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the fifth day]
第005章 [the fifth day]
[the fifth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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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
副熱帶高壓的控制下的高溫終于得到緩解。
一場陣雨後,滬城的溫度一夜直降了十度,越清舒打了個噴嚏,從衣櫃裏拿出一件休閑款的小西裝外套。
“小舒,出門記得帶傘哈。”母親莘蘭提醒道,“這天氣随時都可能會下雨。”
越清舒微微點頭,應了聲好。
家裏的雨傘都堆積在入口玄關專門放置的地方,她吃過早飯後準備出門。
畢竟是去新地點面試。
越清舒拒絕了讓司機送她過去的提議,選擇自己坐公共交通出行。
她一邊換鞋,一邊跟媽媽搭話。
“媽,三十六號公交的路線還是跟以前一樣嗎?”她畢竟出國念書了整整六年。
這六年,她鮮少回國。
母親跟周叔的關系好,越清舒也不曾擔心,有時候她甚至覺得…
其實孩子不在身邊,對他們來說,也是省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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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要養一個孩子,需要付出的感情和精力實在太多,而且她到了跟父母最為思維隔閡、分割的年紀,若是長時間住在一起,難免争吵。
再說,她又是莘蘭帶過去的孩子,跟周為并沒有實際血緣關系。
越清舒并不想母親為此感到有壓力。
莘蘭既然決定追求新的愛情和家庭,那就讓她這麽走下去吧。
雖然莘蘭經常在電話中表達對她的思念,但越清舒覺得,好像又不是特別在乎她有沒有在家。
莘蘭從來不催促她回國。
她和母親之間的關系,總是這樣溫吞的。
不是不愛,但好像有點淡淡的。
“這我不太清楚,我幫你問問王阿姨。”
王阿姨是她家的煮飯阿姨。
莘蘭說罷便回頭望去:“王姐,你平時是坐三十六路嗎?”
“是啊,怎麽了?”王阿姨有些震驚。
她在這家幹活也是有好幾年了,夫妻倆很恩愛,完全看不出是二婚家庭。
她對莘蘭的印象就是标準的富太太,十指不沾陽春水,出行有專人接送,大概連公交和地鐵線路圖都看不懂吧。
“我女兒在問。”莘蘭說,“要不你跟她說說?”
“成。”
王阿姨放下手中正在切的水果,她擦幹手,拿出手機上保存好的線路圖給越清舒看。
“三十六路啊,前些年是一直沒有變過,就是去年不是十八號線地鐵通車了嗎?這就把三十六路的路線也改了改。”
“以前的路線雖然繞路,但只有三十六路會停靠在每一個老舊的小區啊…”
老城區那邊開發地鐵困難,巷子幽深又狹窄,車輛一多,要錯道都略顯擁擠。
所以那邊的人大部分時候都選擇公交出行。
三十六路就是老滬城中最具代表性的那一路,停靠的站點多,而且都是些老小區。
越清舒聽着,忽然問了句:“那始發站也變了嗎?”
王阿姨愣了一下。
越清舒繼續:“就是入海口,清水灣公交站。”
“換啦,那邊太遠了。”王阿姨這才回答上來,“早就拆了,那個公交站現在都廢棄咯,據說之後要招标重建呢…不過…”
她怎麽這麽清楚?
王阿姨跟越清舒的接觸不多,畢竟她來這家的時候,越清舒已經出國。
她對這家女兒的印象,也只是從其他人的口中。
還以為她也是個嬌貴大小姐…
越清舒急着出門,沒有再與她繼續聊下去,伸手拿了角落裏的一把黑傘。
“謝謝,我知道了。”越清舒微微颔首,“那我先走了。”
莘蘭探過來:“路上小心啊!”
話音剛落,莘蘭注意到越清舒拿的那把黑色的長柄傘,她馬上又喚住她。
“小舒,這把不太方便吧,你換一個小巧的,也好放進包裏呀。”
她去面試,專程背了包來裝資料,這個大小的包,用來裝一把折疊的小傘也恰到好處。
但越清舒偏偏拿了一把最難拿的長柄傘,并且還是傘柄沒有彎繞的一款。
這種傘只适合裝在桶裏,挂不住,也放不穩。
所以這把一直都在最角落裏,無人問津,若不是越清舒突然拿起來,莘蘭都快忘了家裏有這把傘了。
其實現在也沒想起來,這把傘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不像是他們家會買的款式。
但越清舒拒絕了莘蘭的提議,她白皙細長的手指緊緊握着這把雨傘的傘柄。
“不用了媽媽,我比較喜歡這把。”
越清舒偏了下頭,難得有幾分俏皮勁兒地打趣。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它會是我今天的幸運好物哦。”
…
帶着長柄傘去趕公交車不是很方便。
早高峰,擁擠的公交車上,她一只手抱着自己的雨傘,一只手抓着扶手。
她在這個困頓繁忙的車廂裏,擡眸看着在播報下一站信息的小屏幕。
-【歡迎乘坐三十六號公交車,祝您今天有個美麗的心情,下一站,喜萊集團。】
車門打開的瞬間,外面清透的空氣鑽進來,越清舒覺得自己是被人推着下車的。
剛下車,她聽到身旁有一道女聲:“終于到了!!啊啊啊啊啊——”
越清舒下意識地回頭看過去。
那女生感覺到她的目光,瞬間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她的打扮,又心中有些了然。
“欸,你也是今天來喜萊面試的嘛?”
越清舒點頭,禮貌道:“你也是嗎?”
“是呀。”她拉了拉背包,“你是哪個部門呀?”
越清舒:“營銷。”
“哦哦,我是開發部~”她挺自來熟,“要是咱倆都進了,還會有工作往來欸!”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呢。
越清舒沒忍住笑出聲,覺得這種樂天派,也挺可愛的。
越清舒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應聲:“是哦。”
“哈哈哈,那提前認識一下!萬一進了,你就是我在公司的第一個朋友!”
女生很是熱情。
她朝越清舒伸出手——
“我叫鄧佩爾,叫我爾爾就可以啦!”
越清舒微微一笑,回握了一下:“越清舒,昵稱的話,都可以。”
因為她的姓氏不常見,高中同學甚至有人會叫她“越越”。
兩人就這麽結伴同行,鄧佩爾說起自己剛才下來大叫的原因。
“天哪,我好不容易擠到一個位置,結果我旁邊那個人在車上吃雞蛋,我真的要瘋了!”
“在這種密閉空間裏吃雞蛋不就是生化炸彈嗎?!”
“剛才下來的時候,我有一瞬間無比感謝喜萊集團的位置,讓我在這裏就可以下車了…”
鄧佩爾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掃到旁邊緩慢駛過的一輛黑色轎車。
總覺得,明明很普通,但卻隐約讓人覺得緊張。
越清舒見她忽然安靜,也看過去,她看着那輛跟自己帶的雨傘同樣漆黑的色彩,目光微頓。
車窗剛剛關上,已經看不見半點車內人影。
她目光下移,看了一眼車牌號。
鄧佩爾:“這是什麽車?”
“邁巴赫。”越清舒說,“走吧,別一直看它了。”
“啊?就是那個傳說中,霸總必備的邁巴赫?咋長得這麽低調呢?”
鄧佩爾實在沒看出什麽特別的。
沒見過,再看看。
她一直不走,看着那輛車慢慢往裏開,奇怪的是,那輛車走到停車場入口前停了下來,沒進去。
幹嘛不走了?難不成停在這裏讓她看啊?
鄧佩爾還在研究,卻突然覺得自己的衣服被人抓了一下,越清舒抓住她往裏走。
“別看啦,小心是大boss的車哦。”越清舒輕笑提醒,“據說他性格很差的,你再看看下去,他一會兒直接通知,把你pass掉怎麽辦?”
鄧佩爾吓得一抖,趕緊腳底抹油,但跟上去以後,她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你怎麽猜到是大boss的車?有這麽明顯嗎?”
倒也不是明顯,只是她前些日子剛坐過他的車。
越清舒随便找了個理由:“嗯,都說我猜的嘛,不一定是真的。”
鄧佩爾不再追問,兩人一起去了前臺登記,
前臺讓越清舒先把雨傘放在一樓儲物的角落,不用帶上樓上的辦公區。
越清舒那把長柄傘,放在牆邊靠着,又滑下來,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她只能讓它可憐巴巴地平躺在地上。
“這傘多麻煩呀。”鄧佩爾也說她,“你沒有小巧折疊的那種嘛?”
“有的。”越清舒說,“我比較喜歡這把,就帶了它。”
鄧佩爾覺得她是個“怪人”,感嘆:“這個世道,像你這樣堅持帶着如此麻煩長柄傘的人不多了…”
年輕女孩子的嗅覺更為敏銳。
鄧佩爾想到什麽,湊近,神秘兮兮地問她。
“哈哈,是不是你喜歡的人送的?”
越清舒的心緒微動,還沒來得及回答,後面傳來一陣一陣的問好聲。
——“岑總早。”
——“早上好,岑總。”
她猛地回過頭去,在攢動的人潮中,下意識地捕捉到他的身影。
嚴肅的工作時間,岑景穿了套和她手邊的傘色彩一樣的西裝。
不需要任何別的色彩點綴,只單單的一個黑色。
他穿純黑色很好看。
威嚴莊重,令人無法靠近,“高高在上”這個詞放在岑景身上,并不會惹人反感。
岑景對這些招呼都只是淡然地點頭,快步乘上電梯,并未察覺到她的存在。
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回望過。
越清舒的心髒顫動。
她意識到,自己總是能在無邊的人潮中一眼找到他,但岑景卻從未有過片刻的分神。
下過雨的潮濕空氣無法解決嗓間的幹澀。
越清舒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嘴唇。
“嗯。”
“是我十五歲喜歡的人,初遇的時候送我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