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第 54 章
下班的高峰時刻, 環線內堵得一塌糊塗。
等紅燈的時候,周衍用餘光瞥了眼副駕駛上坐立不安的餘笙。
如果說上次在警局的見面是意外,那這次便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他的家人。餘笙知道, 周衍心中爺爺的地位遠超過父親。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為什麽在警局看周宗國有點眼熟感, 以前在電視上見過。
上一次被陳婉清帶去“見家長”多多少少給她留下了陰影。
一想到這個, 餘笙轉過去問周衍:“萬一你爺爺不喜歡我怎麽辦?”
“不可能。”周衍直接否定了她的話,“而且, 笙笙, 你現在才開始緊張不覺得有點晚了嗎?”
“我…”餘笙生出一份惱, 如果周衍現在不是在開車,她指定要踹他一腳。
見她垂頭喪氣地埋下頭, 周衍說:“我爺爺只有三個孫子,懂了麽?”
俗話說“隔輩親”。沒能抱上孫女,應該是周宗國一生中為數不多的遺憾之一。
帶給周宗國的禮物也是周衍幫忙買的。
在餘笙有限的買禮物經驗裏,來回只有那幾個華而不實的牌子, 不适合送長輩,她思來想去也沒琢磨出個名堂,最後還是拜托他。
周宗國在門口等候二人已久。
周衍牽着餘笙,手指在她掌心裏刮一下:“叫爺爺。”
“爺爺好。”餘笙硬着頭皮叫人, 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
周宗國從她手裏接精致典雅的禮品袋, 瞥了眼孫子, 沒拆穿他,而是對餘笙笑笑:“你比阿衍有心, 他來看我從不來帶東西。”
他鐘愛的這個茶葉品牌, 家裏上上下下, 只有在他身邊長大的周衍買得出來。
周宗國看出來小姑娘挺緊張,一直拽着周衍的手。但比上次見面鮮活, 在警局那次跟丢了魂似的。
飯桌上,周宗國跟關心小輩一樣,問了餘笙些問題。
以前在哪兒上學。學的什麽。在上京呆得習慣嗎,沒提半句她家裏的事和上次警局的見面。
餘笙一一回答過去。在牛津上的高中,又去倫敦學小提琴。上京除了風比倫敦大,其他都好。
周宗國點頭:“牛津是個好地方,地方小底蘊深。以前阿衍的奶奶在牛津大學留過學,學的歷史。”
餘笙偷偷瞄旁邊的人,周衍從沒跟她提過這回事。
周宗國又問周衍:“後面什麽打算?”
周衍:“先去倫敦呆着,餘笙還要上學,我去管歐洲那兒的活。剩下的,等她畢業再說。”
“挺好。”
…
餘笙吃飯的小動作也被一覽無餘,勺子挨着從飯粒上壓過去按扁,碗裏的清炒蝦仁快搗成蝦滑了。
周宗國望着在魚肉裏摘刺的周衍:“你倒是會慣着人。”
周衍低眉一笑:“那要是我,現在早被罰去站牆根兒。”
餘笙聽不懂兩個人的啞謎,懵懂地扒碗裏的飯菜。
晚飯過後,周宗國把一個厚厚的紅包交給餘笙,又吩咐劉叔從樓上拿下來一個小盒子,遞給餘笙:“你收着。”
餘笙不知道裏面是什麽,只覺得小小的盒子燙手,轉過去求救似地看周衍。
“爺爺給你的,就收着。”平時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這會兒膽子比兔子還小。
周宗國正色糾正周衍的話:“紅包才是我給的。這個不是,這個是阿衍他奶奶給的。”
“指明要留給她孫媳婦兒。”
餘笙感覺手裏盒子的溫度更高了。
周宗國把二人送到門口,笑眯眯地餘笙說:“下次回京,再來玩。”
餘笙坐回車裏,系安全帶的時候還盯着深色的小盒子,她認真問旁邊的人:“我現在能打開看嗎?”
周衍握住她按在安全卡扣上的手,捏一下手背,啞聲笑道:“給你的,你想什麽時候打開都可以。”
餘笙把手抽回來,小心翼翼地像掰開貝殼一樣掰開小盒子,裏面的東西比珍珠更白更耀眼。
一只帶點糖色的羊脂白玉镯子。
黃金有價,玉無價。餘笙不懂玉镯的好壞,但看得出眼前細膩的籽料白玉比那些珠寶拍賣會宣傳冊上的封面藏品還漂亮。
“太貴了,我要不起。”餘笙說話帶哽。
周衍這會兒還逗她:“你刷我卡往家裏成堆搬東西可不這麽講。”
“那怎麽一樣…”
周衍拉她入懷,吻在她發頂,慢慢往下,從鬓角到斷眉,最後到她耳邊:“沒聽爺爺說嗎?這只手镯我奶奶留給孫媳婦的。”
他把那只镯子拿出來,掼在餘笙細細的手腕上。和頂級的羊脂白玉一對比,她手腕上五彩斑斓演繹春天的手鏈也黯然失色。
“只有你能要,只有你要得起。”
餘笙最後還是把手镯取下來放進盒子裏收好。她冒冒失失慣了,以前首飾就常丢,幾萬手鏈丢了随意買,但獨一無二的镯子不行。
合上小巧的盒子,餘笙聳起鼻音,說:“周三,你嫌我花多了。”
“沒有。”
“就有,你剛剛自己說的。”餘笙轉頭盯着他。
“那不是嫌棄你。”周衍正準備繼續解釋,卻聽見餘笙的下一句。
思考方式和他南轅北轍,話說得卻硬氣。
“周三,我現在花你錢是天經地義的。”
周衍的喉結上下滾動,道:“對,天經地義。”
餘笙越說越理直氣壯,:“所以你不能嫌棄我。當初說好的,你什麽都要聽我的…”
餘笙又說了一長串話,數落他前幾天幹什麽都不讓着她,但越到後面聲音越低,她的情緒從高漲到低谷只需要短短幾秒。
“阿衍。”
她分明叫他名字,但又像在和自己說話。
“他們都不要我了。”
“我沒有家了。”
周衍解開本來系好的安全帶,俯身過去,壓她在椅背,兇狠地吻。餘笙因為捕捉不到氧氣,生理性的淚水淌出來,周沿着液體的流痕親過去,跟她講:“瞎說。”
“你還有我。”
“你還有很多愛你的人。”
*
警察和社區人員又來找了餘笙,但不是為了陳婉清那檔子事。
社區人員把資料攤在餘笙面前,耐心跟她說:“我們收到警方那邊的通知,你之前的監護人現在不具有完全行為能力,所以不再符合監護人的條件。”
餘笙在信息系統裏危險性評估為0級,屬于病情穩定的那一類,沒有明顯精神症狀,社會功能也處于良好。
“所以現在你需要更換新的監護人,你還有其他親屬嗎?”社區人員問她。
餘笙側目看了坐在她旁邊的周衍一眼,轉過來盯着白紙黑字的一摞資料,沉默下來。
社區人員指到資料中間的一欄,向她建議道:“如果你父親還在的話,他可以履行這個責任。因為系統記錄裏面你的情況不嚴重,只需要偶爾定期随訪就可以了,不會太麻煩...”
不等對方說話,餘笙插進話:“那他可以嗎?”
她指着周衍問。
社區人員看向周衍,男人看起來也很年輕,于是問:“他是你哥哥嗎?兄弟姐妹的話,只要是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就可以。但是最好還是你長輩。”
“不是。”餘笙否認,但下半句話卡在嘴裏,她撒謊的能力遠沒有周衍娴熟,但是她計劃把謊言很快變成事實。
“他是...我配偶。”
餘笙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沒底兒,手指扣在周衍的手腕上,緊張起來指甲嵌進了他的皮膚。
剛在社區人員指的那一條,餘笙看清楚了。
按順序:
(一)配偶;
(二)父母、子女;
(三)其他近親屬;
社區人員詫異,愣一會兒才問:“你們結婚了嗎?”
餘笙年紀那麽小,怎麽看都不像是結了婚的樣子。所以剛才社區人員才誤以為周衍是她哥哥。
周衍禮貌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能先跟她聊聊嗎?”
“當然可以。”社區人員感覺兩個人表現有些奇怪。
周衍把餘笙拉到書房。
書房地板上之前堆着餘笙的幾箱子阿貝貝,但前幾日已經被人取走,如今在去倫敦的旅途上。房間一下子空落落的。
門關上的一剎那,周衍把人抵在牆壁上。剛才客廳裏冷靜的模樣被剪碎,現在眼神深不見底,他暗啞地說:“你不用這樣,我有其他辦法,可以把你的病例撤下來,改成心境情感障礙的大類,你一樣可以正常生活,去醫院看診問藥。”
他怕餘笙不要他,也怕她的話是一時沖動。
周衍想等餘笙完全準備好那一天,她做什麽都慢吞吞的,需要特別長的時間,他願意等。
但懷裏的小姑娘這會兒仰起頭看他,瞳孔亮晶晶的,分明清醒,嘴裏念出剛剛資料上寫的章義:“監護人是被監護人負有監督和保護責任的人。”
“阿衍,我不怕別人說我生病。”
“你要好好保護我。”
周衍的頭擱在她肩膀上,鼻子蹭在她脖頸。餘笙感覺他整個人重量都壓下來,她手放在他堅實的胸膛前想推開他,但頸側又癢癢的,手使不上力。
“人還在外面…”餘笙又推了下他。
“好。”周衍放開她,還在承諾她上一句話。
好好保護她。
從書房出來,餘笙對社區人員說:“那我把監護人改成他。”
社區人員點頭,把資料裝進文件夾,完成這次随訪行程的任務:“那看你們什麽時候有時間,帶齊資料證件,盡快過來辦手續。”
人走後,周衍拉過餘笙的手,吻過她每一根手指:“現在去嗎?”
餘笙愣了下:“去幹嘛?”
“你要的證件還沒辦。”周衍提醒她。
餘笙抵抗不住手指根縫間的濕意,縮回來,弱弱地說:“馬上五點了,早下班了。”
周衍重新把她撈回來:“那明天去。”
餘笙想跑,找個借口:“我要喂狗,五一還沒吃晚飯。”
“才五點。它可以再餓會兒。”
“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