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13.
荷花到山下的時候,長生正像往常一樣直挺挺的站在大樹底下,見她來了便小跑兩步趕過來接籃子。
“才陳寡婦來過了?”荷花緊忙問道。
“啊?”長生歪了下腦袋,一臉的迷茫。
荷花無奈,改口道:“剛才是不是來了個女的,穿碎花紅棉襖的女的。”
長生點頭道:“是,不認識。”
若換個人答這話,荷花非要氣得罵人了,一個村子住了二十來年,怎能認不得?!偏長生就認不出。荷花算了算,全村的人長生能認識叫出名字的大概超不過十個,她很奇怪他那個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麽。
“她跟你說話了?說了什麽了?”荷花再問。
這個問題把長生難住了,他皺着眉頭認真的回憶,剛剛那個女的在他旁邊叽裏呱啦說了好多話,可是他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跟他說,她哇啦哇啦說的那些話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完全不記得……
長生想了好久,隐約覺得那女人好像叫過他的名字,其他的如何也記不得了,他只好無奈的搖了搖頭,慢悠悠的道:“不知道……”
荷花道:“你跟我裝傻是不是?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奶奶每次問你一天都幹啥了,你恨不得能把我一天說的話一字兒不差的背出來!你那腦袋瓜子正經的不記,記這個最靈光,專會給我告狀!你怎能不知道不記得!快說!都跟你說什麽了!”
長生為難的道:“真的不記得了。”
他越是這麽說,荷花越覺得他有意隐瞞似地,可看他一臉坦然無辜的模樣又不像是說謊……而且……他大概也不會說謊……
荷花想了想,又道:“不記得說什麽了,那做什麽可記得吧?她有沒有拿眼神兒勾你?有沒有往你身上貼什麽的?”
長生想了想,默默地低下頭望着自己的褲裆。
荷花一時沒明白,只見他這樣兒必是有什麽事兒了,便道:“說話啊,她怎麽你了?”
長生仍是低着頭,喃喃道:“她摸我了。”
荷花一愣,待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一下反應過來,噌的冒了火,瞪眼道:“她,她還真敢摸你褲裆了?下作貨怎的這麽不要臉!”即又瞪着長生道:“那你就幹站着給她摸啊!”
長生搖頭道:“沒有,不認識她,很讨厭,我推她了。”
荷花大聲道:“光推哪兒行!再有下回你就給我抽她大嘴巴!往死裏抽!聽到沒!”
長生道:“奶奶說挨別人欺負的時候才能還手,她沒打我不是壞人,我不能打她。”
荷花氣道:“這還不算壞人怎麽算壞人?非得照你褲裆上來一腳,把你踢殘廢了就算了?!你看哪個正經女人摸男人褲裆的?!”
長生愣了愣道:“奶奶就摸過啊。”
荷花一怔,在她想歪之前長生便接着道:“小時候奶奶給我洗澡、擦屁股時就摸到過,奶奶是好人。”
荷花道:“你誠心跟我打岔是不是?奶奶不算,再說了那是小時候,現在你不是也自己去茅廁自己洗澡了嗎?!小時候娘和奶奶可以摸,長大了就誰也不許摸了,往後但凡有別的女人往你那兒摸就全不是好東西!你只管大耳瓜子招呼着!”
“哦。”長生很聽話的點了點頭,一手提着籃子,一手習慣性的拉了荷花的手往山上走,他一邊走一邊琢磨荷花的話,忽又開口問道:“那你呢?你算是別的女人嗎?你要摸我也打你嗎?”
荷花扭頭望着長生,她覺得若不是他此刻一副認真好學的模樣,她完全可以把這話當做是在調戲她,狠擰他一把,她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呸!誰要你褲裆!”扭回頭又有些別扭,想了想又有些臉紅的道,“我是你媳婦兒,自然不算別的女人。”
“哦。”長生點頭,好像又長了學問似得嘟囔道,“那就是只有媳婦兒可以摸了。”
荷花覺得這話題實在是尴尬,輕咳了一聲換了話題:“別瞎琢磨了,趕緊上山,吃完飯趕緊幹活兒,天兒黑得早,別又幹得太晚了。”
“你沒摸過。”長生完全不接荷花這話茬,只接着自己的思路道,“你是我媳婦兒,你沒摸過。”
荷花鬧了個大紅臉,沒應聲,看也不看他的繼續往前走。
長生又道:“你為什麽不摸?”
荷花側頭瞥了長生一眼,也不知該怎麽跟長生說,其實他倆是夫妻了,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況且她嫁給他就沒存別的心思,是想要踏踏實實跟他過一輩子,她知道兩人總不能永遠這麽有名無實下去,到底還是要像尋常的夫妻一樣生養孩子,而且她也不小了,早到生娃娃的歲數,她小妹妹頭年都生了孩子了……可這種事兒本不該是她一個女兒家給他講的,好像太不矜持了些……而且她也實在說不出口,只想着過一日算一日,終歸會有水到渠成的那天……
長生等了一會兒見荷花依舊不搭理他,他也是會看人臉色的,見荷花悶不吭聲一副為難的模樣,不禁蹙了眉頭,問道:“你是不是不願給我做媳婦兒?”
荷花愣了一下,但聞長生有些生氣的望着她道:“我知道因為他們都說我是傻子,所以你不想給我做媳婦兒是不是?”
荷花道:“你別聽他們胡說。”
長生拉着荷花站住,盯着她問道:“那你為什麽不摸?你剛說只有媳婦兒能摸,你是我媳婦兒,但是你從來沒摸過,為什麽?”
荷花被長生盯得臊了,紅着臉一甩手,有些惱羞成怒的嗆道:“尿尿的地方我摸他幹啥!”
……
長生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荷花甩開他走了,他愣愣的想了想,終于明白了,他有些受傷:荷花是嫌棄他髒……
午飯時候,荷花把盛了小菜的碟子遞給長生,長生擡頭瞥了一眼沒接着,低着頭啃了口餅子,很委屈的喃喃道:“我很幹淨。”
荷花不知該說他什麽好,只把碟子放他面前的地上。
長生又瞥了荷花一眼,只似自言自語的悶着頭道:“我每天都擦身子,我還洗澡,我很幹淨。”
荷花拿走他面前的碟子道:“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你不吃是不是?不吃不給你吃了,我自己吃!”
長生一撇嘴,哼了一聲扭過身去。
荷花覺得長生有時就像小孩子似的,他認定了她嫌她髒就開始跟她鬧別扭,一個下午沒理她。晚飯前他特意端臉盆跑到竈房從水缸裏舀水,她初時沒理,他就嘩啦嘩啦弄出很大的響動,還假裝不小心把水灑在了外面,等她受不住問他要幹嘛,他就一揚下巴道:“我洗手,吃飯前要洗手,我很愛幹淨。”
晚飯後,長生又來端水,荷花假裝不在意問道:“頭先不是舀了一盆了嗎?”
長生煞有介事的道:“那是飯前洗手的,已經髒了,不能用。”說完便端了水回屋去,走前還留給了荷花一個“你不能理解我這種幹淨人”的眼神。
荷花愣了一下,終于憋不住的笑出聲來。
只說荷花在竈房收拾,沒一會兒又聽見腳步聲,她無奈笑道:“這回又要幹嘛?”只才一轉身,見門口站着的卻不是長生,而是周夫子。
周夫子笑了笑,道:“我才叫了兩聲沒人應,見大門開着就自己進來了。”
荷花尴尬的紅了臉,忙道:“許是我幹活兒沒聽見,您別在這兒站着,趕緊屋裏坐。”
周夫子道:“你奶奶在嗎?我有事找她。”
荷花道:“在在,屋裏呢。”說完便出了竈房,沖四奶奶的屋子喊道:“奶奶,周夫子來了。”
屋裏沒人應聲,荷花陪着笑臉道:“您等等,我進去說。”
荷花進了四奶奶的屋子,她正坐在炕頭收拾東西,聽她進來也沒擡頭。
荷花道:“奶奶,周夫子來了,說有事兒找您呢。”
四奶奶沒甚表情的道:“聽見了,讓他進來吧。”
荷花應了,忙把周夫子請進了屋子,自己又去竈房燒水,等着水開了,捏了點兒茶葉沏好,洗幹淨杯子往四奶奶那屋端去,一掀外屋的棉簾子正聽周夫子在說話,只道:“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吧。”
四奶奶回了一句:“有什麽可看的,家裏都沒人了”
荷花愣了一下,沒敢進去。屋裏的兩人許是聽見了動靜,都默契的閉了嘴不言語了。荷花忙進了裏屋,給二人倒了茶便趕緊退了出去。剛剛不小心聽去的話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很想站在門口偷聽,只到底沒敢,把茶盤子放回竈房就回屋了。
時長生正坐在桌邊擺弄自己的花生,擡頭看了荷花一眼也沒理,繼續低着頭一個一個的比大小。他把兩顆差不多大小的花生舉起來,眯起一只眼睛認真的比對,好半晌才分辨出哪個更大,按着順序在桌上擺好。
荷花脫了鞋爬上炕,微微推開窗子往四奶奶那屋偷望過去,心裏琢磨那兩句話是什麽意思,怎麽聽着他們倒像是一地方來的?四奶奶和周夫子都不是本村人,難不成他倆竟是老鄉?若這樣他們平日走得近些倒也在情理了。只是從沒聽人說過啊……
荷花怔怔的想了想,一扭頭,神秘兮兮的沖長生揮手道:“長生,過來過來。”
長生擡眼望着荷話,道:“你想摸了是不是?”
荷花一瞪眼:“摸你個死人頭!”
長生一撇嘴複又低下頭碼花生。
荷花道:“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奶奶是哪兒的人啊?”
長生也不擡頭,應道:“知道啊。”
荷花往炕邊兒上湊了湊,欣喜地問道:“哪兒的人啊。”
“咱家的人啊。”長生悶着頭理所當然的答道。
“我還不知是咱家的人?!”荷花沒好氣的道,“我是問奶奶從哪兒來的。”
“從咱家來啊。”長生心不在焉的随口應着。
荷花問了半天什麽也沒問出來,看長生那樣兒除了他那堆花生哪個大哪個小之外,他再沒上心的事兒了。她有些生悶氣,往後一靠,大聲道:“長生,給我個花生吃!”
長生挪了挪椅子,背對着荷花,母雞護崽子似的把花生護在了自己面前。
荷花理直氣壯地道:“我是你媳婦兒,奶奶說了要你疼媳婦兒!你媳婦兒要吃花生了你給不給?”
長生悶着頭不吭聲,好半天方扭過頭翻着眼皮氣呼呼的睨着荷花,很不情願地拿了一顆花生重重的撂在炕頭上。
荷花美滋滋的拿了扔進嘴裏。她其實不喜歡吃花生,但是從長生那兒要來的花生總覺得特別好吃,由是看他那副舍不得氣呼呼的模樣她就覺得很有趣,所以每次她從他那兒吃了癟,就要擡出奶奶說的“要疼媳婦兒”的話朝他要花生吃。
荷花心情順了,挪道窗子邊兒上繼續往外望,一邊哼着小曲兒,一邊琢磨四奶奶和周夫子是同鄉的可能性。
而長生則在一旁默默算計……第十一顆了……荷花給他做媳婦兒之後吃了他十一顆花生,娶她做媳婦兒奶奶給了他十顆花生,她到現在一共吃了十一顆,他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