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問劍之試 她說像,他便去尋,年複一年……
第71章 問劍之試 她說像,他便去尋,年複一年……
第二日,天剛破曉。
容欺提劍出了房門,還未下樓梯,就看到崔心元衣冠整齊,已坐在了堂中。桌上擺好了早餐,堂中角落靠坐着幾個睡眼惺忪的夥計。
崔心元:“容小兄弟也習慣早起?”
容欺:“……”
特地想避開了人悄悄離開,卻偏偏撞了個正着。容欺只尴尬了一瞬,便走過去,放下手中劍,順其自然地拿起了一個包子吃起來。
那包子看着很尋常,一口咬下去,竟帶着幾分甘甜香味。他掰開一看,裏面居然包裹着飽滿軟糯的赤豆。
容欺微有些詫異,沒想到這黑店飯菜不怎麽樣,做點心卻很不錯。
他吃完一個,又去取下一個,咬下去,又成了筍丁肉餡的。
崔心元:“如何?”
容欺:“不錯。”
崔心元:“我夫人最愛吃赤豆餡的,女兒卻喜歡吃鹹口的。”
容欺心生怪異:“這是你做的?”
崔心元頓了頓:“當然不是。”
容欺便又心無負擔地吃了起來。
崔心元眼底浮出幾分笑意。
容欺很快吃好了早飯,便向崔心元提出了告辭。他原本擔心自己撞見崔心元會暴露行蹤,畢竟出了客棧只有一條路,平興城可不在西南方向。沒想到,那人似乎真的信以為真,也沒有故意為難戳穿之意。
容欺放寬了心,一路疾馳而去
崔心元仍是坐在大堂之中,他似乎并不急着趕路,背對門口靜坐了許久,聽着身後腳步聲漸遠,又聽到馬聲嘶鳴,最後連馬蹄聲也逐漸遠去了……
崔心元端起了茶盞,指甲縫裏殘留着一層不明顯的糖霜面粉。
末了,他笑了笑:“拿紙筆來。”
店小二頓時苦着一張臉。客棧本來就偏僻,他們一群做黑店生意的人更沒有識字的,這要他上哪兒去尋紙筆。
崔心元:“慢慢找,一個時辰夠了吧?”
店小二笑得比哭還難看:“是、是!夠了!”
崔心元便回房間休息去了。
啓窗而觀,恰好能望見狹長的山道一路蜿蜒而去,群山之後,便是大片平原。按馬的腳力,那孩子怕是一日就能抵達平興城了。
他不由想起了遠在靈州的夫人,若是她此刻在此,怕是不會再郁郁寡歡了。
恍然間,崔心元又想起那日徐蘭芝匆匆歸家時的情景。
“心元……前幾日我見到一個人。他……長得與我和安安都像極了,是個男子,看着很年輕。”
他只當妻子又犯起了癔症,順着她的話說道:“好,我去看看,我馬上查一查。”
這幾年,他們四處尋找,卻只尋來一些冒名頂替之輩。崔心元不忍妻子希望落空,更不忍剝奪這渺茫的希望。
她說像,他便去尋,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是真的!”徐蘭芝陡然間激動起來,她死死攥住了丈夫的衣袖,“你只要見了他……看上一眼,就一眼!你就會明白,他就是我們的孩子!”
崔心元:“好,我沒有不信。”
徐蘭芝卻掩面哭了起來:“我此去東海,為的就是去第十四座仙島尋來傳說中的辰星隕鐵。你說,我連天外墜星都能尋來,那我的辰兒是不是也能回來?”
崔心元沉默了,他将妻子攬入懷中,嘆了口氣:“說說吧,你是怎麽遇見他的?”
徐蘭芝便将東海之事事無巨細地說與了他,直說到日暮西沉,最後她道:“我問過方斂和顧雲行,他是離火宮右使容欺。”
姓容……
想要探查一個人的過往并不容易,但對方是鄒玉川的徒弟。鄒玉川從未掩埋過徒弟的來歷,他們為人所厭、所棄、所欺,只因根骨不錯,便被撿了回去。
崔心元只費了幾日功夫,便查到了容欺的來歷——容家村,一個升州偏遠之地的小山村。
徐蘭芝有心想親自前往容家村查探,可是憂思過重之下忽然一病不起,崔心元自是不放心她再勞心傷神,允諾每日書信聯系,這才勸得妻子松了口。
他不忍在妻子病重時離莊,卻被徐蘭芝勒令立即出發。
好在這一路上,兩人書信不斷,他得知徐蘭芝已日趨康複,便也放寬了心。
客棧地處偏僻,等到店小二好不容易尋來了筆墨,崔心元立時提筆寫了許多。
“……不喜烈酒……挑嘴但鹹甜不忌……”
最後,他看着洋洋灑灑滿頁紙,又換了張新的。
蘸着墨汁的陳舊羊毫筆在紙上幾筆揮灑,轉眼間勾勒出了一把長劍雛形,可再下筆時,他又遲疑起來。說到底,他并未真正見過容欺使劍時的模樣。
于是,崔心元擱下了筆,将紙筆一并疊好收進了懷中,扔下一錠銀,牽馬離開了客棧。
另一邊,容欺已至平興城城外。
他并沒有一鼓作氣,直奔入城,反而停在了城外十裏外的一處小樹林中。
——身後有尾巴。
起初他懷疑是崔心元,可是後來他發現是另一批人。
尾巴是離開客棧很遠的距離後出現的,人數大概在七八之數,他們遠遠地綴在容欺身後,不逼近,卻也難以被甩脫。
無論對方是誰,容欺都不喜歡被人跟蹤的滋味。
他索性停了下來。
不多時,那跟在身後的人馬出現了。
容欺藏身于樹上,定睛一看,竟是一個門派之人,都穿着統一制式的弟子服。他們見人追丢了,為首之人的語氣很是不滿。
“馬在附近,這魔頭必不可能跑遠,分頭去找!”
“可是大師兄,他武功高強,萬一我們……”
“閉嘴!魔宮之人,人人得而誅之,我派弟子豈能貪生怕死?”
……
竟是一群想要誅魔的正派之人。
容欺嘲弄地想,那群家夥,不會以為人多勢衆便能将自己制住吧?
他索性也不藏着了,在衆人驚惶的呼喊中飛身躍下。片刻之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東倒西歪的正道中人,道:“就這點本事,還想抓我?”
為首之人怒道:“魔頭休要猖狂,我師父就在附近,若他遇到你,定會押你至問心臺!”
容欺:“徒弟這般不堪一擊,師父想必也不過如此。”
“你竟敢對我師父出言不遜!我……唔唔唔!”
容欺一把将他的嘴巴堵住,耳朵終于清淨了。
“我沒時間聽你們繼續廢話。既然你師父這麽厲害,那就看他能不能找到你們。”
說完,容欺便用他們自帶的繩索将人團團捆住,又選了幾棵大樹,将人挂上去。
“唔唔唔!”
“唔唔!唔!”
聽着樹上“唔”聲一片,又看着幾人原地如魚打挺式的醜态,容欺擺擺手,留給人一個決絕冷酷的背影。
解決了尾巴後,他繼續前行,熟料抵達時,平興城城門已經關閉了。他望着巍峨高大的城牆,思考着運輕功上去的可能性。
容欺走南闖北間,聽聞過平興城的規矩,城門日落則關,日出則啓,城中還有宵禁,一入夜,便如一座死城。
他看了眼天色,晚霞已呈暗色。
——到底還是被那幫人耽誤了入城的時機。
轉念想起顧雲行還在城中,他決定低調行事,今夜另尋落腳之地。
趁着仍有些天光,容欺騎馬在附近兜了一圈,終于趕在天徹底暗下之前尋到了一處破敗的茅草屋。屋內挂着一些打獵的工具,也許曾是獵戶的暫歇之地,他此刻也不嫌棄地面髒污了,從懷中掏出一枚蠟燭,又用火折子點燃,頓時屋內充盈起昏黃的光。
他将燭火置于身旁,盤腿調息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風穿過漏洞的窗戶,一下吹滅了蠟燭。
容欺睜開了眼,斥道:“誰?”
“還以為今晨一別要許久才能重逢,沒想到不過一日又見面了。”
容欺認出了聲音,心中警惕到了極點:“崔莊主,你果然在跟蹤我!”
崔心元沉默了一瞬:“我一早就說要來平興城。容小兄弟,你不是說要往西南處去嗎?”
容欺半句都不相信,甚至懷疑崔心元早就知曉他要前往平興城,故意先自己一步說出,好讓他覺得是個巧合。
可偏偏,他最不信的便是巧合。
容欺冷聲道:“崔莊主,我那便宜師父雖然心狠,但也教了我許多道理。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先是贈藥相助,又是答應為我鑄劍,究竟所圖為何?”
崔心元上前靠近了一步,這細微的動靜立馬引起容欺的警覺,瞬間拔劍相對。
崔心元:“容欺。”
容欺語帶威脅:“崔莊主,我曾是魔宮中人,下手可沒有輕重。”
崔心元:“……你的眼睛怎麽回事?”
容欺面不改色:“這就與你無關了。”
崔心元許久沒有說話,半晌嘆了口氣:“我對你并無惡意。”
容欺嗤笑了一聲:“崔莊主一進來就熄了我的蠟燭,卻說對我并無惡意?莫非是擔心這燭光太過晃眼不成?”
崔心元:“我鑄劍前要先觀察執劍者的身形步伐,用劍習慣,所以每年都會舉辦問劍之試,這既是試煉,亦是我快速了解執劍者的途徑。”
容欺一愣。
崔心元:“我原本是想試試你的劍法。”
驟然陷入黑暗,情急之下,所使劍法近于本能,也是最容易令他看清執劍之人習慣的方式。
在此之前,大多數試煉者都能快速讓眼睛适應起黑暗。鮮少有像容欺這般,自燭光熄滅後,雙眼便成了失焦渙散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