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劫後餘生 他們從此都能行走在同一條道……
第66章 劫後餘生 他們從此都能行走在同一條道……
容欺:“這三日發生了什麽?”
顧雲行:“你覺得我還有心思去關心這些嗎?”
容欺怒其不争:“顧雲行,天極門門主怎麽能做成你這樣?”
顧雲行:“得了便宜還不肯賣乖,我那都是為了照顧誰?”
容欺:“……”
顧雲行見他不說話了,便又正色道:“鄒玉川逃了。那日你提醒我‘小心暗器’,關鍵時刻,他便是靠着一手暗器從數人的圍攻間突圍……”他算是明白某個魔頭的手段都是從哪裏學來的了。想到容欺已與鄒玉川劃清界限,顧雲行便将後半句咽了回去。
容欺:“薛玉呢?”
顧雲行:“他眼下正和離火宮衆人一起在被押赴霁州的路上,孫知益打算在武林盟的問心臺上當衆宣判魔人罪行,然後處決示衆。”
當日一戰,武林盟大獲全勝,除了鄒玉川和其一部分心腹逃脫外,餘下衆弟子盡數被俘,其中就包括了薛玉。
見容欺眉頭蹙起,顧雲行安慰道:“不必擔心。眼下武林盟是孫知益做主,等到了霁州,就不一定了。”
容欺嫌棄道:“方斂怎麽不現在動手?”
如孫知益一類的人,在離火宮早被人弄死八百回了。
顧雲行咳了咳:“正道之間,不常動手,更講究以理服人。”
容欺:“……那他怎麽還沒動口?”
顧雲行:“他近幾日有要事處理,沒與我細說就走了。”
容欺皺眉:“萬一誤了時間怎麽辦?不行,不去臨滄城了,我要去霁州!”
顧雲行頓時臉一黑:“消停點吧祖宗,等你傷好了我替你去催他。”
容欺狐疑道:“真的?”
顧雲行恨得牙癢癢,湊上去輕咬了一口鼻尖:“這麽不信任顧某?”
鼻子冷不丁被咬了一口,容欺不滿地側過臉。他當然相信顧雲行的本事,只是忍不住随口那麽一問罷了。
顧雲行:“不許躲。”
這般不容分說的語氣讓容欺詫異地看向他。
顧雲行:“你昏迷了這麽多天,一醒來又是支使我端茶送水,又是關心武林大事,可曾問過我的心情?”
容欺無語地撇了撇嘴:“哦,那你是何心情?”
顧雲行沉默地嘆氣,埋頭抵着容欺的肩膀。這幾日,他日日憂心,夜夜難寝,好不容易等到人醒了,想從這魔頭嘴裏聽來幾句溫存話,竟是難如登天。
容欺拍了拍他,沒反應,于是雙手捧起他的腦袋:“顧雲行?”
顧雲行悶悶的聲音傳出:“讓我好好抱抱你。”
說是抱,顧雲行也只是握着身下之人的頸項,輕輕貼近了些。他用手肘撐着身體,小心翼翼地不去壓到傷口。
容欺眨眨眼,察覺到了顧雲行的動作,心中一軟,片刻後他伸出手,悄悄地環上了顧雲行的肩背。
“你退開些。”
顧雲行:“又嫌棄我長胡子了?”
雖是這麽說,他還是體貼地照做了。
容欺便趁着這個間隙,仰頭在顧雲行的下巴處蹭了蹭。短硬的胡茬劃過臉頰的皮膚,泛起絲絲怪異的酥麻。他閉上眼睛,順着下巴慢慢上移,在顧雲行的嘴角印上了一個輕淺的吻。
顧雲行垂眸看着他,一動不動,任由容欺試探性地,換着角度地在他唇上逡巡徘徊。
“你怎麽都沒反應?”容欺喘息着,小聲對他木頭人似的回應表達了不滿。
于是顧雲行捏住了他的頸項,俯身繼續起這個吻。
許久後,容欺推開了他。方才燃起的燭燈似乎不剩多少燈油了,明滅晃動了一陣後,便徹底暗了下去。
在一片黑暗中,容欺開口道:“顧雲行,在離火宮地牢的時候,我便一直想着,我一定不能死。”
哪怕內傷再痛,哪怕鞭刑一道道抽在身上,他也一直咬牙強撐着,不甘心死去。他記着顧雲行說過的話,要是他死了,他會傷心的。
容欺笑了笑:“所以,你不必擔心,再重的傷我都能撐得住。”
顧雲行一時不知是何感受。他嘆了口氣,拉過滑落的被子,将人好好地包裹了進去。
連日來擔驚受怕的一顆心,仿佛在這個夜晚終于得到了一絲安定。不管此前種種如何,至少此刻身邊之人溫熱的身軀是真實可觸的。
江湖路遠,幸好他們從此都能行走在同一條道路上了。
翌日清晨,容欺在窗外的鳥雀鳴聲中醒轉。
屋內日光正好,照在床頭上焐出幾分暖意,木窗半起,有和緩的風拂過,似是将屋裏苦澀的藥味也驅散了不少。
顧雲行正坐在幾步外的桌子旁,一手拿着銅鏡,一手清理胡茬。
容欺眯起眼,一下就認出了他手裏的刺鱗,頓時心情複雜,眼底難得起了一絲幽怨。
顧雲行自鏡面中發現他醒了:“你傷未好全,再多躺幾日,我出門去辦些事情。”
他将刺鱗在衣角抹了兩下,放還到容欺枕頭下,還故意貼近了沖他笑笑。
不得不說,顧雲行收拾幹淨後,一張臉很是俊朗出衆。
容欺一個恍神,錯過了表達不滿的時機,問:“何事?”他忽然想到天極門大批弟子來到了升州,猜測顧雲行興許是在處理門內之事,便道,“與我無關的可以不說。”
顧雲行失笑道:“容公子何時學來的避嫌?我不說,你便不好奇嗎?”
容欺順勢接道:“那你說吧。”
顧雲行:“……”
其實這事也與容欺有幾分關系。
顧雲行得知容欺被鄒玉川關入地牢的消息後,便讓門衆連夜奔襲趕至升州,又與方斂布局籌謀,将原定的圍攻之日足足提前了三天。
這期間,恰逢翠微山莊的崔莊主有事途經此地,還主動上門提供了大批精制弩器。有此神兵相助,如虎添翼,圍攻之日便又往前提早了兩天。
“這幾日翠微山莊多次遞來拜帖。我見你沒醒,便擱置下來。今日我便登門道謝去。”
“崔心元?”容欺皺眉:“我好像得罪過他夫人徐蘭芝。”
顧雲行:“如果僅僅是奪船而走,應當不至于結仇。”
容欺:“我和她交手了。”
顧雲行:“……到什麽地步?”
容欺猶豫了片刻,誠懇道:“她打不過我,還哭了。”
顧雲行眼皮跳了跳。
容欺問:“不要緊吧?”
顧雲行嘆了口氣:“無妨,冤家宜解不宜結,說開便好。”
容欺點點頭,覺得有幾分道理,心安理得地躺回去:“那你快去吧。”
顧雲行沉默良久,一時為這次出行發起愁來,一時又忍不住想将這到處惹禍還沒心沒肺的魔頭從被窩裏挖出來,好好教導他一番人情世故。
最後顧雲行就只是收拾好了心情,臨走前不忘貼心地掖好被角關好房門,還囑咐道:“有什麽事,就喚一聲丁易,他會替你辦好。”
——只換來容欺敷衍的一聲“嗯”。
好吧,還知道應聲。
顧門主立馬又覺得心滿意足了。
整整三天,顧雲行陪着容欺足不出戶,期間只有大夫和方斂進去過。三日後的頭一回出門,頓時引來不少弟子側目。
顧雲行波瀾不驚地下了樓,吩咐店小二往樓上送去一些清淡的吃食,便出了客棧。
翠微山莊的人在另一間客棧落腳,兩間客棧相隔不過一條街的距離。
顧雲行很快便見到了崔心元。
崔心元年逾四十,身姿挺拔如松,僅僅是站立不動,周身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他見到顧雲行,目光中帶着審視,片刻後問:“那孩子醒了?”
顧雲行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指的是誰,若論歲數,崔心元确實比他們都長了一輩,這麽稱呼也無不可。
“昨夜剛醒,傷勢恢複得不錯。”
崔心元點點頭,示意顧雲行落座。
顧雲行居門主之位多年,此前與江湖別派的長輩交談皆是不卑不亢,此刻面對崔心元卻是将自己擺在了小輩的身份上,态度十分恭順。
顧雲行鄭重道:“當日幸得崔夫人海上搭救,後又得崔莊主仗義出手。晚輩今日前來,是為感謝翠微山莊的救命之恩,今後若有需要,天極門定當盡心竭力。”
崔心元面上沒什麽表情,淡淡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玉瓶,說道,“他得顧門主照看,應當不缺傷藥。這是我夫人前幾年尋來的一瓶靈藥,有鎮痛祛疤的奇效。”
顧雲行微有些訝異,接過玉瓶:“那晚輩就代他謝過崔莊主了。”
崔心元沒說話,看着顧雲行将那玉瓶妥帖地放入懷中,方才收回視線。
顧雲行:“聽聞崔莊主來升州是有要事要辦,不知是否有需要晚輩出力的地方?”
“查了一些舊事,已經辦好了。”崔心元似乎不願多提,不知在想些什麽,沉默片刻後問道,“顧門主接下來打算前往何處?”
顧雲行:“不日将回臨滄城了。”
“臨滄城。”崔心元重複了一遍,“倒是個太平的好地方。”
談話間,崔心元神思恍惚,滿腹心事。
顧雲行問不出什麽,便也不願過多叨擾,正打算起身告辭,忽然聽到崔心元問:“他是魔宮中人,顧門主為何如此興師動衆地救一個魔頭?”
若是換了孫知益這樣的人問他,顧雲行大抵會不客氣地用“何須理由”四個字嗆聲回去。
但崔心元的表情格外嚴肅,仿佛純粹地想得到一個理由。
顧雲行便也誠懇地答道:“他受鄒玉川影響,行事乖張恣意,的确是世人眼中的魔頭,但在晚輩心中,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崔心元皺起了眉頭,臉色變得難看而沉重。
他沉聲問道:“你與他,究竟是何關系?”
——這話已問得過了線。
顧雲行恍然間發現,崔心元板起臉時的神情莫名有些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像誰。他想了想,還是道:“容欺是我要共度餘生之人。”
在對待外人的看法上,顧雲行骨子裏比魔宮出身的容欺還要狂妄,他并不在乎江湖之人的目光,也不打算隐瞞與容欺的私情。崔心元也好,孫知益也罷,說到底都只是過客罷了。
如果崔心元有異議,他也不打算理會。
救命之恩固然要報,但這并不代表他會因為他人的只言片語就動搖了自己的心。
崔心元捏碎了椅上的把手。
出乎顧雲行意料的是,在短暫的沉默後,這位翠微山莊的莊主就只是嘆了口氣,淡淡道:“罷了,随心而活,他高興便好。”
顧雲行疑惑地看向他,卻見崔心元揮了揮手,頗為疲憊地下了逐客令:“回去吧。”
顧雲行起身,拱手行了一禮:“崔莊主。”
崔心元:“還有何事?”
顧雲行:“晚輩聽聞翠微山莊的問劍之試會在半年後開啓,可否求一張請帖?”
崔心元:“天極門武庫藏劍衆多,還都是名家名器,怎麽會想到來我翠微山莊求取?”
顧雲行:“再好的名劍也都是他人的佩劍。先前我與容欺遭逢海難,他慣用的長劍落入海中,晚輩便想替他求一把最适合的劍。”
崔心元怔了怔:“不必用請帖,你們何時有空,來翠微山莊,我與夫人開爐鍛劍便是。”
顧雲行:“那問劍的試煉……”
“不必!”崔心元直接打斷了他,“今年的問劍之試,翠微山莊本就不打算辦了。何時開爐,都由我和夫人決定!”
顧雲行沒想到還會意外得知這樣的消息,此消息一出,不知江湖中會有多少人扼腕嘆息了。
但他又覺得奇怪:這翠微山莊地處靈州,崔氏夫婦少與外人接觸,性情如何也不為人知。但他此前從方斂口中聽來一些,知曉這對夫婦不該是……這麽好說話的性子。
他按下心中疑惑,再行一禮,道:“那就多謝莊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