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卷土重來
73.卷土重來
七月,短視頻。
“譚導,我左邊臉好看,你拍我左邊臉。”
“鄧小姐,你要左邊臉,怎麽不在分鏡确定前提出來呢?”
“我們向來不用分鏡的,你拍我左邊臉就好了。”
“呃……這不是臉的問題,我們要調整很多的,燈光走位還有……”
“胡振海跟我說你是專業的哦,幾年前那幾個來打雜的,你來了就直接做執行,我都給你這個待遇了,就這一個要求,我左邊臉好看,拍我左邊。”
“我說接下來還有幾個正臉特寫。”
“譚導,我要左邊臉!”
九月,小糊男愛豆MV。
“譚導,我這個頂胯特寫你幹嘛給我删了?”
“黃老師,這個動作是不是……性暗示稍微有點明顯?”
“你懂什麽?我粉絲就是喜歡看,這叫性張力,你們小女生就喜歡看這種,我保證,就算是你,拍的時候也會被我迷到。”
“喜歡是吧,喜歡就好。粉絲喜歡,喜歡我們就、拍!來,一號機架機位,黃老師要頂胯了。”
“怎樣,效果很好吧,你看你都看入迷了,譚導演,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
“呃不用了,我沒什麽胃口。”有點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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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拍爛片調理的時候用了個化名,因為唐玦要臉,黑歷史真的夠多了的。
她拍了六個月雜七雜八的粗制濫造短片,年底的時候接了個地方臺小音綜,叫《尋找好歌手》。這綜藝只在省臺播,覆蓋面小,都鋪不到全國去。規模也小,贊助商兩三個是本地的牙膏零食小牌子,選手都不知道從哪裏搜刮過來的,跟過家家似的。
但這個綜藝導演署名她還是用了本名,所以名震一時的導演唐玦銷聲匿跡兩年歸來的第一個作品是糊穿地心的音綜。
年底,頒獎典禮也多,人家龔敬又拿獎啦,而你反正就徹底擺爛了呗。
《尋找好歌手》從十二月拍到了三月,中間過了個年,唐玦沒有回家,這次是真的在組裏。
三月初,節目演到五強,監制找到唐玦說:“那個選手,阮萍洲,你記住了?”
唐玦回:“哦,我知道,聽說她現在是民選熱度最高,怎麽?”
監制:“注意,別給她鏡頭了。”
唐玦不解:“為什麽?”
監制:“她熱度不能再上去了,前三已經被內定,現在開始就要給她降溫。”
唐玦:“四強要把她淘汰?但她現在熱度最高啊,投票能把她投出去?”
監制:“投票的事情你就別管了,你該做什麽做什麽,按要求來。”
唐玦停頓一段時間,最後低聲回應:“行吧。”
四進三決賽那天,名次公布之後,不出意料觀衆席齊聲高喊:“黑幕!黑幕!黑幕!”
但聲音沒有被收進去,節目組把現場麥克風閉了。
阮萍洲獨自一人蹲在候場走廊哭。
有人靠近,唐玦柔聲問她:“萍洲,還好嗎?”
阮萍洲沒有擡頭,仍舊抽泣:“我只是節目組從音樂學院撈過來充數的。我知道我沒那幾個有背景,也沒他們有錢能買名次,但是他們當觀衆都沒有耳朵的嗎,明明我唱得最好聽啊,既然投票不算數為什麽還要走形式裝蒜呢?都內定了為什麽還要給我希望呢?這個世界真的毫無公平可言!”
阮萍洲年齡很小,音樂學院在讀,也就大三。唐玦立在對面垂眸看她,想了很多事情。
對,她掉過同樣的眼淚,說過同樣的話,同樣不甘同樣埋怨。
唐玦舔了舔唇,呼了一口氣,再輕輕笑。
“你唱歌很好聽,真的。”她說:“我和你說定好不好,我以後要是拍電影拍電視劇,第一個就找你來唱歌,怎樣?”
阮萍洲收了收哭聲:“什麽時候啊?”
唐玦:“說不準的哦,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能拍戲,萬一你先紅了,你看不上我怎麽辦。”
阮萍洲搖頭:“不會。唐導,你是我在這裏見到的唯一一個好人。”
她站起來,還挂着淚痕,走一步靠近唐玦,伸開雙臂慢慢抱了過去。
“謝謝你。”她搭在唐玦肩頭說。
唐玦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別哭了。”
·
四進三比賽的第二天就是決賽,決賽過後這個綜藝就殺青了,當晚節目組舉辦了慶功宴,十五強全請了就沒請阮萍洲。
飯吃了一半,桌上有個攝像師握着手機突然激動:“我們節目上熱搜了!”
周圍一圈人都很興奮。
“哪裏哪裏?我們地方臺節目都能上熱搜,見鬼了吧,祖墳冒青煙了!”
“第四十三位,天啊!”
“關鍵詞是什麽?”
“阮萍洲 淘汰”
“……”
“呃哈哈哈哈哈,那也算是個熱搜哈。”
“等下,這個視頻……”
有人來扒拉唐玦,把手機遞過來說:“唐導你看看,原來他們是在讨論這個視頻。”
唐玦掃了一眼,這視頻很糊,距離挺遠的,但勉強還能看清,是她在走廊安慰阮萍洲那段,話聽不見,最後兩人抱在一起。
飯桌上的人在附和:“磕到了磕到了。”
“早知道炒cp熱度這麽高,還能上熱搜,大夥兒還練什麽歌喉。”
“行啊,唐導現在有cp了,說不定你能複紅啊,改天分分鐘卷土重來殺回電影圈了啊。”
“真的,點進這個熱搜,還有人在貼你的簡介,沒準有戲哦。”
“都在說落難導演和歌手惺惺相惜,故事感拉滿了。”
“恭喜啊恭喜!”
唐玦不太在意,一笑了之。
但旁邊的人非把手機塞過來硬要她看,嘴上在說:“雖然沒帶你名吧,也算你的熱搜了,你看看你看看!”
唐玦無語又無奈,很敷衍地回應:“啊看看看。”
那人從話題退出去到熱搜榜:“多有紀念意義啊,第四十位了!你看看!”
唐玦:“在看在看。”
她勉為其難擡眸看一眼,正中間第四十位是最近挺熟的名字“阮萍洲 淘汰”。
下一秒,唐玦眼神凝了起來,然後敷衍和應付都褪去,她看見了一個更熟悉的名字,很久沒見的名字。
她沒有說話,腦中思緒白了一白,過後又硝煙四起。
周圍人笑她看呆了,卻不知唐玦盯着手機目光卻不再停留在第四十位,往上,焦灼于第三十六位——
“楚玊 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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飓風樂團成立有幾十個年頭,哪怕再不濟掉了頂尖樂團這個名號,“老牌”這個前綴還能留得住。
一般樂團都很排外,但因着這裏上頭管理層有幾個華裔,對國人的包容度就高很多,所以飓風樂團是國內衆多樂手奮鬥的方向和目标。
樂團最先的首席是一個極有名望和地位的老一輩女藝術家,她是這個樂團榮譽和熱度的奠基石。後來女藝術家上了年紀,演不動了,就退出樂壇。飓風樂團換過挺多個首席,也考察過很多個人,這其中最有人氣也最出色的是一個很年輕的樂手,叫楚玊。
她形象一等一的好,專業實力過硬,為人謙遜和善,從前還有個大後臺,各方面條件都很優越,所以當年就算年紀小資歷尚淺,都能在這個洪水猛獸如雲的地方站穩一席之地,且人氣熱度居高不下。
範聞昭是在楚玊簽正式約那一年進入樂團的,她喜歡過楚玊,也沒什麽,顏控又慕強嘛。然而她沒多久就醒悟過來,楚玊這個人是絕無可能和自己談情說愛的,這人從來不和人交心,距離感邊界感都很強,而且範聞昭覺着她有點禁欲,雖然樂團私底下将她傳得五顏六色的,但稍微了解楚玊的人就知道這人私生活幹淨得像白紙一樣,她從不接受示好,從不留機會讓人幻想。
後來,範聞昭将自己暗戀的情感調整為了單純一點的崇拜。她崇拜楚玊,很認真地崇拜,她覺得楚玊怎樣都不會敗。
就算安黛蘭空降,那個高層還不斷給領隊施壓,她也覺得楚玊不會敗。
就算艾黎莫傳出醜聞,所有人都在議論那關門弟子一定會受牽連,她也覺得楚玊不會敗。
後來她在樂團眼睜睜見楚玊一步一步被架空被蛀空,安黛蘭得意洋洋地乘虛而上,她還是覺得楚玊沒有輸。
再後來艾黎莫入獄,楚玊合約到期,業內都覺得這是塊燙手山芋避之不及,她仍然覺得楚玊不可能失敗。
印象中的楚玊始終運籌帷幄,好像會讀心術,輕輕松松就能知道人在想什麽。做事有底線有原則,但凡出手就不會失手,永遠keep住plan B,再絕境都給自己埋了退路。
再過幾個月,楚玊暫退樂壇就快過兩年。這一年多安黛蘭坐穩首席,但聽說近兩年樂團巡演的上座率挺難看的,上面好幾個高層頗有微詞。
範聞昭時常在想,楚玊會不會突然某天從遙遠的亞禮遜音樂學院殺回來,再重新将安黛蘭按下去,畢竟她覺得楚玊這個人蠻有爽文女主特質的,這個人擺在那看着都能讓人覺得爽。
最爽的是,這一天還真來了。
那天範聞昭打卡排練,推開休息室的門,她看見了楚玊。
微卷的長發,敞着一件長款的金扣黑風衣,入裏曼妙身姿裹濃郁深綠色的收腰魚尾裙,腳踩細高跟,站得端莊,站得風韻十足,楚玊雙手插風衣口袋,面朝原本寫着自己名字的儲物櫃。
範聞昭只隔遠瞧見個側影,而今重遇楚玊,又讓她感慨怎麽有人可以硬朗又柔軟,溫和且堅毅。
有人出聲,驚訝還難掩慌張:“你?你怎麽會在這裏?”是安黛蘭。
她從門口越過了範聞昭沖進來到楚玊身後,停下腳步的時候還是難以置信。
楚玊轉身。其實她知道安黛蘭比她略矮點,自己還穿着高跟鞋,她明明可以第一個動作就精準地和對方對視,不要,就是平視着轉身,再緩緩垂落眼眸。
做完這個動作,她拎一道輕巧的笑,不急不忙開口道:“好久不見。”
安黛蘭情緒挺激動,楚玊卻始終從容,四個字語氣平淡意味不明,有心人聽得毛骨悚然。
門外聚了一圈人圍觀,範聞昭觀察楚玊許久,覺得她這兩年沉澱了好多。
因為以範聞昭對楚玊的第一印象,這人幾乎不可能說出下一句話。
很奇怪,別人沉澱在于收,楚玊沉澱在于揚。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夠在場人聽見,情緒不太鮮明,夠顫一顫人心尖。
楚玊:“把你的東西清走,這是我的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