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風聲鶴唳 天極門不日便到
第61章 風聲鶴唳 天極門不日便到。
顧雲行走後的第二日,容欺去了地牢。
地牢中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潮濕發黴的味道,這讓略有潔癖的容欺很是不喜。
許厭被關押在最深處的一處牢室中。
曾經衣衫整潔的副宮主,如今淪為階下囚,雖處牢室,衣衫褴褛鎖鏈加身,卻仍是氣定神閑,見容欺到來,神情亦是淡淡。
容欺:“你倒是随遇而安,都這樣了,仍是這副表情。”
許厭:“少宮主來此,是為了看我笑話嗎?”
“當然了。”隔着囚籠栅欄,容欺坐在了座椅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落敗之人,“你費盡心思,找來假的方元磬,就沒想過今日之下場嗎?”
許厭閉上眼,沒有理會他的嘲諷之語。
“你我都知道,再精細的人皮面具也瞞不過鄒玉川。”容欺定定地看着他,“他授意你這麽做,只是為了引來方家人,或者說,通過方家人,再去逼真正的方元磬現身。”
許厭:“師父的深意,豈是我等能随意揣測的?”
容欺冷笑一聲:“可惜,方家人一個都沒來,他的算盤落空了,但你弄虛作假的罪名卻被落實了。”
許厭睜開眼:“少宮主莫非是想替我主持公道?”
容欺的眼中閃過一絲嫌惡:“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令人生厭。”
許厭:“我為父母所厭,被送至離火宮,得名‘厭’字,自然不讨喜。”
“相比起來,你在大典之上努力辯駁的樣子倒更像一個正常人。”見他仍是無動于衷的樣子,容欺無端生出幾分怒意,“你這樣,與等死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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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厭的眼中終于漸漸有了情緒,可他既不憤懑,也不自哀,只是憐憫地望着他。
“容欺,你開口留我一命,也改變不了我必死的結局。”他嘆了口氣,“你與我,都只是困獸罷了。”
“胡說八道!”容欺駁斥道,“本座同你可不一樣,我是斷然不會就這麽等死下去!”
許厭看着他,目光中仿佛洞悉一切:“你比我更割舍不下,也更可憐。”
容欺眉峰緊蹙,心中隐隐起了殺意,他一向看不慣許厭的就是這份盡在掌握中的泰然,好似所有事情都會朝着他所預料地發展進行。可如今淪為階下囚的分明是他!
容欺剛打算出口冷嘲熱諷幾句,許厭卻又開口了。
“你原本可以趁着出海之機離開,可你還是回來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了。
“連你也這麽說。”容欺嗤笑道,“可我又為什麽要離開?”
許厭沒有回答,他動了動手臂,鐵鏈頓時發出沉悶的鈍響。單薄的裏衣被拉扯開,露出胸口處蛛網狀的深色痕跡。
容欺一怔:“這是?”
許厭:“是連薛玉都沒辦法解開的毒。”
他沒有說盡,但容欺很快便反應過來,下毒之人……是鄒玉川。
容欺:“何時中的毒?”
許厭:“‘方元磬’現身前一日。”
容欺閉了閉眼,只覺得心一下沉了下去。
沈棄自恃容貌,長袖善舞,出行講究華而不實的排場,最後卻落了個被剜目毀容的下場。許厭疑心深重,喜歡用毒藥控制下屬,最後自己反而身中奇毒,默默等死。
這鄒玉川……還真是懂他們。
他又會如何處置自己呢?
容欺沒有深想下去:“為什麽告訴我?”
許厭笑了笑:“我們三人,總不能都如他願吧。”
離開地牢後,容欺立即喚來了薛玉。
薛玉最近很忙。沈棄、許厭接二連三失勢,他們二人管轄的事務幾乎都落到了他這個新左使的頭上。
薛玉一進門就開始罵罵咧咧:“昨夜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闖了進來,一大早我就被抓去加派人手布防。我就只是個大夫,大夫啊!哪能做得了這些,也不知道宮主是怎麽想的?”
容欺心中明白那是鄒玉川想讓自己專心“調整”。沒了庶務纏身,再過幾日,他就沒有理由再拖延出海之事了。
容欺:“許厭身上的毒是怎麽回事?”
薛玉一愣:“你知道了?”
容欺沒有發問,盯着他等一個解釋。
薛玉:“他找過我,但我解不了這毒。”
容欺:“是解不了,還是不能解?”
薛玉目光閃爍,還是道:“既解不了,也不能解。”
容欺仿佛第一次認識他,語氣冷到了極點:“看來薛左使已經尋得了更好的去處。”
薛玉瞪大了眼睛,頓時不樂意了:“不是……宮主明着下令不讓我繼續研制解藥,我哪敢違背?他碾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螞蟻,我總不可能跟他對着幹吧?再說了,那毒又不是我配的,也不是我能解開的。我翻遍了奇書,只知道那是一種蠱毒。解蠱我可不在行!”
容欺深吸了一口氣,姑且相信了他的話。
薛玉卻不想就此放過他的耳朵,絮絮叨叨地訴起苦來,說自己先前夾在宮主和許厭之間,日日如履薄冰,又說現在忙得焦頭爛額,還要與武林盟那幫人鬥智鬥勇。
容欺問他:“那毒何時發作?”
薛玉聲音一頓:“每月都會發作。鄒玉川有壓制蠱毒的辦法,要是放任不管就會死。”
容欺大概明白許厭很難活下去了。但他一向不是什麽善人,便把許厭中毒之事放下,又詢問起薛玉武林盟的動向。
武林盟仍未離開升州,甚至有集結更多人馬的趨勢。
薛玉:“這幾日,接連有數個門派往升州趕來。那些小門派暫且不說,奇怪的是,連靈州的翠微山莊也來了人。”
容欺:“崔家?”
他立馬回想起自己奪船得罪徐蘭芝的事,懷疑對方是在記恨此事。若是翠微山莊也參與進來,有神兵利器相助,武林盟必定氣焰大漲。
薛玉:“江湖上現在都在傳,武林盟打算集各大門派之力剿滅我離火宮。”
鄒玉川自是非常不滿。
在沈棄之後,他又命令薛玉讓各路堂主接連襲擊升州地界的正道之人,還飛鴿傳信給霁州附近的歸順門派,于霁州腳下聚集,隐隐有劍指武林盟的跡象。
容欺問:“那天極門呢?”
薛玉怔了怔:“天極門?倒是沒什麽異樣。”他忽然想到什麽,臉色一變,道:“我聽說當日天極門門主為救方斂追至東海,近幾日又與方斂一同現身于升州,莫非流落荒島的人裏還有他?”
容欺看向他,眼底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沒錯。”
薛玉倒吸一口涼氣:“那可是尊不好惹的大神。”
容欺:“怎麽?”
薛玉:“天極門常年隐世不出,但全然不似靜悅寺那般與世無争。要說方斂還顧念着江湖道義,殺人前要給出道理由頭……顧雲行可不會跟人多費口舌。”
——不與人争長短,不在乎名聲榮辱,所行即随心。想起之前顧雲行不承認自己是武林正道,容欺不由心中好笑,這般行事,倒有幾分魔道中人的風範。
薛玉欲言又止:“右使啊,你可別是招惹了他吧?”
容欺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完了完了。”薛玉頓時苦着臉,道,“前幾日顧雲行與孫知益起了争執,當衆教訓了他一頓。他連孫知益都敢動手,那你豈不是要完蛋咯?”
容欺:“……”
薛玉心事重重,容欺卻懶得再聽他廢話,直接将人打發走了。
看着曾經的心腹下屬離開的背影,他的目光不由變得複雜了幾分。
沈棄的臉,許厭的毒,無不昭示着自己即将迎來的命運。這所謂的少宮主,不過是鄒玉川的一個餌,誘他們相争,驅使他們更賣力地為其辦事。
垂眸間,容欺心中已下定了決心。
武林盟與離火宮的形勢日益緊張,江湖之中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升州地界,離火宮最近的青山鎮上,湧現了一大批陌生面孔。鎮上的客棧幾乎家家滿客,就連空置的民宅中,也多出許多借宿之人。
方斂坐在屋頂之上,看着燈火通明的街道門戶,感慨道:“燈火照夜明,人心難安定。游之,如果你是我,會如何做?”
顧雲行坐在另一邊,卻沒有去看燈火,而是望着滿天爍星。
“兩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平衡無争才是長久之道。孫知益此舉,是想用人命替自己掙一個豐功偉績。”
方斂沉默不語。
顧雲行:“你要是下不了手,我來動手。”
方斂:“……哪有這麽容易?”
顧雲行:“他本就名不副實,倚老賣老這麽久,也該過足盟主的瘾了。”
方斂目光複雜:“你現在說話像極了一個人。”
顧雲行一愣。
方斂:“一個魔頭。”
顧雲行失笑道:“若是他,不會去罵孫知益。”
方斂再次沉默了,他聽懂了好友的言下之意。
說來也怪,他分明和那魔頭未曾交心,但大概能猜出,在孫知益一事上,他會狠狠嘲笑的只有自己。
方斂:“他們已經商定十日後攻上離火宮。方才孫知益還囑咐我,讓我勸說顧大門主一定一同參與此事。”
顧雲行回之一笑:“放心,天極門不日便到。”
至于怎麽參與,那便不是孫知益能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