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破鏡重圓”
第10章 九、“破鏡重圓”
自那天後,老徐不時登門,每次都會拿些零嘴和玩具給常歡。
但絕口不再提去西北的事,仿佛自己當真遵守承諾,一切由毓華自行決定。
常歡對禮物是來者不拒,也彬彬有禮的道謝。對于老徐的親近,她不冷不熱地對付着。
倒是秋娟得悉後勸毓華,一切正是重新來過的好機會:姑爺身邊的騷狐貍跑了,他也知道改過了,這次誠心誠意來登門認錯,為什麽不能破鏡重圓呢?
毓華知道秋娟對她和老徐分開的事一直耿耿于懷。當然是出于好心關懷,但這種舊式女子的活法,她好不容易掙脫出來,為什麽又要回頭?
見毓華只是笑笑,秋娟想了想,又勸:
“即便你和姑爺感情當真生分了,為了孩子也沒有回旋的餘地嗎?
“您說您可以憑雙手養活常歡,但萬事開頭難,即便我繼續跟着您伺候您不要一分錢,你也沒理由讓這孩子跟着你喝西北風啊。
“姑爺不是涼薄的人,雖然一時被狐貍精迷昏了頭,可此刻他需要您。
“您今日幫了他,他念着這份恩情,未來哪怕你們分開了,想必他也不會不理您和常歡,多少能幫襯點。”
一番話下來,毓華動搖了。
但她後悔的是,與老徐分開的這兩年自己為什麽不能再長點本事。
以至于現在想獨立還要瞻前顧後,無法随心所欲地庇佑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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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毓華正坐在房內思索,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了嘟嘟兩下汽車喇叭聲,緊接着又響起一些細碎的人聲。
她起身走到窗邊張望,發現之前給常歡訂制衣服的裁縫來了,手裏提着紙包的新衣裳,剛巧老徐的福特車也開了進來。
常歡正在樓下和秋娟一起晾曬被單,老徐下了車走到常歡跟前,伸手摸摸她頭頂的絨帽,從身後拿出兩串糖人。
“謝謝姊夫。”常歡微微欠身,鞠了個躬。
老徐佯作不給:“無功不受祿,背兩句詩來才有的吃。”
常歡張口就來:“官星不旺有用神,少年功名不遂心。”
老徐還不待有何反應,一旁劉副官的臉就先綠了,偷偷給常歡使了個顏色。
常歡視若罔聞,顧自繼續說:“枯木逢春還生意,困龍自有上天時。”
“你這伢子,是在給我算命麽?”老徐饒有興趣地望着常歡,眼神透着一股難以捉摸的意思。
常歡聳聳肩:“是你讓我背詩的,可我只會背口訣。”
老徐哈哈一笑,順手就把糖人遞給常歡,回頭從裁縫手裏接過了那件衣服。
那裁縫頗有眼力見,見狀連聲稱贊大小姐的聰慧,又湊在他跟前拍馬道:“有福氣的大家族都是先有大小姐,再有貴公子的,參座日後必是兒女雙全,因為有這位大小姐在前招福招娣。”
“招娣?”老徐心頭一動,微微一頓,細瞧了常歡一眼。轉頭又命副官給裁縫打賞,讓他再照着常歡小姐的尺寸多做幾套好看的衣服。
“我們徐家的孩子可不能叫人看不起”。
很快老徐牽着常歡的手上了樓梯,進得家門,見了毓華第一句竟是:“常歡得去念書,這孩子瞅着有慧根,不能白耽擱了,只會背兩句算命的判詞。”
“可以,聽說常德這邊就有女子學校。”毓華不動聲色道。
老徐笑笑:“話雖如此,西北那邊的天主教會學校是督軍親自過問的,學校裏教很多現代科學的知識,民國的未來需要人才,女孩子也要好好學習。”
這話跟他從前秉持的理念竟如此大相徑庭。
見毓華略帶訝異地看着他,老徐随手翻起了桌上堆滿的書籍報刊,指着最頂上那本《新青年》道:“到底是我見識淺了,裏面有幾個撰稿的還是很有水平的。”
老徐低頭,這倒真出乎毓華的意料之外了。
等老徐如廁之機,毓華輕聲問常歡道:“你對你姊夫,到底是個什麽看法?”
常歡卻看向毓華:“你和他和好了?”
毓華微微一怔,回避道:“現在是我問你,你喜不喜歡他,想不想我們一起住?”
常歡舔了一口糖人:“姊姊,你還喜歡他嗎?”
“你只管回答我。”
“可你是他妻子,不是我哎。你們真的沒事了?”常歡一臉認真地看着毓華。
這話隐隐刺痛了她,可怎能告訴這孩子真話呢。遂笑了笑,“我們本來就沒什麽大事。”
常歡若有所思地舔了兩口糖人,看着毓華:“只要姊姊開心就好,別委屈自個。”
“怎麽會委屈呢?去了西北,聽說條件比這兒好得多。”
“嗯。只要和你住一塊,我沒意見。我就是那麽好伺候。”常歡仰起頭,恢複了一臉特頑童的稚氣表情。
毓華伸手摟過常歡,将身子貼着她:“放心吧,常歡,我們都會幸福的。”
常歡不再說話,她垂下眼睑,仿佛沉浸在糖人的甜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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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簡毓華淡淡道。
老徐看着她:“怎麽?是不信我能給你們一個完整的家,還是不信我能從頭改過?”
“我不信我自己。我不信我還能像過去那樣對你。”
她指的是曾經那種濃烈的,不顧一切的,奉他若神明的感情。
老徐黯然:“我理解。畢竟這兩年你沒做錯事,是我錯了。”
他指的是娶了六姨太淩有喜的事,但毓華卻搖搖頭。
“那倒不重要。你知道麽,當我得知你娶了淩有喜後,竟什麽感覺都沒有。”毓華一臉平靜地道,“我原本以為我多少會在意。”
老徐怔住了,臉色很是灰敗。
“不過,”她話鋒一轉,“我還是可以配合你演一出戲。如果你現在需要一個像樣的家來妝點門楣。”
老徐嘴上說的漂亮,兩人要從頭來過,活出新生。但她并不傻,早琢磨過味來,私下派秋娟去打聽過。
果然,因為淩有喜鬧妖,不知怎麽把軍中搞得不安生,聽說老徐還被馮督軍當面申饬過,說他娶的是個禍害,最後這女人才被迫離開的。
所以,想必他權衡再三,覺得自己的形象更符合一個徐參謀長的太太吧。
毓華拿穩了這一點,卻也不在明面上戳破,只是建議兩人拟定一份契約。
以五年為期,規定彼此的權利和義務,各取所需。
去西北後,毓華有扮演徐夫人的義務,對內照顧和打理徐家,幫老徐穩定後方,對外則協助他維護軍中上下級的關系,出席相關場合。
而老徐則負責照料毓華和常歡的生活,按照他所承諾的那樣送常歡去學校讀書,培養她成才到讀大學為止,如夫、如父。
兩人都只需要在外扮演,在家時分房而居,互不相擾,也不妨礙彼此的嫁娶,或尋找新的出路。
等五年到了,再看老徐那時的前途,若不再需要她來扮演賢內助這個角色,就可協商解除合約,從此一別兩寬,而她亦不會分走老徐的一文錢。
聽她邏輯清晰地捋完,老徐苦笑一聲:“毓華,我們之間竟然走到這一步了。”
毓華不為所動,淡淡一笑:“我們既然從協議開始,就以契約結束吧。”
也不啻為一種對婚姻的尊重。
“當然如果你無法接受,我也會尊重你的選擇。我和常歡未來的事就由我自己來打算。你也不必覺得欠我們。”毓華十分平靜地說。
老徐沉默許久,最終還是答應了。
契約書校印出來後,彼此再對過細節,簽上名。
老徐拿着這紙出神半晌,驀地苦笑道:“到底也算是破鏡重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