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雨夜尋蹤
第31章 三十、雨夜尋蹤
天氣漸漸熱起來,常歡馬上要準備期末考了,天天自習到七八點才回來。
這段時間因局勢緊張,老徐日日奔赴軍營開會,毓華也不必去參加洋商的酒局,因此家裏成日靜悄悄的。
不知不覺到了大考前,難得三人圍坐在桌前吃飯,老徐忽然開口,表示等常歡考完了,就帶她去草原騎射,痛快散心,又轉頭看着毓華,笑道:“你也一起去。”
常歡微微一怔,擡頭看老徐兩只泛着冷光的眼勾成了月牙,發射着無盡慈愛的圓光。
飯畢,老徐又回軍營了,常歡蹲到狗窩旁,抱起維維,跟它親近一會。
大概是天氣太熱的緣故,維維賴在常歡懷裏,也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
“等明天你考完了,我給你做一桌好菜。想吃什麽?”常歡耳旁響起毓華的聲音。
“随便。”
“怎麽能随便呢,明晚可是你暑假的開始,還不得好好慶賀慶賀。”
“老徐為什麽邀我們去草原玩?”
見常歡竟久久沉溺在這個問題上,毓華笑笑,伸手習慣性地揉揉她頭發,“反正有我陪着你,怕什麽?”
常歡轉頭瞧向她,臉上的神情立刻松弛下來,在門口燈籠微光的照耀下顯出一臉的清柔。
遂撫了撫懷裏的維維,“肉包?讓這小東西也解個饞,怎樣?”
毓華笑了,而懷裏的小東西也像聽懂了似的,尾巴搖得分外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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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趁着老徐去軍營,常歡去考試的時候,毓華就只帶了王司機,在他的建議下跑到附近的城鎮集市裏去挑肉餡。
不想開到集市口的時候發現居然有輛軍營的車,遠遠停在村口。仔細辨認了一下,并不是老徐的。
車旁還立着幾個眼生的人,一概個頭不小,身材精壯。
抽着煙,嚼着煙葉,或蹲或站,像是閑人,但又眼神警惕,緊抿着唇,彼此之間似乎也沒有很多的交流。
難不成是軍營新征的兵?
她不及多想,只聽王司機在前座問話:“夫人,趁着今兒天氣好,既是去了城裏,在菜場裏多逛逛。”
聽他這話說得奇怪,一問之下,才知道王司機自己在城裏有點私事要處理,剛好可以趁毓華買菜的時候,他去辦。
毓華答應了,不過一進第一個菜場就被熱情的老板娘給喊住了,熱情地拿起了秤子:“太太,後腿精肉用韭菜炒一下最香了,要不要來兩斤?”
當不起老板的熱情,毓華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到食材上。
幾個菜場逛下來,魚肉蔬果都各挑了一些,撿精肉的時候還盤算着哪部分做炒肉絲,哪部分搗碎了做肉餡,包兩個結結實實的大肉包給維維吃。
挑好了菜蔬,約莫等了一會兒,王司機就來了,說私事已經辦好了。
于是一路驅車回家,到家時天色不早了。
整個宅院裏靜悄悄的,也沒什麽仆役在打掃伺候。
老徐沒回,常歡還在大考。
連秋娟都不見了,不過這倒不是什麽稀奇事,這些天在偌大的宅院裏總找不到她。
完全不像之前上下裏外搶着做主的派頭。
問起來就是姑爺有事找她幫忙,有時去外面燙呢料子裁軍衣,有時又去老徐同事的家裏找娘姨們說事,幫襯指點她們,但實際上誰知道是不是在村子裏悶得慌,找說得來的同行小姐妹聊閑天打發時間呢?
不過毓華也懶得去管她,這些年來自己早已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了。
給常歡做的菜,還不想假借旁人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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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華握着菜刀,在竈臺上一陣拾掇,約莫一個多小時,便将菜肉分門別類碼得齊齊整整,就等起鍋了。
蔥椒蒜姜切得細碎攏在一塊,黃綠青紅色澤鮮麗,瞧着心情也無端明豔起來。
她都已經能想象到今晚常歡對着滿桌鮮豔豐盛的菜肴口水直流的樣子。
正在出神間,腰上突覺一熱,兩只溫熱的小手從她身後貼來,穿過她的腋下,緊緊抱住她的腰腹。
“姊姊,好香。”
“餓了?那就去一邊坐着,馬上下鍋。”
貼在她背上的腦袋搖了搖,雙手纏得她更緊了。
“不餓。”
就想和她待一會兒。
毓華頓了頓,欲言又止了一會兒,還是問了出來:“今天怎麽樣?”
是想問她考得怎樣。
常歡半天沒回答,驀地将腦袋從她身後探出來,對着砧板上的肉餡,十分興奮:“這是專門給維維做的?”
見她王顧左右,毓華放下了菜刀,伸手掰開常歡摟着自己的雙手,轉過身來,捧着她的腦袋,盯着她道:“說實話,考好考壞我又不會罵你,慌什麽。”
常歡低着腦門。毓華不禁好笑,“平時明明是副混世魔王的樣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會兒怎麽像只小貓似的?”
常歡聽了這話便又擡頭瞧着她,晶亮的眸子忽然閃躲了一下。
“怕你失望。”
毓華嘆了口氣,伸手勾勾她鼻子:“傻孩子,考砸考好都一樣,我只盼你好好的長大。”
常歡看着她,不躲了:“那……我多半是考砸了。姊姊別怪我。”
她又好氣又好笑,放開了常歡:“怪是不會怪你。不過放假期間,你就別想躲懶了。”
“好呀,那請姊姊給我好好補課。”常歡說着歪起了腦袋,整個人軟綿綿地貼上來,又伸手抱住了毓華。
毓華都有點怕了她的膩歪了,連忙将她的手拂開,虎起臉道:“大夏天的也不怕身上膩糊,都是汗,快去洗洗。然後去那邊坐着,等吃飯。”
被拂開手的常歡倒也不惱,依然彎起一對笑眼:“好呀,就知道姊姊最疼我了。那給我點肉餡,我先讓維維解個饞。”
說着常歡就用勺子舀了一把肉餡跑出去。
毓華這邊正準備下鍋,忽然聽到外面的哨聲響了好幾下。
這是平時常歡用來召喚維維的,維維這家夥不老實,總不愛在狗窩待着,有時偷溜出來,不知躲到那個旮旯玩。
但只要常歡一吹口哨,或者喚聲維維,這頑皮小子定會竄出來,往她懷裏撲。
可今天常歡在外連續吹了好幾下,也沒響起狗吠聲。
片刻,常歡臉色蒼白,大汗淋漓地跑進廚房,一臉緊張地對毓華道:“維維不見了。”
常歡急了,馬上就要出門去找。
毓華忙勸住她:“這會兒一點線索都沒有,你出去就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去哪裏找?”
便立刻安排下去,将家裏的傭人廚子都叫過來,兵分兩路,一路留在家裏,仔仔細細裏裏外外翻查一遍,說不定狗子躲在哪裏睡覺,又或者卡在哪兒,出不得聲。
另一路則出去找,也不是漫無目的,而要以徐宅為中心,往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尋跡,且逢人就問。
很快人員安排妥當,各自搜索起來,毓華回頭想勸常歡不必着急,卻發現一個不留神,這孩子居然不見了。
惹得她聲音不覺提高了八度:“怎麽沒人攔着她?”
但很快她鎮定心神,明白到發火也無濟于事。
人手都安排出去了,各忙各的,自然無人關注常歡。
她嘆口氣,擡頭看看天色快黑了,便從屋子裏找了盞煤油燈,預備提着出去找人。
可剛一出門,臉上滴滴答答落了些水。
竟然下雨了,只好回去又挑了一把大傘。
再出門的時候,剛巧秋娟急匆匆地跑回來,見家裏這陣仗,臉上呆了一呆:“小姐,這是要去哪裏?”
“狗丢了,常歡出去找它了。”毓華來不及和她解釋,只快速地下了叮囑,“一會兒老徐回來後,跟他說一聲吧。”
“哎,小姐,這樣找狗找到什麽時候去?要是找不到呢?”秋娟急忙問道。
毓華匆匆邁步離開,頭也不回地道:“找到常歡我就帶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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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歡一出門果然像魚遁入大海,完全不知去了哪裏。
天色漸黑,雨也大起來了,毓華撐着傘,耳畔只聽得雨點不斷打在傘面上,腳步也不自覺随着急促起來。
越到村口,路上人煙越是稀少,雨水沖刷樹葉和打在田裏禾苗上的聲音卻越發清晰起來,偶爾還夾雜着幾聲疏遠的雞鳴狗吠。
聽到狗叫,毓華越發擔心常歡了。
想到常歡抱着維維的神情,最是溫柔不過,她總覺得常歡看着它的眼神像在看另一個自己。
真不敢相信若是維維丢了,她會怎樣傷心。
毓華心裏牽挂着常歡,不留神踩到一塊凸起的石子上,一個趔趄,重心不穩,手裏的傘柄飛出去了。
身子本能地向旁一抓,倒是握住了一棵樹,但那傘卻像風車一般骨碌碌地旋到遠處。
毓華忙起身,此時雨水不斷澆在她頭上,順着劉海滾落到眼裏,眼前濕茫茫的看不分明。
薄暮中隐約見那傘旋着旋着突然停下了,前方隐隐綽綽有個人影立在那裏。
看身形有點像常歡。
“常歡。”她喊了一聲,那身影果然動了一下。
毓華要追上前去,走出一步才發現腳扭了,腳踝火辣辣地痛。
“是你麽?常歡?”沒人應,毓華咬着牙,忍痛瘸着往前走了幾步。
走近後終于松了口氣,幸好是她。
但見常歡怔立在路邊,一聲不出地低着頭。
“你在看什麽呢?”毓華從她身後撿起傘,替自己和常歡打上。
常歡大概是站在雨中良久了,從頭到腳都濕透了,但她神情呆滞,渾然不覺。
毓華順着常歡視角往地上一看,只見一片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她驚疑不已:“這是……”
“……是維維。”常歡的神情已近麻木。
“那屍體呢?”常歡搖搖頭。
說是打聽到一樁事,在村口今兒下午發生了一宗交通意外,有一輛車開進村子,軋死了一條狗。
村裏多土狗,所以沒人注意。
常歡說她已經去兩邊的田裏翻查過,沒見屍體。
“那就是說還有希望。不一定是維維。”毓華斟酌着詞句,小心勸着常歡。
常歡沒說話,只是盯着那片血跡,半晌喃喃道:“它該有多疼啊……”
毓華默默給她撐着傘,陪她站了一會兒。
“先回去好嗎,人都差出去找維維了,…或許等你回家就能看到它了——”
“是他幹的,一定是他做的!”常歡突然仰起頭,轉身看向毓華,咬着牙說。
“什麽?”
“是老徐殺了它。”常歡沉着聲道,嗓音微顫。
毓華一怔,擡頭見她雙目赤紅,如壓抑着兩團噴薄欲發的怒火。
常歡說,村民跟她講,那輛車是軍營裏的。
“可王家村住着不少軍官,不見得那輛車就是老徐的。”
“維維很聽話,不可能自己跑出院子,除非有人故意放走它。”
但問題是常歡回家時老徐都還沒回來。
“不,一定是他。”常歡啞着聲道。
難保他沒派人悄悄打開大門,引出維維,故意放跑它,然後又殺了它。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了震懾我,殺雞儆猴,要我聽話。”常歡斬釘截鐵地道。
毓華嘆口氣,伸手拽住常歡的胳膊:“雨大,我們先回家好不好?回去了慢慢問清楚是怎麽回事。”
常歡竟罕見地掙開毓華的手,擡頭盯着毓華:“回家?那是誰的家?”
毓華一愣,卻聽常歡冷着聲道,“我不想和兇手住在一起。”
“你,”毓華沉着聲,“什麽證據都沒有,一口咬定未免武斷了些吧?”
“姊姊你不信我?”常歡聲音中包含着錯愕。
“我就算想信你,你也要拿出證據來。”
“他怎麽可能留下證據!”常歡氣悶地說,但忽的領悟了什麽,驀地一冷笑,“我就知道,他開始了。”
“開始什麽?”
常歡看了眼毓華,欲言又止,這時兩人身後忽然響起“滴滴”兩聲車喇叭,兩道車頭燈光隔着雨霧射過來,打在二人身上。
轉頭一看,是徐宅的車。
王師傅從車窗裏探出腦袋,對她們喊道:“夫人,小姐,趕緊上車回家吧。徐先生說,狗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