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騙子 确實是五個,不多不少
第42章 小騙子 确實是五個,不多不少。……
“你另請高明吧。”把粗麻布袋完全遮住的大袖連揮兩下, 險些蓋到蘇達頭上。
她敏捷地縮下脖子,躲過迎面而來的半人高的大袖。
心中腹诽:這什麽道袍。
算命老先生看着面瘦臉窄,大半張臉都藏在茂密的花白胡須間, 身形動作卻不似一般老翁。
她下意識躲過袖子的瞬間,聞到一股凜冽松香,眨眼過後那飄忽而過的長袖, 已經随着老先生的修長身姿躍過幾尺遠了。
蘇達納罕,狐疑地望過去。
這老翁也太過講究, 她一個小女娘都不熏香, 當然可能是她活得比較糙。可一個逾近半百的老翁渾身上下香噴噴的泛着雪松香氣,也太怪了吧。
探究地視線由上到下打量。
落地時道鞋輕盈點地,算命先生只停頓一瞬,他掂掂懷中沉甸甸的粗麻布袋,又擡胳膊伸腿,終于找了個合适舒服的姿勢,提腰便走。
這一口袋的碎金,粗粗算來也有幾斤重, 瞧他身輕無物的樣子,讓蘇達眉頭越蹙越緊。
這人究竟什麽身份
不過三兩步間,人馬上就要出巷。
蘇達手上不自覺用力,淡粉色的指尖微微泛白,竹青色的絞紗料子被她攥出一道道細褶。
絞紗料子下的剛勁手臂似是察覺到她的想法, 他另一手輕輕撫開蘇達緊張的手,琥珀眸子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眼尾漾起一抹堅毅。
一息之間,仿若一襲徐徐晚風吹過小巷,衆人都沒看清他如何動作, 只見竹青色在眼前晃過,人便已經擋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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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折扇“啪”的合成一字,扇頂下一瞬抵在老先生的腦門上。
清冷的調子透着一絲慵懶,“我夫人,有話問你。”
琥珀色眸子便瞥一眼那略帶緊張的老先生,扇頂下滑,徑直挑開茂密的白須胡子。在一雙驚恐的目光中,白須胡子竟然挂在扇頂,整齊利落地離了老先生的飽滿水潤的厚唇。
朝顏簡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扯着暮色的手臂捂着嘴巴輕呼,聲音不大,但依稀能聽到,“我的天!姑爺居然會飛!那算命的怎麽回事!胡子……掉了?”
暮色被她扯得身子歪晃,無奈地踉跄着步子往牆邊退兩步,帶着人遠離娘子,怕這叽喳的性子惹娘子不耐。
蘇達目瞪口呆地看着當前情景,早已經無暇顧及朝顏暮色,就連那奇怪的算命先生也被她忽略。只盯着折扇的主人,她雖知道蘇時清有點子功夫傍身,可也沒人告訴她是這種簡直像戲法似的可以飛檐走壁的功夫啊!
她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腦子中的思緒像一鍋燒得過久的粥,濃稠綿軟攪拌不開。堵住了五感,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蘇時清指着扇頂敲在算命先生的左太陽穴處,敲得極輕。
算命先生只覺木柄的敲擊聲和自己心髒的“突突”聲完全重合,冷汗像瀑布似的往外冒,腦袋不自覺的傾斜。生怕木柄紙扇下一瞬就橫穿他的腦袋。
腦袋錯開後,蘇達的視線正好可以直落落的對上那雙琥珀色眸子,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坦蕩,像是一灘春水湧過她的周身,僵硬也被溫潤漾開。
她視線一燙,若無其事地錯開,不露聲色地裝作被扇頂吸引。
紙扇随着主人的晃動,吊挂在扇頂的假胡須沿着扇身滑落在地。白毛須子趴在地上,像個垂敗落魄的白旗。
算命先生顫顫巍巍跪地,此刻才終于有了點暮年老翁的樣子,紙扇抵着他的太陽穴示意他轉頭。
原本喜陰才挑的這個巷子,可現如今的涼蔭卻讓覺泛起令人渾身顫栗的陰寒。
他現在哪還能看不出來,此人雖然武功高強,可真正有話語權怕是後面的小娘子。他膝蓋剮蹭在滿地粗砂礫上,即便磨得腿下生疼也不敢出聲,戰戰兢兢地跪着轉了半圈,腿下布料已經泛起毛邊,他眼神瑟縮地望向小娘子。
蘇達漫不經心地前走幾步,到他身子前停住,審視那張光潔順滑的臉,尾音上翹,“騙子?”
“娘子饒命啊,我我,我也沒想收那位小娘子太多錢財,可她扔了就跑。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蘇達“噗嗤”一聲,譏笑開口,“我呢,本來也沒有別的意思。不過就是想問問你,這攤位出不出租?”
這下輪到騙子呆滞,原以為這位娘子青天白日帶着一衆人是行搶劫之事,可她竟然說,出不出……租?
他簡直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是山窮水盡處,卻不想竟是柳暗花明景。
騙子激動地搗頭如蒜,忙不疊将話送出口,唯恐晚了一瞬小娘子會改口,“租、租、租……租。”
蘇達掏出荷包,手指在荷包裏翻撿一陣,瞟一眼仍跪在地上目光灼灼望着她的騙子,最終挑揀出五個銅板,丢在地上。
“我只租借這破攤子一天,五文夠了吧?”
雖是詢問的語氣,可聽在騙子耳中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他頭點得如小雞叨米,“夠、夠、夠……完全夠。”然後小心翼翼地又瞧了一眼,氣勢微弱。“您不給也沒關系。”
蘇達上瞟,翻了一記白眼,“你是騙子,我又不是強盜。放心,一文都少不了你的,自己數好了。”
說完用腳劃了劃散落在地上的五枚銅錢。
确實是五個,不多不少。
騙子跪在地上,環顧一周,自覺應該沒他什麽事了,可又不敢起身。身後的郎君還手持折扇抱臂望着他,他視線輕移,順着郎君的視線往前,感情是在看小娘子。小娘子數完五個銅板沒有問題,早就腳步輕巧的跑去攤子邊摸摸看看。
簡直跟剛剛那個兇神惡煞的樣子判若兩人。
那兩個漂亮婢女還站在牆角對着他指指點點。
他最終還是将視線投向攤位上的小娘子,眼神閃爍着猶豫半響後,字斟句酌,“這位娘子,我可以……”低垂的視線輕瞥,想看看小娘子的表情,可小娘子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可眼下他只想趕緊離開這裏。
于是硬着頭皮繼續,“我可以離開了嗎?”
“走吧。”嬌俏的尾音長拖,又轉瞬急停,“等下。”
他心中一驚,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你懷裏的騙來的錢,該怎麽處理?”
還能怎麽處理?!他腦中“嗡”地一聲,恨不得拔腿就跑。可身後的紙扇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的抵在他腦後。他認命地阖上眼,哆哆嗦嗦地張嘴,“捐給養濟院、漏澤園還有惠民藥局。”
養濟院,專門收養鳏寡孤獨的窮人。漏澤園專門收斂無人認領的骸骨,這裏基本都是無力埋葬的貧民以及戰死的士兵。惠民藥局是最近才下诏設立,聽聞又是十二皇子上谏所致,專門讓貧苦的百姓和士兵免費看病拿藥。
确實是該受捐的地方。
蘇達聞言這才認真看他,面上沒了胡子遮掩,細皮嫩肉的其實就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應該還是長身體的年歲,身子抽條的厲害,更顯得到細長。明明處處都是破綻,衆人居然都沒瞧出來。
也是離譜。
蘇達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于是陰陽怪氣,“真是有覺悟的少年郎,大晟正缺你這種大善人呢。”
他聞言,眼角不禁滾出一滴熱淚。微厚的唇瓣哆哆嗦嗦,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蘇達翻翻鼓起包的八卦圖,才發現底下竟然壓着不少的黃符,上面用朱砂畫着五花八門的各樣符文,她撿起一踏,看向蘇時清,“夫君,你就給他引引路,帶着他去這幾個地方好好地做善事。”說完就想起什麽,趕緊叮囑,“不認路的話可以問問別人。”
“對了,別忘了把小騙子今日賺的那一塊碎金取出來,畢竟也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賺來的血汗錢。”
說完又專心研究符紙去了。
小騙子掙紮着起身,久跪的雙腿險些直不起來,他貓腰錘了半響,才堪堪覺得氣血通暢,剛走一步腳就開始發麻,猶如千萬只螞蟻啃噬。
蘇達擡頭瞥見他待在原地不動,剛想吼上一句,就聽伴着啜泣的喏嗫聲傳來,“我腳麻了。”
她尴尬的摸摸鼻子,怎麽覺得更像自己在欺負人了。
等到兩人一前一後的消失在視線範圍內,蘇達才嘆一口氣。
朝顏暮色這才圍上來。
朝顏好奇,心裏藏不住話:“娘子,您租這攤子幹嘛呢?”
“無聊,玩玩。”
腳下一頓,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她低頭去看,這騙子的工具還挺齊全。是毛筆和朱砂還有空符紙。
于是拿筆起身,踩着石塊往樹杈上綁着的白布條上大手一揮,寫下了免費二字。
坐回攤位上,又繼續悠然翻着符紙,翻了好幾下之後,果然又翻到了那張——和小騙子給有錢娘子的那道相同圖案的符。
她看着符笑意盈盈,想着家裏那張不知從何而來的令牌上的相同圖案,暗道:終于被她給逮到了!
*
剛過一條街,正準備往前走的小騙子被身後的蘇時清猛地推入小巷內,他整張臉都貼在冰冷潮濕的灰色牆壁上,被擠壓地有些變形。
飽滿的厚唇緊貼着牆,支支吾吾的仍能聽出哭腔,只聽他說道。
“哥哥,你怎麽不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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