了。
樓映臺倏地睜眼,忙傾身去看。
只見顧江雪眉頭緊蹙,掙紮着睡得十分不安穩,嘴唇咬得死緊,在紊亂的呼吸中滾出低吟,但強忍着不肯張口,仿佛一張口就會輸給什麽東西。
傷口疼?還是夢魇了?
樓映臺思忖着,沒有立即叫醒他,指尖搭上顧江雪的手腕,将自己的靈力慢慢渡過去。
但他甫一碰到顧江雪手腕,顧江雪就渾身一顫,人沒有醒,卻幾乎兇狠的抓住了樓映臺,如野獸利爪,力道之大,好像恨不得生生把樓映臺手骨掐碎。
顧江雪的指甲頃刻陷入樓映臺手腕裏,血珠滲了出來,樓映臺面色不改,動也不動,繼續給顧江雪渡送靈力。
仿佛他一點不知疼。
顧江雪:“嗯……”
他正陷在一片血海中醒不過來。
刀子一片片剜着他的肉,利器一根根碾碎他的骨,他胸腔中翻湧着暴戾憎恨,但手腳難以動彈,無能為力。
堕魔後,每當閉眼或者昏迷,夢魇就會糾纏不清,有時他驚叫着醒來,有時魔氣震蕩,會拍碎身邊的山石。
所以他才不想跟樓映臺睡一塊兒,怕自己醜陋猙獰的模樣被他看見。
夢中,他時而被困在軀殼裏,痛不欲生;時而又變成旁觀者,冷眼看着自己爛在泥裏。
這是夢,顧江雪焦躁又冷峻地想,怎麽還不結束,快結束啊!
都已經過去了,醒了就好了,只要醒來……
這真的是夢嗎?
萬一,萬一這才是真實呢,他還在那片漫天的血色裏,根本沒有出來過呢?
顧江雪瞳孔遏制不住劇烈顫動,他死死抱緊自己,四肢已經血肉模糊,白皙的手指變成了染血的骨頭,他掐着自己胳膊,想喊卻喊不出聲,陷在泥沼裏,不住往下墜。
生不如死,掙不脫,求不能。
無邊地絕望之際,忽的,一股暖流沿着他枯骨手腕淌了過來,瑩瑩微光,卻成了血海裏最刺目的顏色。
顧江雪顫抖的身軀一停。
這靈力……好熟悉。
樓映臺。
他讷讷片刻,而後驚惶起來。
樓映臺怎麽能在這兒,他不該在這兒,不能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他擡手想擋住自己的臉,但衣服破破爛爛還滲血,根本遮不住。
成了白骨的手蓋不住他的臉和眼,血窪裏倒映着他不人不鬼的模樣,面無可憎。
顧江雪覺得自己能動了,他拼命想躲,可沒地方去,唯有那道靈力追着他,溫和,卻又強硬,百折不撓。
似乎在無言告訴他,無論去哪兒,他都能追上來。
顧江雪逃不動了,他愣愣看着靈力裹上來。
身體的疼痛漸漸消失,靈力帶着暖流,溫暖讓他慢慢安靜下來,周身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顧江雪眼中的迷茫也慢慢消散。
……對了,他現在在樓家養傷,那糟糕的模樣樓映臺絕對沒見過。
顧江雪再垂首,就看到了自己完好如玉的手指,不是什麽森森白骨。
他松了口氣,還好,真的只是夢。
樓映臺終于等到顧江雪眉眼松動,看着他一點點舒展,咬緊的唇也放開,唇瓣被他自個兒咬出了血色,下口真狠。
樓映臺手一拂,将顧江雪唇上的小傷口用靈力抹了。
拽着他的爪子也終于放開,樓映臺瞧了瞧自己手上被抓出的月牙印,先給顧江雪指尖嫣紅的血擦了,才把自己收拾妥當。
這麽點小傷,靈力一轉就能不留痕跡,跟顧江雪身上深可見骨的傷不一樣。
樓映臺放下袖子,剛準備退回正人君子的距離,就察覺到袖子一緊。
他垂眸看去。
顧江雪無意識用手指拽住了他袖口一角。
小心翼翼,卻又死死地不肯松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樓映臺抿了抿唇。
他硬着心腸動了動,沒把衣角拽出來。
力氣不大,怕把顧江雪吵醒。
我試過了,樓映臺不動聲色地想,是你要我留下的。
于是他順勢躺下,躺得依然規規矩矩,但太近了,兩人的發絲若有似無勾着一兩縷,繞在一起,不分彼此。
顧江雪手裏拽着衣角,已經完全放松,睡得香甜,還下意識往樓映臺這邊蹭了蹭。
呼吸要灑在脖頸上了。
樓映臺:“……”
顧江雪睡着的時候,也挺可氣的。
可氣的人枕着明月清風,難得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