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覆手之間 前路漫漫,猶如燭火照不見的……
第59章 覆手之間 前路漫漫,猶如燭火照不見的……
那座荒島……早就消失于茫茫大海間了。
容欺夜不能視,只從顧雲行的口述中了解大致的行進方向。
離去時他一心想着要回到陸地,此刻他才意識到,“離島”并不意味着結束。只要方元磬在島上,那麽《天元冊》的任務便永遠壓在自己身上。
——鄒玉川根本不在乎功法,他真正想知道的是方元磬的下落。
“說吧,你想要什麽?”鄒玉川的聲音将容欺自思索中喚回。
容欺擡眸,對上鄒玉川含笑的眼睛。
鄒玉川:“無論你提什麽要求,為師今日都能滿足你。”
容欺:“師父的意思,是相信我所見之人是方元磬了。”
他看了眼地上的屍首,意有所指。
方元磬只有一位,那麽島上和殿上,必有一個是假的。
大殿之上頓時陷入了死寂。
鄒玉川只沉默了片刻,道:“許厭,你還有什麽話想說的?”
許厭跪在他面前,道:“師父,弟子絕無半分欺瞞之意。我未曾見過方元磬,還特地尋了幾個知道他長相的人,多方證實之下才斷定其身份。”
許厭的幾個心腹手下此刻也回過神來,齊齊跪地。
“地上之人酷似方元磬,副宮主也許只是一時錯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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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右使所呈名冊是真的,但他口中的方元磬是真是假,猶未可知呀!”
“還請宮主三思!”
……
容欺冷笑一聲,目光一一掃過這幫人:“你們的意思是,本座在說謊?”
許厭座下刑堂堂主立馬道:“右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此事諸多疑點,我等也是希望能查出真相。若是武林盟的人從中作梗,故意離間,豈不是落入了圈套?”
容欺:“真相?真相可不是靠幾張嘴說說便有的。”
他不再辯駁,只看着鄒玉川,等待他的定奪。
鄒玉川掃過身前替許厭求情的幾人,淡淡道:“行了。”
他随手抽出了近前手下的佩劍,遞給容欺:“你不喜歡誰,殺了便是。”
許厭一下子震驚地擡起了頭。
容欺低頭看着手裏的劍,卻沒有動作。
方才出聲之人頓時不敢再開口。
鄒玉川此舉便是給了容欺殿上的生殺大權。
在他消失的這半年裏,沒有人忘記過——作為鄒玉川手中最鋒利的一柄劍,這尊殺神,放開手腳後,是真的敢大開殺戒!
許厭:“師父,當初是您親自确認了方元磬的身份,還……”
“夠了!”鄒玉川冷聲打斷了他的話語,“你找錯了人,為師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說到底,你既沒有找到《天元冊》,也沒有把真正的方元磬帶回來,就算真要了你的命,也不為過。”
許厭看出了鄒玉川心意已決,苦笑一聲道:“倘若今日容欺沒有現身呢?您讓我做這少宮主,又是為了什麽?”
鄒玉川卻不再多看他一眼,眼神落在容欺身上:“還不動手?”
容欺:“師父,我尚有一事想問問副宮主。”
鄒玉川皺眉,他對徒弟間的争鬥沒什麽興趣,索性背過身去。
容欺便又說道:“當日與我流落荒島的還有兩位船員,他們二人是師徒,師父叫周遠,徒弟叫周順。副宮主可認得?”
許厭垂頭看着地板,臉上沒什麽表情:“從未聽說過。”
容欺又看向側邊,正對上沈棄愕然的表情。
他心下了然,繼續道:“我在那荒島上苦熬了數月,好不容易同他們二人造好了船只,眼見有希望能出去了,誰曾想……他們二人竟趁着暴雨之夜将船偷走了!”
“臨走前,他們下了蒙汗藥,見我無力反擊,便什麽都告訴我了。原來那二人是許副宮主的眼線,為的就是出去給他通風報信。師父,弟子被迫留于荒島,險些以為再無法離開,此等絕望痛苦,又豈是一劍便能償還的?”
鄒玉川:“你想如何?”
容欺:“弟子懇求師父,出島之日,帶上許厭一起,我要讓他也嘗嘗獨留荒島不見天日之苦!”
鄒玉川似有些意外,片刻後笑了笑:“都依你。”
“多謝師父。”頓了頓,容欺冷聲道,“那荒島就在十四座仙島之外。我雖記得路線,但茫茫大海,無從說起。”
鄒玉川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
容欺又道:“只有入了海,我才能尋到方向。”
鄒玉川眯起眼:“你有幾成把握?”
容欺拱手道:“九成。”
鄒玉川顯然對他的回答頗為滿意,當即下令将沿海的三處據點盡數歸到容欺,許他随意調動碼頭船只的權利,至于許厭,則被收押至地牢。
“還有一事,你雖沒提,但為師還是要替你昭告天下。”鄒玉川看向衆人,揚聲道:“從今往後,容欺便是我離火宮唯一的少宮主。”
此言一出,殿內再無異聲。在死寂般的沉默中,授印大典塵埃落定。
——所謂得勢與失勢,僅僅只在覆手之間。
那日之後,容欺回到了曾經的居所。
這半年來,鄒玉川沒有廢除他的右使之位,因此院中仆人照常如舊,将這庭院打掃得整潔如新。他遣走了所有人,獨自靜坐于院中,心中湧動起異樣的情緒。
日已西沉,庭院之中卻亮如白晝。他摩挲着那枚象征着離火宮繼任者身份的印信,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已經如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權柄,可前路漫漫,猶如燭火照不見的遠處。
第二日,沈棄突然登門拜訪。
授印大典雖已結束,可聚在升州的武林盟衆人還未離開。他仍是要去完成生擒方斂的任務。
臨行前,他問容欺:“你與他交過手,你說,我此去能有幾成勝算?”
容欺嗤笑:“都是手下敗将,依我看,半斤八兩吧。”
沈棄僅剩的右眼向上翻了翻:“本左使自然比不得容少宮主武功蓋世。”
容欺冷笑:“你來這兒不會就是為了自取其辱吧?”
沈棄正色道:“我來只是想告訴你,半年前你到達東海,我就猜到你肯定缺船,所以特意留了幾條給你。而不管你選中哪條船,上面都會有我的人。”他将自己暗中所行之事娓娓道出,絲毫不在乎聽者作何感想。
“周順是我的人。”沈棄直言道,“至于他師父……以船為家,不願卷入江湖紛争,籠絡不得。周順最是敬重他,想來這才帶上了他。對了,他們如何了?”
容欺:“死了。”
沈棄一愣,而後嘆了口氣:“看來是缺了點運氣。”
沈棄:“所以,周順背後是我,不是許厭。”
容欺看向他:“我知道。”
沈棄:“……行,你心中有數就好。”他轉過身,背朝着容欺揮了揮手中的折扇,“走了。”
——走得分外潇灑。
沈棄離宮後的第三天,容欺收到了“他在和方斂的決鬥中落敗”的消息。
據說是身中一劍後跌落懸崖,就連屍首都沒留下。
武林盟将染血的金邊紙扇送還了回來。
對此,鄒玉川只給出了兩個字:“廢物。”
——離火宮中不留無能之輩。
鄒玉川直接将薛玉擢升為新的左使,又詢問容欺出海的進度。
容欺:“我在海中待了太久,還望師父多給我一些時日稍作調整。”
鄒玉川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至極:“你應當清楚,為師沒有多少耐心。”
容欺低下了頭,試探地問:“師父如此心急此事,莫非是與方元磬有舊仇?”
“放肆!”鄒玉川聚掌拍去。
掌風攜着深厚的內勁襲來,容欺生生挨了一掌,只覺胸口鈍痛,立時吐出一口鮮血。
“師父恕罪。”
他強忍着疼痛跪在地上,急忙道,“方元磬在荒島之上已悟出《天元冊》的改良之法,武功已至臻境。我只是擔心師父若要尋仇,恐怕會……會生出波折。”
“自作聰明!”鄒玉川陰沉着臉:“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過問。”
“弟子知錯。”
容欺不敢再開口,維持着請罪之姿。
過了一會兒,鄒玉川俯身将他扶起,語氣溫和了不少:“只要你盡早帶為師入島,為師自會好好褒獎你。”
容欺:……是。”
鄒玉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是為師的好徒兒。”
回到居所後,容欺驅走了所有仆役,在房中閉目調養傷口。
鄒玉川是動了真怒,這一掌雖沒有用盡全力,但也令容欺吃盡了苦頭。調息的過程中,他又吐了幾口血。血跡弄污了被褥,但他不想再叫回仆役收拾,索性不去管它,躺在了床上閉目緩了緩。
額頭處忽然落下一只溫熱的手。
容欺一下睜開了眼,正對上顧雲行近在咫尺的臉龐。
“幾日未見,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容欺怔了怔,聲音略有些啞:“顧雲行,你怎麽來了?”
顧雲行将他從床上拉起,帶着他半邊身子背靠住自己,而後運掌替他調息。
“離火宮戒備森嚴,顧某想見容右使一面,可費了不少心力。”
柔和的氣勁順着掌心貼合處游走入經脈之中。
容欺閉上眼,清晰地感受到傷口阻滞處的掌勁逐漸被化開。雖仍有些痛楚,但并非不能忍受了。
顧雲行又說道:“不對,現在該換稱呼了,容少宮主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