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就在幾乎沒人敢靠近傅微的時候,容彥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傅微的上臂,硬生生将他從那個臉色發紫的小流氓身上起開。
“小biao子配狗……”那小流氓邊噴唾沫星子邊咒罵。
社會底層就常有一種人做事從來不經過思考,他們不在意做一件事之後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會有什麽後果,只在意眼下能不能爽,為了這一時爽甚至願意跟敵人同歸于盡。
典型的損人不利己。
傅微的臉色森寒,容彥卻在他再次發作之前攥着他的領子将他狠狠的按在了磚牆上。
“你他媽給我适可而止!”他吼道。
傅微轉眸看向他,眼角細微的一跳。
“松手。”
“你他媽是犯法——”
“會給他留口氣的。”傅微說:“我有分寸,松手。”
“傅微你他媽是沒數了是嗎?”容彥目眦欲裂:“你他媽好歹以前是——”
“那是以前。”傅微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所以我離職了。”
他瞳中寒光一瀝,就見一個一腦門血的男人從地上鯉魚打挺跳起來,抄起牆角的一根鐵棍就朝着容彥的後背打過來,電光石火間,傅微掙開容彥,飛起一腳踢在那人的手腕上。
“咔啦”一聲,那男人的手腕姿勢古怪的垂落下來,五指松弛,鐵棍“叮咣”落地,傅微喘了口氣,将那根鐵棍踢開,轉身剛要說話,容彥卻比他更快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副手铐,“咔噠”一聲拷在了他的手腕上。
傅微:“?!”
不光是他,月也呆住了,緊跟着跑出來的幾個學生整好看見這幅畫面,也都呆住了。
“帶未成年人進酒吧,打架鬥毆影響市容,經規勸毫無悔意。”容彥生硬道:“我說了評級期間別他媽給我惹事,跟我進局子吧傅微,這你不認也得認!”
他扯着傅微就要走,“咻”一道影子沖到跟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你搞什麽?”月張開手臂,厲聲道:“放着犯罪未遂的流氓不抓抓正當防衛?”
她吼了一句,連稱謂也沒帶,口氣沖得那邊兒幾個學生都吓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陸堅跑過來扯了她一下小聲道:“小白你怎麽跟警察叔叔說話……”
容彥的平移了一圈,下移,這才看見說話的人。
一個嬌小的學生妹?
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嬌小的學生妹?
挺這個詞……不太恰當,應該說,很,十分,very?
白羊毛衫牛仔褲,真好看,容彥挑了一下濃眉,心裏沒頭沒尾的想,以後我要有女兒我也給她這麽穿。
等等,我還是個光棍呢?哪兒來的女兒?
嚯,小丫頭片子兇起來還挺有氣勢的,我喜歡。
容彥愣了愣,覺得自己的思緒跑偏的太厲害了,再一看那小姑娘,忍不住‘嘶’了一聲:“嚯,你是傅微的那個小女朋友啊!”
月:“關你屁事。”
容彥:“……”
傅微咳了一聲:“小白。”
容彥還是頭一回在一堆下屬面前被人臭一臉,對方還是個長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那邊兒有幾個下屬在偷笑,他感到一陣憋屈,扭頭道:“傅微,你特麽——”
月:“你跟我說話就跟我說話,罵他做什麽?”
容彥:“……”
得,又被截胡。
他舔了舔嘴唇,再次扭頭:“傅微,你……”他硬生生把口頭禪給吞了回去,改口道:“能不能管管?”
傅微:“你給她講道理吧。”
容彥:“憑啥我講?”
傅微:“因為我覺得你沒道理。”
容彥:“……”
他為難的抓了抓頭,彎下腰,拼盡全力擠出一個自覺和善的笑容:“小妹妹,在你男朋友扛下那一酒瓶子又給人肚子上來一拳的時候,他的正當防衛就已經結束了,懂嗎?”
“所以那個時候就應該爆頭蹲下等着挨打了是嗎?”月反問。
容彥:“……以暴制暴是不對的,俗話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可以選擇向公安人員求助。”
“公安人員靠譜嗎?”月說:“都是你這樣的,喊來直接把我拷走?好像也是個解決問題的辦法哦?”
容彥:“……”
這小丫頭嘴皮子倒是挺厲害的。
他頓了頓道:“流氓我也會帶走,但是打架鬥毆影響市容就是不對。”說完,他放棄了跟小姑娘講道理,轉首吼道:“把他媽人都給我帶走,看看看,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還看!”
月終于急了,眼看着傅微被容彥拉着走了兩步,真的跟個罪犯的待遇一樣,她小跑着追過去,邊走邊大聲道:“喂,打架是我先動手的!你帶我走好了啊!他手上還有傷——”
“你放心,那點傷他死不掉的。”容彥沒好氣道:“你是未成年人,按照法律我不能定你的罪,所以你的問題都将由你的監護人承擔責任!”
“可他不是我監護人——”
“我是她監護人。”傅微篤定的打斷了她的話,他話鋒一轉,安慰道:“行了小白,回去吧,你不是還有個同學……”他倏地一怔,像是想起了什麽,驟然間變了臉色。
“小白!”他脫口道:“幫我個忙!”
“什麽?”月差點要哭了,紅着眼睛擡頭。
“我……”傅微抿了一下嘴唇,凝重道:“我要到交稿日期了,我的電腦放在蒜蒜甜品店,你明天白天能不能給我送過來。”
“啊?”月傻傻的回望。
傅微的表情看起來嚴重的就像是天塌了一樣,他執着的扯着容彥又倒退了兩步,叮囑道:“拜托你了,一定要把電腦帶給我。”
容彥壓根沒聽他說什麽,就覺得一腦門官司:“我真的服了你了,都什麽時候了你他媽屠狗啊?”
月不理會容彥的罵罵咧咧,雖然不知道傅微說的“交稿日期”是什麽,但是她還是認真道:“我知道了,那你等我啊!”
警車載着一車是非難定的人呼嘯而去,月失魂落魄的站在路邊,那廂徐雅和馬慧慧将地上已然神志全失的蘇蓉扶了起來,幾個學生有些不知所措,這時一個男人笑着走了過來,打圓場道:“行了你們幾個,別看了,趕緊回家吧,我送你們。”
幾個人回頭,發現是那個騷氣外露的“寶藍色襯衫”。
“傅微跟我說如果他不在就讓我把你們幾個安全送回去。”藍襯衫說:“我是他朋友。”
石進警惕道:“我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這我也沒法給你驗證,畢竟他是口頭跟我說的,也沒寫個字據。”藍襯衫聳了聳肩,不以為意:“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姓邱。”
“邱老板?”陸堅道:“我剛才聽傅微哥提過。”
幾個人面色稍霁,月卻突兀的開口道:“他為什麽這麽跟你說?”
“我也不知道。”邱老板說:“他大概有預感要出事吧,畢竟他這個人預感一向挺準的。”
邱老板這人委實很古道熱腸,特地開了私家車來,還容許陸堅拍了車牌號。
結果車裏只能塞四個人,蘇蓉勉強可以趴在馬慧慧和徐雅的腿上,已經算是超載了,還是多一個人。
月表示自己就不跟他們一起了。
“我還有事。”她說:“你們先回去吧,記得把蘇蓉送回去,安全到家後給我發消息。”
陸堅道:“什麽叫我們安全到家了給你發信息?這話應該我們對你說吧。”
邱老板說:“小姑娘,大晚上你還是不要一個人了,我給你叫輛熟人的車。”
月疲于解釋,揮了揮手:“我家不遠,跑兩步到了,走了。”
說完,她撒腿就跑,拐進了一條小巷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兒,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靜一靜。
傅微被帶走這件事讓她很煩躁。
有時候覺得生活像在走鋼絲,一個不留神就會掉下去,可即便留神再留神,還會被細細的鋼絲割破皮膚,留下傷口。
渣滓是不分強弱和種族的。
她将腳下的一個易拉罐踢飛,心想無論滅世之戰是什麽樣的結果,她都不可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呢?自由?光明正大?在一個純淨無暇的和平社會裏?
不。
她望着地面,月色從狹窄的巷子上方漏下來,斑斑駁駁的灑落在腳下,清冷無雙。
她靜默的站着,苦笑。
自從那個人死了以後,她就再也不可能過上想要的生活了。
猝然間,她聽到了一聲稀薄的慘叫。
隔了很遠,大約有三四條巷子,可是叫的極其凄厲。
與此同時,濃厚的新鮮的血液的味道鋪天蓋地的飄蕩而來。
仿佛空氣中充斥着無數的血紅蛋白分子,香甜到令人興奮,月宛如吸了鴉片一般蒙了一陣,随後腦海裏警鈴聲大作。
她抓住牆上的一個雨蓬,踩着磚牆面一躍而上,在幾個壁式空調箱上借力跳躍,她猛地躍上了屋頂。
黑夜中,白月蒼然,她一路狂奔,尖叫聲已經消失了,可血液的味道卻越來越濃,甜到發膩,她從五樓的高度縱身跳下去,連緩沖物也沒有借,在地上借力一滾,腳踝被震得一陣發痛。
她有些不敢擡頭。
遠處小巷的盡頭,有一張廢棄的彈簧床,床上歪斜的躺着一個女人。
那女人黑色的卷發海藻似的四下蜿蜒,腦袋扭過一個奇異的角度,她穿着夜店裏最常見的性感吊帶,裸露出來的皮膚白的發青。
寒風一陣一陣,她卻一動不動。
月在原地僵硬的站了一會兒,腦海裏一片亂麻,她不知道自己應該祈禱怎樣的結果。
被混血種咬過的人類只有兩種結局。
第一種,被吸幹當場死亡,第二種,被吸食了一半的血僥幸存活,但是混血種的唾液裏有強勢的催化因子,會使屬于人類的基因發生突變。
沒錯,繼而誕生的對血液極度渴求的肮髒的畸形生物,人類無視他們的出生和起源,厭棄的将他們統稱為“污血種”。
許久,月慢慢的走過去,空氣中的血腥氣漸漸淡薄,冬日的冷冽漸漸顯露,吸入呼吸道如刀子般刮擦着她的黏膜,這幾步仿佛走了一個世紀,她終于走到了那個女人面前,看到那個女人發皺的慘白的皮膚,驚恐睜大的雙眼,還有脖子上一個暗紅色的血口。
女人的瞳孔已經變得渾濁,月擡手想去摸她的頸動脈,伸到中途還是将手縮了回去。
死了。
好事。
白錦丞月,這是一件好事。
她反複的跟自己說着,轉身走了兩步,忽的奔跑起來,逃也似的沖出了巷子。
殘留的血腥氣刺激着她的神經,她發現自己又餓了,明明晚上吃了傅微那麽多的東西,可居然這麽禁不起誘惑。
那是深刻在骨子裏的無法改變的天性,野獸一樣的天性啊!
她咬着嘴唇,腦海裏克制不住的浮現出女人脖子上那個形狀可怖的創口,居然本能的覺得刺激,覺得興奮。
兩種極端的情緒在身體裏交織碰撞,如冰與火,快把她逼瘋了,她跑了兩步,一陣腿軟,驀地栽倒在地上。
餓,真的好餓。
她艱難的爬起來,呼吸急促。
那根弦繃的緊緊地,已經繃了很多年了,不能斷,千萬不能斷。
她咽了一口唾沫,隐藏的屬于血族的利齒不受控制的長了出來,她側首轉頭,玻璃櫥窗倒映出少女的面孔,紅唇與雪亮的尖牙交映,兇殘與純真,詭異與嬌豔。
月快瘋了。
這時,一個杯子遞到了她的臉頰邊。
“喝吧。”一個女人輕聲說。
細膩香甜的味道從杯子裏溢出來,是她今晚無數次聞到卻找不到的源頭,卻足以慰藉她此時此刻的饑餓和痛苦,月迫不及待的轉過頭去,看見一個透明的玻璃杯,裏面盛了半杯紅色的液體。
她下意識的要伸手去接,但下一秒理智扼住了她的喉嚨,她猛地将杯子掀翻,玻璃與地面相觸,清脆的碎裂,紅色的液體飛濺開來,在地上留下深色的痕跡。
“什麽東西!”她厲聲吼道,翻了個身急促的往後爬。
對方怔了怔,似乎沒料到她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卻也沒有生氣,只是輕輕的笑了起來。
“你別誤會。”她柔聲道:“你等我一會兒。”
說完,她起身走上臺階,用鑰匙打開了緊鎖的店門,從店裏又拿了一個完好的玻璃杯,在飲水機裏盛了半杯水,回到月的跟前。
“你看,我給你變個魔術。”老板娘溫婉一笑,從手心裏丢了一個紅色的泡騰片進杯子。
泡騰片迅速融化在水裏,無數的氣泡浮上水面,很快,透明的水變成了妖豔濃稠的紅色,甜美的氣味彌散開來。
月呆了呆:“你……”
“我們是一樣的。”老板娘莞爾,黑夜中,在沒有路燈的街道上,監控的死角,美麗的甜品店老板娘瞳孔猩紅,緩緩的露出了尖銳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