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原來是為了要回他的保溫桶。
月心情複雜的望着床頭櫃上那個被清洗的锃光瓦亮的不鏽鋼用具, 默默的比了個中指。
“辣雞小傅!”她一掀被子把頭捂住了, 氣咻咻道:“要保溫桶,你慢慢等去吧!”
片刻後,手機又震了一下。
傅微:“找不到了也沒關系, 能進來嗎?”
月扒拉出手機, 在幽暗中看了一眼內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不就是來找保溫桶的嗎?保溫桶沒了,你還進來幹嗎?”
傅微:“……我也不全是為了保溫桶。”
這還差不多。
月心裏舒坦了一點,抱着病號被“呲溜”坐了起來, 專心致志的回消息:“你別進來了,我想出去。”
“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月說:“我快憋死了,就想出去玩兒, 但是門口有保安,又兇又壯,要不你幫我把他們打暈了吧!”
傅微:“……”
月:“省略號是什麽意思?”
傅微:“到三號樓的連廊來吧。”
月歪了歪頭,覺得傅微對她有求必應, 一向很可靠, 便無條件的聽從了,她裹了件衣服, 跳下床就往三號樓跑過去。
三號樓跟四號樓之間有一條S形的封閉連廊,兩邊有窗戶,三層樓的高度,S的彎道部分離的醫院的偏門圍牆極近,偏門是個老門, 傳達室還有木制的屋檐,寬闊能坐半個人,傅微此時正站在圍牆外面,仰首等着她。
月發現傅微總是對這些稀奇古怪的事件觸發點了如指掌,就像那天他告訴自己啓明中學的翻牆點一樣。
這就好辦多了,就連廊到屋檐到地面這個高度差,月擡擡腿就能越過去。
她紮緊病號服一撐窗臺就翻了過去,穩穩的踩在那木制的屋檐上,這老舊的木頭發出了輕微的“咯吱”聲,她很輕,倒也不至于壓垮,離傅微又近了些,她不禁興奮,剛準備從屋頂上往下跳。
等等!說好的戰五渣女高中生呢!
翻牆翻得未免也太熟練了……
月的表情凝固了,她戰戰兢兢伸脖子看了一眼下方的傅微,傅微仰着頭,目不轉睛的回望,眼神裏似乎是閃爍着一星半點的迷茫。
完了,這怎麽圓回去……
都怪小傅!為什麽準備這麽好翻的牆給她!讓她一激動就放飛自我了!
月正瘋球着,忽然,她看見下方的傅微朝她張開了雙臂。
“來。”他說:“別慌,我接着你。”
月愣了愣。
那個懷抱讓她無法抗拒。
一直無法抗拒,就像飛蛾撲火,哪怕會粉身碎骨,也一定會一頭紮進去的。
她一陣恍惚,足下蹬地,從屋檐上一躍而下。
她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高度以她的重量跳下去産生的沖力是否會壓斷一個普通人類的骨骼。
可她就是無條件的信任傅微。
像是認識許久,早已熟稔的故知一樣。
“嘩啦”一聲,她墜入傅微的懷裏,緊緊的摟住傅微的脖子,男人果真被她撞得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兩人皆是狼狽的失去了平衡,稀裏嘩啦的摔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月倒還好,她像個猴兒似的挂在傅微的胸前,心安理得的拿傅微當人肉墊背,傅微摔得夠嗆,偏生雙手還頗為執着的環住她的腰,整個人幾乎展平。
碰撞間傅微的眼鏡從鼻梁上滑了下來,在他挺括的鼻尖搖搖欲墜,他的一雙眼睛從後方暴露出來,瞳孔剔透凝光,眼睫纖密,雙眸的輪廓是說不出的優美。
月怔了怔,鬼使神差的湊過去,近距離的和他沒有任何遮蔽的雙目進行了一次友好對視。
傅微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月卻施力,将他的脖子用力往前摟了摟。
“你不戴眼鏡比較好看哎。”她篤定的說:“不對,是更好看。”
傅微的耳根紅的有點兒迷離:“會,會看不清。”說罷,他慌亂的松開抱住月的雙臂,擡手去扶眼鏡框。
“喂。”月湊得更近了些,小聲道:“小傅,我平常可是不敢翻牆的哦!”
“嗯?”鼻息交融,傅微的身體僵了僵,垂眸。
“知不知道我為什麽今天敢翻牆。”月步步緊逼:“因為我特別想見到你。”
男人微微瞪大了眼。
強行解釋完,月很滿意,一推傅微的肩膀從他身上爬起來,拍拍屁股歡脫道:“終于出來啦!FREEDOM!!”
少女在月色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展開的肢體猶如春天抽芽生發的鮮嫩柳枝,俏麗而活潑,傅微呆了呆,随後也從地上爬了起來。
“想去哪兒?”他走到少女身邊道,雙手抄兜輕聲道。
“去逛夜市!我想吃串串!也不知道夜市還開不開了!”月摸了摸肚子:“有點兒餓,你是不知道病號飯有多難吃。”
“開的。”傅微說:“不過新政策頒布要求十二點之前必須收攤,我去看過。”
月有些詫異的側目。
“小傅。”她說:“你好像總是知道我要什麽,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
傅微默了片刻,唇角含了幾分笑意:“可能恰好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這個答案月很滿意。
“小傅,你為什麽黑眼圈這麽重啊!”
“最近忙。”
“是趕稿子趕的嗎?”
“嗯……”
“那你趕完了嗎?”
“嗯。”
“真的還是假的?我是你的忠實讀者你可不能騙我。”
“沒騙你,真的。”
“那你能不能——”
“土豆還是藕片?”
“小孩子才做選擇題!我都要!等等,你不要轉移話題啦!我想知道紀臣到底怎麽樣了!”
“我簽了保密合同的,出書之前不能劇透。”
“這樣啊……那你能不能回答我另外一個問題?”
“嗯?”
“你為什麽寫《百年契約》啊?”
“因為……辭職了,需要工作。”
“不是問你這個啦!我是指你的創作靈感是什麽?”月抱着一個大紙盒,裏面裝着一艘五彩缤紛的香蕉冰激淩船,淋了奶油還灑了糖衣,這種天吃冰激淩也是刺激,她一邊蹦跳一邊扭頭問:“你真的見過血族嗎?我的意思是現在世界上真的還有血族嗎?”
她半真半假的問着,然後認真的觀察着傅微的表情。
傅微想了想道:“不能因為沒見過就否認存在。”
“那你覺得血族怎麽樣?”
“很難說。”傅微說:“就像你不能片面的定義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一樣。”頓了頓他道:“不過……”
“不過什麽?”
“沒什麽。”
月有些失望。
她咬了咬嘴唇,放慢了腳步和傅微并排走着,竭力想靠的近一些:“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傅微:“你的香蕉船化了,漏出來了。”
月:“哎哎哎?!?!?”
她一低頭才發現多餘的奶油從紙盒的縫隙裏漏出來,粘了滿手,“啪叽”又滴到了衣服上。
“啊我的衣服啊!”月氣的跳腳,把被奶油泡的軟叽叽的紙盒往傅微手裏一塞,連蹦帶跳的往路邊的公共洗手間奔過去。
傅微抱了一手粘膩,對着少女元氣滿滿的背影,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轉而将這堆東西一起扔進了垃圾桶,抖了抖手腕,尋思着還是應該去洗個手。
夜市只有一個藍色的鐵皮搭建起來的簡陋衛生間,位于街對面的一隅,沒什麽人,外頭挂着一個光禿禿的水龍頭。
月正扯着衣服前襟對着細細的水流使勁兒搓着,她裏面是病號服,外面是一件蓬蓬的奶油色大外套,頭發微卷,背影看起來萌萌的,這時有兩個蹲在路邊兒吃麻辣燙的男青年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看她落單便一左一右的靠了過去。
“小妹妹,衣服髒了啊。”麻辣燙男甲說:“哥哥的衣服借你穿啊,裏面這件脫下來得了。”
月充耳不聞。
“小妹妹,相逢即是緣,哥哥請你吃特別好吃的大香腸怎麽樣?” 麻辣燙男乙一臉猥瑣道。
“我男朋友就在路對面。”月頭也不回道:“又高又帥又能打,你體會一下?”
麻辣燙男甲有點兒畏懼,麻辣燙男乙卻冷笑一聲,一手搭上月的肩,把臉湊了過來。
“看到這個沒?”他張開嘴,指了指自己一顆豁口的虎牙:“我偷偷告訴你,我是吸血鬼,瞧見這牙沒,我要不高興,把你脖子咬斷,把你男朋友脖子也咬斷,怕不怕?”
這位“吸血鬼”同志一張嘴噴出好大一陣口氣,月被熏的眼前一黑,退了一步。
“你說你是吸血鬼?”她伸了一根手指堵住鼻子,擠出一個毫無誠意的假笑:“我怎麽瞧着你這牙一點兒也不正宗呢?”
“嘿你別不信!” 麻辣燙男乙倒吸一口涼氣,不知從哪兒拔出一根沒削皮的甘蔗來,“吭哧”一口下去,“呸”吐掉,指着那缺口說:“瞧見沒,削金斷鐵的牙口。”
麻辣燙男甲跟一旁附和道:“就是,我這個兄弟咬過好幾個人,今天難得他心情好,想請你吃飯,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月低下頭,撈了一把頭發:“是嗎?那你看看我這牙怎麽樣。”
她再次擡起頭來,莞爾一笑。
背着路燈,迎着月光,少女紅唇嬌豔,對稱的兩顆尖牙鋒利,雪亮,詭異又妖冶。
兩位麻辣燙男的表情漸漸凝固。
“啊!!!!!鬼啊!!!”
月嘴角一垮,歪着頭看這倆人屁滾尿流的往外奔,撞翻了兩個垃圾桶,随後迎面撞上了要來洗手的傅微。
“小傅!”月拔高了音調喊道:“這個吸血鬼大哥哥要請我吃‘’大香腸”,他說如果我拒絕就要咬斷我的脖子,人家好怕怕哦!”
傅微:“……”
五分鐘後。
傅微跟月一同蹲在路邊,那兩個麻辣燙男各種被自己的皮帶捆着,四腳朝天的被巡邏隊弄進了警車。
鑒于那兩個麻辣燙男還鬼哭狼嚎着說“見鬼了”,巡邏隊的隊長不得已朝月走過來。
“不好意思小姐……”
月:“啊——”
她超主動的張大了嘴,露出白白的一排整整齊齊的小牙牙。
巡邏隊隊長:“……OK沒事了。”
警車開走,傅微道:“怎麽回事?”
月道:“剛才那個大哥哥非要說他有吸血鬼的牙,警察叔叔就想找個正常的牙比對一下咯。”
傅微“唔”了一聲。
月轉頭:“你剛才為什麽不揍他們一頓?他們欺負我哎!”
傅微:“你希望我揍他們?”
月想了想,忍不住笑出了聲:“綁成這樣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她雙手托腮想了一會兒道:“哎小傅?你會不會龜甲縛啊,下次試試呗?”
傅微作為一個知識分子着實聽不下去了,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後腦勺:“差不多得了,成天想什麽呢你。”
月搖頭晃腦,不知怎麽的,她還挺喜歡聽傅微教育她的。
夜市漸漸地收攤了,月蹲累了,站起身。
“衣服還濕呢,回去吧,小心着涼。”傅微看了看她的裏衣說。
“我不回醫院。”月一梗脖子說:“醫院就我一個人,又孤單又寂寞!”
“不回醫院去哪兒?”傅微說:“學校宿舍現在應該門禁了吧。”
月咬着大拇指,轉了轉眼睛道:“小傅,要不然去你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