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探花郎7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第068章 探花郎7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雨打長街, 馬踏青石。
年覆雪坐在謝拂身前,身後便是謝拂胸膛,手中紅傘舉過頭頂, 卻無法遮擋住前後風雨。
雨水漸漸濕了嫁衣,年覆雪卻無半分心疼,只想着謝拂渾身未有一處幹跡, 他冷不冷?
兩人一馬,雨聲淅瀝, 唯有這傘下留有一片安寧,耳邊盡是對方呼吸。
行至巷口,年覆雪見到了被留在路上的迎親隊伍。
見到謝拂, 迎親隊伍也紛紛規整起來。
年覆雪被謝拂抱下馬時,心中尚有不舍,待坐上花轎,他忽然出聲喊道:“公子!”
謝拂看向他, 半身淋在雨中。
年覆雪伸手遞出紅傘,“雖已無濟于事,卻也望它能遮公子一身風雨。”
謝拂接過傘,淺笑道:“借君吉言。”
謝拂重新翻身上馬。
“起轎——!”
喜樂吹響,散去了風雨清寂。
似是連老天爺也不忍再阻這場喜事, 傾盆大雨漸漸弱了下來,陰沉的天色也漸漸明亮, 一縷燦陽投射在大地上,引得人們競相往外看。
這一看, 便正好看見謝拂的迎親隊伍, 見謝拂一身紅衣騎在馬上, 身後花轎随行, 紅妝相送正是一副好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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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風景中,大雨仍不減半分風姿的探花郎,便是這最豔麗的顏色。
“誰家成親?”百姓好奇詢問。
“新郎官我認得!是當日新科進士游街時的探花郎!長得可俊,我家姑娘還給他送過花!”
“原來是今年的探花郎成親,誰這麽幸運,竟然能嫁給探花郎?看這麽大的雨,探花郎仍親自迎接,可見對這婚事的看重。”
“這你都不知道?前些日子早就傳遍了,是侯府年家的哥兒。”
“有過三位未婚夫的那位?”
“可不是。”
“原以為是錦繡良緣,原來也是一場攀龍附鳳,探花郎一朝成為侯府的兒婿,未來前途無憂。”
“你知道個屁!探花郎乃風雅君子,怎會用這等手段圖謀前程!就算是想,也不至于娶一名侯府家名聲不好的哥兒。”
“哦?這其中還有說頭?”
“那是,以探花郎銀朱公子的身份,便是宗室女子都娶得。”
“什麽?探花郎便是銀朱公子?!這這這……你怎得不早點告訴我?!”
“哈哈,誰叫你閉門不出,這消息京城人都知道!”
“早知如此,方才探花郎路過時,我就該多看幾眼。”
“對了,既然探花郎有這本事,怎的還娶一個名聲不好的哥兒?”
“還有什麽為什麽,自然是探花郎真心喜歡。”
“對對對,正是如此,既然那侯府哥兒能得探花郎喜歡,想必也并非傳言中那般不好。”
“世人多人雲亦雲,我等也沒親眼見過那位,從前卻擅自點評,慚愧,今後定要謹言慎行。”
和謝拂成親,年覆雪的名聲也被洗刷不少,這倒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周二郎聽着樓裏其他人的交談聲,臉色漸漸不好,說謝拂和年覆雪好,不就是說他有眼無珠?
只是這回連他的狐朋狗友們都沒幫着他說話。
他們和謝拂年覆雪又沒有深仇大恨,何必在人家大喜之日做得那麽難看。
何況,他們方才親眼見過謝拂單騎上門迎親的場景,心中也難免觸動。
“不是說銀朱公子娶到心上人後便會揭開《錦繡》的謎底嗎?你們說咱們今天能知道嗎?”
“竟然忘了這事,趕緊的,雨已經小了,趕緊去探花郎府外等着啊!”
說罷,各個酒樓茶館書肆中的文人墨客紛紛離去,争相趕往謝家。
與此同時,謝拂也已經到了門口。
“新郎官踢轎門!”媒人喊道。
謝拂卻未應,而是來到花轎前,伸手掀開轎簾。
“诶……”媒人想說不合規矩,卻又想到今日種種處處都不合規矩,便也只好作罷。
謝拂看着年覆雪道:“可再為我執一次傘?”
年覆雪未答,卻是接過傘。
謝拂一把抱起年覆雪,紅傘大開,将二人籠罩,紅暈之下,年覆雪與謝拂四目相對,眉目缱绻。
謝拂初至京城不久,又忙于婚事,沒結交多少人脈,邀請的賓客本不多。
可因他銀朱公子的身份曝光,又得知他今日成婚,不請自來的人卻快要将他這院子擠滿。
雖有大雨,來人卻依舊沒少,院中有雨無法用膳,下人只得将桌椅擺在廳內,只是這樣一來,難免有些擁擠,不過他們卻并不在意,今日早早便到了,如今終于等到新人到場,也不免喜形于色。
“可算是接來了!”衆人嘆了口氣。
今兒喜事幾番波折,讓他們直到這會兒才放下心。
還好還好,婚事已成。
謝拂一身淋濕的喜服來不及換,謝父謝母趕緊讓人将喜墊鋪好。
“一拜天地——!”
新人跪下,對着天地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見兩人跪下,謝父謝母連聲說好,臉上皺紋都笑得深了。
“夫妻對拜——!”
謝拂和年覆雪相對而立,齊齊莞爾,執禮三拜。
一拜敬天地,二拜敬高堂,三拜從此夫妻長。
“禮成!”
“送入洞房——!”
眼見着謝拂和年覆雪便要離開,在場觀禮的賓客們終于坐不住了。
“新郎官稍等片刻,新郎官可是忘了曾經說過的話?那《錦繡》究竟有何秘密?我等今日前來,可是等候多時,你可不能食言而肥啊!”
有人開頭,其他人便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今兒咱們千辛萬苦才等到現在,新郎官可別讓我們失望才是。”
謝父謝母沒見過這架勢,一時有些無措。
在場人都是京城的文人墨客,和謝拂同科進士,以及一些為侯府而來的人,其中也不乏一些有閑心的貴人。
想讓他們退讓,那可不容易。
然而謝拂面對其他人的詢問,也并不緊張擔憂。
他沒看其他人,而是看向了年覆雪。
“那幅《錦繡》本是要作為聘禮送與你,只是之前未曾取回,本想今晚給你,但……”
他向周圍掃視一圈,其意思不言而喻。
“不過……此時也正好。”
他讓人去将那幅畫取來。
“室內擁擠,諸位若想看,不如在下将畫在門口展開,還請諸位莫要擁擠。”
衆人沒有意見,他們今日大半是為了這幅畫而來,如今終于能得知那幅畫的秘密,連空氣都充滿了緊張的氣息。
謝拂牽着年覆雪的手,年覆雪低頭,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公子,畫來了!”
小厮将畫遞來。
謝拂當衆将畫匣打開,将裏面的畫卷取出。
年覆雪看着它,他記得,自己也是見過它的,只是那時的他并不知道,這幅畫與自己竟然還有那樣的淵源,更不知道如今它還會到他手上。
“打開看看。”謝拂道。
年覆雪猶豫了一下,随後還是聽從謝拂的話,緩緩将畫卷展開。
衆人都能看到,那的确是一直挂在書畫齋的《錦繡》沒錯。
人群頓時叽叽喳喳,賓客們開始竊竊私語,似乎是還想在這最後關頭,将它猜上一猜。
謝拂打開不知何時拾起的紅傘,将它倒持于檐下。
大雨漸停,檐下卻依舊有雨水淅淅瀝瀝落下,紅傘很快便蓄了一捧。
謝拂看着年覆雪,許是因為大喜,即便被雨水澆透,謝拂的臉色也并不蒼白脆弱,反而帶着一種雨後清新明豔之感。
紅唇輕彎,微微一笑道:“這幅《錦繡》乃是在見過夫郎後,日日夜夜傾心之作,本未奢望能如願,但老天爺待在下不薄,幸得今日。”
“夫郎願嫁我,承蒙厚愛,三生有幸。”
“我亦想送夫郎一生錦繡。”
他揮袖将那紅傘中的一捧雨水澆于畫上,不等人驚呼阻止,便有更大的驚呼聲響起!
“你們快看!”
“神!神了!”
“怎麽了怎麽了?”
難道又是遇水不化?在謝拂接雨時便有人這樣想,卻又覺得如此太過簡單,此時看見,難道當真如此?
衆人好奇向往,紛紛湊上前想仔細觀之,卻無人能看得比年覆雪更清楚。
只見那畫中的香雲,在被雨水淋濕後,竟開始變化。
一朵朵新的香雲生出,一片片銀朱色覆蓋畫卷,重瓣綻放,每朵花都呈現出最優雅最燦爛的姿态,呈于畫上,便是錦繡。
這畫上的香雲,就在這衆目睽睽下,盛開了。
銀朱一點生滿色,半紙香雲鋪錦繡。
耳邊是謝拂清雅溫潤的聲音,如珠玉落盤,雨聲鈴霖。
“看,花開了。”
而你也嫁我了。
*
《錦繡》的秘密揭開了!
在謝拂當衆那一澆後,不出一個時辰,消息便傳遍了京城各大茶樓酒館書肆。
那些在現場的人甚至顧不上喜宴,紛紛向他人宣告他們親眼所見的場面。
在他們口中,《錦繡》成了當世第一神畫,而締造這幅神畫的謝拂,俨然成了他們口中的畫神。
“你們是沒瞧見,錦繡花開的場景,真就跟神仙似的!這就是神仙手段啊!”在現場的人說起此事都是神色激動難掩,提起謝拂時,更是滿臉憧憬,簡直将謝拂捧上神壇。
提起他都不叫銀朱公子,也不叫探花郎,而是叫畫神。
見他們如此言之鑿鑿,其他人半信半疑,“真的假的?當真沒騙人?若真有那麽神奇,他怎會藏着掖着?”
“你這凡夫俗子懂什麽,這可是人家的絕技,怎麽可能輕易顯露人前。”
雖然稱謝拂為畫神,可其實他們也知道,世上無神,《錦繡》那樣的神跡也一定是謝拂在筆墨上用了巧妙的絕技,但別人都做不到,偏他做到了,那他就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畫神。
“且那《錦繡》可是畫神為心上人……哦不,如今應該說是夫郎,那可是為他夫郎所作,如今已經送到了夫郎手裏,怎麽可能輕易給別人瞧。”
“看來這探花郎對他夫郎當真是喜愛非常,不僅冒雨接親,還将那樣的畫送給對方,不肯多給別人看。”
“之前我常聽聞他夫郎名聲不好,克夫克親,如今看來,哪裏是克夫,分明是老天爺早早定了這段天賜良緣,從前的那幾位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考驗,從今往後,畫神和夫郎必定否極泰來,百年好合!”
“說來還真有可能,我看那探花郎的夫郎并非是克夫,而是旺夫,只是別人沒福氣,承受不住這運道,這才有緣無分,也只有探花郎這樣的人物,才能和他夫郎結合,以運旺運。”
“可惜可惜,早知今日,我也早早就上謝家等着了,今後可還有什麽機會能見到《錦繡》?”
“怕是難了。”
“不過,那樣的神畫我能親眼所見,此生足矣!哈哈哈哈……”
今日之後,謝拂名聲更上一層樓,繪畫上的造詣,世間無人能比。
與之一同出名的,還有年覆雪旺夫的名聲。
想當初謝拂剛來京城時,不過是一名普通舉人。
而遇到年覆雪後,到如今已是畫神,還是探花郎,成家立業,前途名聲,他都有了,還娶到了自己日日夜夜的心上人,人生贏家也不為過。
而歸根究底,其中大半都與年覆雪有關。
香雲是因為年覆雪才放在心上的,《錦繡》是想念年覆雪時畫的,沒有他,便沒有《錦繡》,更不會有畫神,這畫神之名,一半都是因為年覆雪。
如此算來,如何不算旺夫?
《錦繡》作為當世神畫,與它一同揚名的,還有它承載着畫神與他夫郎的愛情故事。
世曰錦繡良緣。
*
坐在喜床上,年覆雪手中還捧着那幅《錦繡》。
畫上濕痕尤在,銀朱未散,依舊是滿紙錦繡。
不知看了多久,始終舍不得放下。
“老爺。”
門口的動靜驚醒了他,讓他下意識匆匆将畫卷收起。
謝拂進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面,不由微微一笑道:“想看便看,看自己的東西,還偷偷摸摸做甚?”
年覆雪面頰微紅,手中卻依舊小心翼翼将畫收好。
“公子将這樣重要的畫交給我,不擔心我不通文墨畫作,辜負了這等神作?”
“再重要,也不過區區一幅畫而已,如何能與我千辛萬苦才娶回家的夫郎相比,便是毀了壞了,我也可以再畫給夫郎。”
年覆雪聽着他一口一個夫郎,便是再如何故作鎮定,面上的紅暈便怎麽也下不去。
說話間,謝拂便已經端着合卺酒走了過來,他給兩人都倒了一杯,一杯遞給年覆雪,一杯在自己手中。
年覆雪接過時,便覺得自己手中仿佛拿着千金重。
合卺酒一喝,此生生同衾,死同穴。
年覆雪以袖掩唇,輕咳兩聲,只覺滿口酒香。
見謝拂身上依舊穿着今日接親的喜服,還是濕的,不由微微蹙眉。
“公子今日一直身着濕衣,恐生風寒,還是盡快沐浴更衣為好。”
“那便聽夫郎的。”謝拂點頭應道。
很快便有下人擡來熱水,他們匆匆來,又匆匆離開,不敢多在屋內停留片刻,非是害怕受責罰,而是不願打擾這對良緣親近。
謝拂讓年覆雪先洗,自己則是去拿衣服。
見他背影從容,年覆雪猶豫了一下,卻也聽話地先去沐浴。
隔着屏風,知道那人便在屏風外,年覆雪解衣的動作都有些遲鈍。
好不容易沐浴完出來,便見謝拂正坐在床邊,手中似乎翻閱着書籍。
不愧是讀書人,他可真愛讀書。
“公子,可以沐浴了。”
年覆雪還從未穿着寝衣給男子看,此時眉目微垂,不曾看謝拂眼睛,亦不知他神情。
一個人坐在喜床上時,他心中緊張,便想找其他事轉移注意力,左看右看,目光便落在了方才謝拂在翻閱,此時被他随意置于床頭的書。
他拾起翻看,可才看了不過片刻,便手心一燙,書落在床上。
等謝拂出來時,已經看不見那本書了。
他笑了笑。
脫掉鞋子上床,身下是大紅的被褥,他伸手去解年覆雪衣扣,見他雖未退開,卻也不曾擡頭看自己。
不由溫聲詢問:“可是害怕?”
明亮的燭火下,年覆雪眉眼都好似籠罩了一層明豔的光芒。
分明是尋常容貌,此時卻分外動人。
許是今晚那瞧不見的月色正美。
年覆雪悄然擡眸,望着謝拂微微抿唇。
“既是公子,便不怕。”
他只是……有些緊張。
謝拂也不知信沒信,他只是輕輕攬住年覆雪的腰身,低頭吻上他的唇……
陌生又親密的行為顯然讓年覆雪有些無措,他的手緊張地蜷起,即便如此,卻也未曾避開謝拂,甚至在一開始的緊張和不适應後,漸漸試着學着謝拂的動作給予回應……
不知過去多久,本是坐着的兩人漸漸躺倒在床上,而等年覆雪察覺到一絲涼意時,便發覺自己的寝衣已經離了身。
他無措地摟住謝拂的腰,無意識想要抓住什麽,最終卻只在謝拂身上留下斑斑抓痕。
“公子……”聲音輕顫。
“覆雪,該叫我什麽?”
“夫君……”
喜帳外,龍鳳花燭靜靜燃燒,燭淚垂落,靜照春宵。
待到天色将明時,花燭燃盡,春宵已過,夫妻禮成,良緣永結。
此後榮辱相與共,死生與君同。
*
翌日
年覆雪醒來時,身邊已經沒了人。
他起身穿好衣裳,方才喊人進來,“夫君呢?”
話音剛落,便見謝拂從外面進來,手中還端着廚房送來的早膳。
“餓了吧?先來用膳。”
“不先請安嗎?”
“昨日接待賓客,爹娘也累了,此時還未起身。”
“再說,他們很和善,也并非是什麽重規矩的人,并不需要我們時時伺候。”
“他們很喜歡夫郎。”
年覆雪微微低頭,卻掩不住耳根紅暈。
兩人一起用完早膳,謝拂又帶着年覆雪在院子裏逛了逛,給他介紹完家中情況,聽下人說謝父謝母醒了,這才去請安。
謝父謝母見到他們,臉上便笑開了,別說讓他們下跪,就意思意思讓他們倒了杯茶便罷。
“嫂子終于嫁過來了,我哥盼你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如今可算是如願以償。”謝海棠笑道。
年覆雪看了謝拂一眼,謝拂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第二日回門時,兩人乘坐馬車,卻仍是有人早早等着,就想見謝拂一面。
他們追在車後,那模樣和現代粉絲追星并無二致。
自當日後,天下誰人不識君。
年夫郎早早等在前廳,等到謝拂和年覆雪進來後,見年覆雪眉眼舒展,唇邊帶笑,便知他這兩日過得不錯,心下稍安。
兩人在侯府留宿一晚,就住年覆雪的閨房。
自年覆雪出嫁後,這裏面的東西大半都被帶走,只有一些不好帶的,或者沒必要帶的留了下來。
年夫郎又添置了些,将它恢複成年覆雪未出嫁時的模樣。
分明才離開兩日,可重新回到這裏時,年覆雪卻已經覺得有些陌生。
他回頭看了眼坐在床上的謝拂,心知這是因為對方。
因為他已經并非獨身一人。
年覆雪跟着他在床上坐下,“聽阿爹說,外面都傳夫君為畫神,夫君才名遠播,卻又道多是因為我,實在不該。”
“為何不該?”
“夫君才能皆是自己辛苦得來,怎能冠以旁人之功?”
“夫郎值得。”謝拂卻道。
“因為确如他們所言。”
無論是探花還是畫神,皆是因你為你。
*
假期結束,謝拂正式上任,進入翰林院擔任修撰,他行事謹慎缜密,與同在翰林院任職的官員往來,并不趨炎附勢,亦不因名氣驕傲。
無論是上官還是小吏,他的态度都是不卑不亢,與他往來交談,令人如沐春風。
這樣從容的姿态,似乎正配得上他畫神之名,也着實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皇帝擔心畫神之名讓他容易驕傲自滿,便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狀元榜眼在翰林院待滿半年,便被他調去六部任職。
謝拂卻依舊留在翰林院。
旁人都以為是皇帝忘了他,又或者是認為謝拂只是在繪畫上出衆,其他方面的才能并不得皇帝看重。
唯有大公主知道并非如此。
當初得知《錦繡》之事時,皇帝還明顯想親眼見一見那幅畫,只是考慮皇帝的身份處處矚目,他的出現難免會讓謝拂受到過多關注,這并非他初衷。
這才作罷。
事實上,在謝拂待在翰林院的這段時間,皇帝也并未忘記他,甚至有暗暗觀察他,見他在翰林院待了一年也并非有所不滿,疏通關系,而是繼續安安分分待在翰林院,可見心性之沉穩。
因此,一年期滿,謝拂的職位便有了調動。
他被調去了工部。
工部作為六部中地位最低,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部門,可不算是個好去處,因而哪怕謝拂一去便是正六品,和已經入職吏部半年的狀元郎一樣,也沒人覺得這是優待。
好好的探花郎被分配一群匠人,人人都以為探花郎會心有不滿,然而事實卻出乎衆人意料,謝拂并未有不滿,而是安安心心在工部待了下去,且與那群人相處得極好,無論是官員還是尋常匠人,對他評價都極高。
衆人好奇,卻也只當是謝拂此人性情極會和人相處。
直到一年夏日遲遲未雨,京城的收成卻并未影響多少,查來查去,最終得知是工部那邊制作了一批新型水車,讓百姓農田得以灌溉。
再打聽,便得知這水車竟是曾經的探花郎做出來的。
今年春日,朝廷又多了一批新錄取的進士,自然也有新的探花郎,作為上一屆的探花郎,謝拂也得多加一個曾經二字。
只是今年選定的探花郎遠不及謝拂當年風采,只怕今後也很難有人能達到,因而提起探花郎,衆人下意識想到的還是謝拂。
水車事件後,衆人便得知工部這兩年着實新研制出了不少器物,且在衆人未察覺時,已經在京城流傳開來,等他們回過神時,便發現他們日常用的東西中,已經不知不覺發生了巨大變化。
紙張價格下降,書籍價格下降,冰塊價格下降,洗漱用的物品也更新換代……
如此種種,才讓衆人想起來,當年的探花郎除了一手精妙畫技,分明還有他珍貴神奇的遇水不化、遇水才顯的顏料。
畫神畫神,這才是他神異根本!
而那樣的顏料從何而來?顯然是探花郎自己研制出來的。
探花郎之才非是作畫,而是研制。
所以陛下一定也看出了他的本事,才将他分去工部的。
如此一來,朝臣們在為誇獎謝拂時,總要對會用人的皇帝誇得更高,弄得皇帝自己都不好意思說他當初根本沒看出謝拂有這樣的本事,純粹是想讓人歷練歷練,權衡利弊後才讓人進的工部。
誤打誤撞得了英明,那他就這樣将錯就錯吧。
咳咳……當然,還是要重賞他的探花郎的。
年覆雪看着一箱箱擡進庫房的賞賜,心中想着改天得多建一間庫房,否則還真放不下家裏的東西。
“夫郎,繡坊那邊已經将做好的衣服送來了,可要現在看看?”
“嗯,拿過來我瞧瞧。”
年覆雪最終挑了兩件紫色的衣裳,一深一淺,看着便極為相配。
謝拂回來時,年覆雪便将深色的那件給謝拂試穿。
“這個顏色很襯夫君。”年覆雪道。
“不如紅色。”謝拂評價一句。
年覆雪一笑,“明日小妹成親,夫君若是穿紅,豈不是搶了妹夫風頭?”
謝拂:“我以為是夫郎不願他人見我穿紅衣。”
年覆雪并未反駁,“那夫君可答應?”
“為夫也想答應夫郎,只是……有時穿不穿紅,也非為夫能決定的。”謝拂道。
年覆雪眼眸一閃,微微一笑,“若夫君能青雲直上,覆雪自然無法将夫君私藏。”
绛紅錦袍烏紗帽,難掩風華濁世。
當初謝拂曾說,若是家中想要子嗣傳承,可以将謝海棠留在家中招贅。
但當下時代對贅婿限制頗多,謝父謝母擔心招贅招回家的男子不好,猶豫過後,也沒真想招贅。
然而無心插柳柳成蔭,他們沒想着招贅,謝海棠自己卻遇到了一個願意入贅的人。
對方是一富商之子,十歲時父母便亡故,家中只有自己一個人,族中其他人想要霸占他的財産。
他年幼時無力反抗,處處受欺,長大後想拿回家産,自己卻被家族打壓,無法出頭,更遑論讨個公道。
想來想去,他便想到入贅,把自己嫁出去,讓妻家為他讨回公道。
謝海棠并非是他知曉的女子中背景最好的,會入贅謝家,除去身份背景,自然也是當真對謝海棠有幾分真心。
雙方将在明日成親,為男方讨回來的家産也會充作嫁妝,一起進謝家。
年覆雪掌管着府中事務,婚事是他參考過謝海棠的想法後親自操辦,當晚他早早歇下,第二日謝拂醒來時,他已經不在屋中。
謝拂看着院子裏忙忙碌碌的下人們,個個臉上都洋溢着喜色。
主家辦喜事,他們也多發了幾個月工錢,自然高興。
可站在這一派熱鬧場景中,謝拂卻只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孤立,周遭的一切歡喜和熱鬧,都與自己無關。
“夫君。”
謝拂偏頭,便見年覆雪在走廊另一頭看着自己,他穿着昨日送來的那身淡紫色衣裳,落在謝拂眼中,卻比周遭的一切喜慶的大紅都耀眼。
“不忙了?”謝拂道。
“都安排好了。”年覆雪走過來。
“我以為會很忙。”謝拂微微垂眸。
年覆雪擡頭看他,忽而莞爾一笑,伸手牽住他,“再忙,也不如陪夫君用早膳重要。”
在被年覆雪牽住的那一刻,因為早晨起床沒見到對方而生出的些許空寂便在瞬間散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遭的喜慶似乎重新感染了他,此時,在他眼中,紅又是紅,囍又是囍了。
自己成婚很忙,別人成婚年覆雪也很忙,謝拂今日也請了假,不必上值,他在家中接待賓客,偶然擡頭看見年覆雪忙碌的身影,便心下稍安。
*
今日謝海棠成婚,來的客人卻比謝拂成婚當日來的還要多,其中自然都是沖着謝拂來的,誰不知道如今謝拂是皇帝面前的紅人,風頭正盛,考評一過,必定要升官,此時不結交更待何時?
整個婚禮,兩位新人倒是輕松,拜完堂後便待在屋中親近,畢竟新郎是贅婿,新娘又是女子,誰出來敬酒待客都不合适。
這便苦了謝拂,等敬完酒,他眼前的視線都逐漸模糊。
“老爺,這是夫郎讓人送來的醒酒湯。”客人們自顧自吃酒後,謝拂總算能歇一歇。
他揉了揉眉心,将醒酒湯端起一飲而盡,
“夫郎人呢?”
“小的不知。”
謝拂神色微頓。
他的指尖在桌上輕輕敲擊,動作不疾不徐,規律有序,若非眼中還有一絲朦胧,完全看不出有絲毫醉意。
“知道了,下去吧。”
下人退下,謝拂看了眼滿座賓客,走到謝父面前小聲低語幾句,便離了席。
夜幕垂落,華燈初上。
謝拂走在後院,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前院後廚太忙,路上竟沒見到一個下人,他手中無燈,本該在院中點燈的下人也偷了懶。
此時謝拂走在院子裏,視線範圍內一片昏暗,好在這是自己家中,閉着眼睛也能行走如常,謝拂并未放慢腳步。
當走到游廊時,謝拂腳步忽然頓住。
他望着眼前情景,久久無言。
卻見這條游廊兩側挂滿了香雲花燈。
而年覆雪穿着一身許久未穿的衣裳,戴着似曾相識的面紗,手中拿着一支蠟燭,正在一盞一盞,将銀朱色的花燈點亮。
一朵朵香雲在黑夜中亮起,綻放着屬于自己的光芒,而身處在這光芒中的年覆雪,則是其中最好的風景。
年覆雪也見到了他,手上點燈的動作未停,卻是微微屈膝行禮道:“見過公子。”
“自上回在廟會一別,已有許久未見,今日能有幸得見,便是緣分。”
謝拂看着他,年覆雪蒙着面,看不清表情,卻能見他眉眼含着淺淺笑意,當真像是許久未見,再次相遇。
不知為何,明明喝了醒酒湯,謝拂此時卻仍覺得有些暈,非是大腦昏沉,而是一顆心随着微風中搖曳的香雲花燈而輕輕晃動。
漣漪蕩漾,搖曳生姿。
“許久未見,閣下可好?”
“有勞公子挂念,覆雪很好,只是……”說到此處,年覆雪看了謝拂一眼,“只是長久以來,始終惦記着還欠着公子兩盞燈。”
“日夜難忘。”
他将最後一盞香雲花燈點亮,人也站到了謝拂面前,将蠟燭置于圍欄上。
年覆雪牽住謝拂的手,聲音如今夜月色,幽微卻好似籠罩了一層昏黃暖光,“今日遇到公子,特來相還。”
“一日還不盡,便還一生。”
“不知公子可允?”
兩盞燈,何至于還一生。
不過是那并非是普通的兩盞燈。
一盞是在穆府,謝拂的燈點亮他的心,讓他明白名聲為浮雲,明白世間多庸人,卻仍有人心眼明亮,是非分明。
一盞在廟會,謝拂的燈點亮他的情,令他見到世上最真誠純粹的傾慕,心動不能自已,得此生歡愉。
無論是哪一盞,年覆雪都還不清。
也不願還清。
謝拂的手被他握着,只覺得溫度燙人,卻不知是誰的血液在滾燙,又或者,是都在滾燙,因而更分不清。
“閣下所願,亦是在下所願。”
“餘生漫漫,在下希望路上有燈,還有你。”
謝拂将年覆雪打橫抱起,後者下意識摟住他的脖頸,二人四目相對,卻是年覆雪先微微一笑,斂了眉眼。
謝拂一路穿過朵朵香雲,抱着他的夫郎回了房。
前情不盡,此愛難消。
賒一碗月色,澆滿紙花香。
終其一生,年覆雪都将以情還情,以愛償愛,卻是心之所願,此情不老。
*
今年官員考評結束後,謝拂升了職,然而出乎意料的卻是他并未留在京城,而是被皇帝外放做地方官。
這回卻無人再覺得皇帝這是不喜謝拂而為難他,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明顯極看重探花郎,才将他外放攢政績,等幾年後回京自然能升官,速度絕對比留在京城快。
接到通知後,謝拂便回了家,卻見年覆雪撐着傘來接他。
天上下着雪,年覆雪将裘衣披在謝拂身上,“聽說齊州天氣不比京城寒冷,那裏冬日無雪,想來今年新備的冬衣用不上了。”
聞言,謝拂眉眼彎了彎,“給爹娘他們的尚用得上,你我便罷了。”
年覆雪面上并無意外,只笑着點頭,“好。”
年後,謝拂和年覆雪便啓程去齊州上任。
此後許多年,年覆雪還随着謝拂去過許多地方。
謝拂在哪兒做官,他便随到哪兒,從未分離。
永平二十一年,謝拂高中探花。
永平二十五年,謝拂外放為齊州知州,任期六年,在任期間,齊州人口翻倍,糧食産量翻三倍,繳納賦稅更是往年數倍不止。
他來之前,齊州乃當地貧困州,常年要鄰州救濟,他走時,齊州已經脫貧致富,荒地變田地,齊州的墨,齊州的酒,還有齊州的糖,都遠近聞名。
永平三十一年,謝拂回京,任戶部侍郎。
永平三十三年,原戶部尚書年老致仕,謝拂升任戶部尚書。
此後,國庫再也沒缺過銀子。
永平三十五年,帝崩,皇十三子登基,內閣輔政。
朝安元年,謝拂被選入內閣,成為本朝最年輕的內閣輔臣。
朝安五年,謝拂任內閣首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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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哥糖哥,我的論文多虧了你上次的直播戲說貴妃,已經開始做筆記,說不準下次就用上了。】
【主播怎麽還不開始?都等急了。】
主播唐哥愛吃糖調整了下鏡頭角度。
“着急幹什麽,我都還沒吃晚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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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謝,謝謝各位老鐵。”主播十分接地氣地對着鏡頭拱手。
“上次咱們講了妖妃陳貴妃,給大家說了兩個小時後宮争鬥皇室秘辛,這次咱們講個正經點,畫神謝拂,想必大家都不陌生。”
【卧槽,講他啊,那我可不困了!】
【啧,怎麽是他啊,我今兒考試剛考了他,艹,25分的題我就拿了5分!!!】
【樓上真慘!我好歹拿了7分233333】
【emmmm樓上什麽學校的?題這麽難嗎?畫神的題目很簡單吧?随随便便都應該拿個20啊。】
【那什麽,樓上,你上面那兩位說的應該是首輔謝拂,你說的應該是畫神謝拂,這倆雖然是一個人,但是考題和考綱天差地別。】
主播叼着一根棒棒糖,笑眯眯地看着屏幕,“看來大家都對咱們的畫神很熟嘛,那我也不用再仔細介紹了。”
【熟……熟得不能再熟了……[吐血]】
【忽然頭痛。】
【哈哈哈哈哈我畢業了!主播快講,我喜歡聽!】
【不是吧?今天講渣男,瞬間萎了……】
【一邊看《朝安志》一邊看直播,我要看看他到底能有多渣,主播沖鴨!】
主播掃了一眼彈幕,并沒有解釋什麽,直接開講。
“雖然都是一個人,但我們先來講講畫神謝拂。”
“衆所周知,畫神一生只有三幅畫,卻直接定了他在繪畫歷史上的畫神地位,哪怕此後他再也沒有畫作流出,地位卻也不曾動搖。”
“當然,咱們這兒也不是說他就真的這輩子都沒再畫過畫,只是說沒人知道,就算他偷偷畫了,也沒人知道,歷史上當然也沒有記載。”
“我個人認為他之後應該還畫過,至于原因……那時候沒有照相機手機,想要留住人和景,只有繪畫最方便,就算為了留住愛人的樣貌,憑謝拂的畫工,不可能浪費這一技能。”
【愛人?主播說的誰?難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謝拂娶他當時的夫郎只是為了權勢地位,為了往上爬嗎?還是說主播說的是那位被他抛棄的糟糠?那更不可能了吧?】
主播看着這條彈幕,砸吧了下嘴,棒棒糖的甜味溢滿了口腔。
“對于他是否有真愛,真愛是誰這一點,我們稍後再談。”
“先接着說畫。”
“也有人認為謝拂是在畫了《錦繡》後,認為自己再也畫不出能夠超越《錦繡》的作品,于是幹脆就此封筆。”
“衆說紛纭,各有各的理,但根據謝拂的性情,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小,作為一個能從普通人家出生的書生,奮鬥到當朝首輔的人,應該不會因為畫技上的無法突破而決定一輩子都不再畫畫。”
“當時的錦繡墨和神仙墨都是他自己制造,最了解它們的肯定是謝拂,如果當時還有人能畫出超越《錦繡》的作品,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謝渣雖然渣,但是才學沒得說。】
【是的,我們這邊博物館裏有一副《錦繡》仿品,還是前朝大畫家張述畫的,已經夠美了,可張述卻還曾說不及真跡三分,難以想象真跡有多美。】
【雖然但是……真跡最出名難道不是它的錦繡墨嗎?只要有墨,就能畫出來吧?】
【真那麽容易,那謝拂時候錦繡墨和神仙墨公開,也沒人能畫出超越謝拂的作品,顯然謝拂本身的功底和技巧也是少有人能比的。】
【就像同樣的游戲同樣的裝備,大佬能五殺,而你是被五殺。】
【……樓上比喻太形象。】
【現在錦繡墨和神仙墨都成了非遺,別說用,就是知道怎麽做的人都寥寥無幾,時代的殘酷啊。】
“好了,說完了畫神,現在來說首輔。”
主播坐着旋轉椅轉了一圈,“說到他的事業線,那就是一個妥妥的升級流爽文,現在科舉文小說主角模板,一生都在升官,從未遇過挫折,這個其實沒什麽可說的,你們學的歷史書上都有,今天我們講講歷史書上沒有的。”
【怎麽就沒什麽可說的了?穿越者論不值得說嗎?還有他升級路上正反兩面不值得說嗎?除了科舉文主角模板,還有打臉鳳凰男裏的反派模板這些不值得說嗎?】
【主播今天是不是沒做足準備?】
主播無奈,“你們說的這些內容在我往期的直播視頻裏都有,感興趣的可以自己去翻,今天會開有關于他的直播,其實是因為我剛看了《朝安志》,這部號稱真實歷史改編的劇……”
【怎麽了怎麽了?我也在追《朝安志》。】
【目測主播要開噴了,嘻嘻!坐等看戲!】
【這部劇很好啊,大部分都是遵照了史實的吧?】
“遵照個屁!”主播果然開噴了。
“朝安元年皇帝登基的時候雖然才十五歲,但是人家已經成婚了,一後二妃安排得滿滿的,之後守孝三年,電視劇開頭登基選秀看得我……就,你們懂得。”
“還有歷史上朝安帝和謝拂是難得的君臣相得的典型,劇裏為了劇情強行安排兩人生嫌隙生懷疑又和好……編,繼續編。”
“以及,最大的一個錯誤就是謝拂的感情戲!”
大約是終于講到自己要說的重點,主播語氣都強了不少。
【什麽?這還有什麽錯的?史書上不是都這麽寫的嗎?】
【就是啊,主播別亂說啊,難道你的話比史書還真?】
【呵呵,我算是看出來了,主播就是謝拂的粉,這會兒為正主洗白來了,取關了。】
【不至于,真不至于,謝渣雖然有錯,但他的功績也沒人否認,主播真不至于為他背書洗白。】
主播不為所動,“大家都知道我本身就是這個專業的,前段時間和我的老師一起參與了一個項目的研究,現在已經有了結果,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公開,到時候你們想要的證據都有。”
“今天開直播,只是見不得《朝安志》打着真實歷史的旗號抹黑謝拂,我不是他的粉,但是從跟了那個項目後,現在已經快要成為他的粉了,以下發言你們現在要是不信,也可以當成是我這半個粉絲的胡說八道。”
“正史上只有謝拂娶了一位夫郎,且一生無妾無子,從未記載過他在做官前還有什麽原配,那些都是野史。”
底下一群人刷着野史也是史,且這野史也并非是無名之輩記載,而是後來的朝代中不少有名有姓的人物都這麽說過。
一個人說不信,可一群不同朝代的人都這樣說,就多半就是真的。
“有關于《錦繡》,現在大家都認為這幅畫是謝拂用來揚名的作品,但實際上這幅畫在當時只是用來送給他夫郎的,且一生未送人,這幅畫一直随他們下葬。”
【真的假的?怎麽忽然覺得有點浪漫?】
【……我有種預感……】
【樓上,我也……】
【主播,說實話,你們是不是挖到什麽了?《錦繡》真跡該不會找到了吧?!】
主播挑眉一笑,“你們猜?”
【………………】
【啊啊啊啊啊啊啊!!!!!】
【gkdgkd!!!!我要看真跡!!!】
【所以是主播發現了新證據,才為謝拂洗白的?難道他真的沒抛棄糟糠?】
【不管不管,我信了!我就說一個人怎麽可能做官前和做官後完全兩個樣!肯定是有一個是假的!做官後的基本不可能有假,那就只能是做官前!】
見有人願意相信他,主播心情舒暢,“用不了多久官方就會放出那一批文物和史料,等你們看過後,我再開直播講述上次考古的細節。”
幾天後,官方果然播出了一期文物展覽和解說節目。
聽說這回挖到的是謝拂的墓,不少人都來觀看,然而看過之後才知道,挖的不算是謝拂的墓,而是他立的衣冠冢。
墓裏刻下的文字說他擔心自己的墓會被盜,便留了這個衣冠冢。
真正的墓也不用尋找,因為墓裏除了他和年覆雪的屍骨外什麽也沒有,早已經和歷史長河中數不清的古人一樣成了一捧黃土。
【好帥!感覺他和他夫郎好潇灑,什麽也不帶走。】
【我現在相信上次主播說的話了,謝拂真心愛他夫郎,死後什麽也不要,卻要和夫郎合葬。】
【所以野史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那是別人寫給謝拂的一封信,信上說在謝拂家鄉忽然流傳起了一個話本,話本講的是探花郎抛棄糟糠攀附侯府,寧願娶一個樣貌普通定過三次親的哥兒,也不要為他操持家務的原配哥兒。
雖未指名道姓,卻也在暗指謝拂。
寫信人知道這些都是假的,寫信只是為了問謝拂,這件事要如何處理。
謝拂在回信中寫道:“既未指名道姓,便不好肅清,将此事告知主使家人即可。”
做這事的是一名對謝拂求而不得的哥兒,将對方的行為告知他夫君孩子後,原本感情不錯的二人生了矛盾,關系一落千丈,遠不如從前。
而對方的孩子在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後,也不恥他行徑,對方在孩子面前擡不起頭,也沒了,成了家中地位最低的人,餘生心中都不暢快。
本是件小事,後來的朝代中,卻有人借此抹黑謝拂,故意将話本當成真的事實宣揚開來。
很多時候,假的東西說得多了,便成了真的。
這才有了諸多野史。
【艹!哪個缺德玩意兒幹這種毀人清譽的事?!竟然還被人當真傳了幾百年!】
【氣死了氣死了!!!我謝神做錯什麽了憑什麽要被人污蔑這麽久?!!!】
【唯一的污點沒了,我宣布,謝拂就是我偶像!粉一輩子的那種!】
網友們群情激憤,瘋狂輸出,直到接二連三的史料被放出。
在一本年覆雪用來記載自己與謝拂的點滴的書裏,年覆雪曾笑問:“夫君為何不畫覆雪不戴面紗的模樣?可是覺得覆雪貌若無鹽,不配落于紙上?”
結合裏面二人說話的習慣,可以推測出這話是年覆雪開玩笑的。
可這玩笑般的話,謝拂卻認真答了。
“并非覺得夫郎不美,而是不戴面紗時最美,不願與人看罷了。”
“夫君可以偷偷畫,不給別人瞧,待我們百年時,便将畫毀了,如此可好?”
“聽夫郎的。”
一位考古學家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笑道:“雖然他們這麽說,可我們還是在墓中發現了兩幅畫。”
“其中一幅便是名傳千古的《錦繡》,另一幅……”
說着,屏幕上的畫面便切換。
只見上面顯示着一幅古畫,也不知它如何保存的,看着竟并不多顯舊,更沒有破損,而畫上兩人也栩栩如生。
二人身着喜服,明顯是在成親。
沒戴面紗的年覆雪手中拿着一幅畫,謝拂手中是一把紅傘,傘中的雨水落在畫中畫上,綻出朵朵香雲。
畫上記:永平二十一年春,謝拂有幸娶年覆雪為夫,願生生世世,相伴相随。
永平二十一年春,年覆雪有幸嫁謝拂為夫,願愛恨與共,死生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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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世界時間線只有五天,雙死結局,過程應該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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