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三開門
69.三開門
十二點半了嗎,十二點半了吧。
我的陽光怎麽還沒來,怎麽太陽都遲到啊……
黑的。
有一聲悶雷。
唐玦坐在窗下,沒迎來陽光,外面下起了暴雨。
雨水從窗外飄進來,無情地濺在她身上。
無所謂了,就算人在屋內還要被雨水澆濕,都已經麻木了。
唐玦坐在冰涼地板上,閉眼,想睡一會兒。
又有聲響,門開的聲音。
楚玊徹底離開的第二天中午,一點鐘,面前這扇門再度打開。
第一次是楚玊,第二次是龔敬,第三次……
唐玦睜眼,看清門外來人的時候,眼淚就不受控制掉了下來。
哭,哭得無助又瘋狂。她整張臉都泛紅,酸澀地抽着氣,淚水一串一串地墜。
“爸、媽……”
她不是哭得像個孩子,她就是個孩子。
Advertisement
好委屈,真的好委屈。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唐玦伸手抹眼淚,越抹越多,她索性低下了頭,哭聲連成一片,身體伴随抽泣顫抖。
外面雨大,撐傘遮不住,舒禾半邊身子濕透,臉上斑駁淚痕。
她走向前來,一顆心像受着小刀在劃。明明來之前已經聽那人講過唐玦的近況,聽人說那會兒都覺得要裂開了,真的靠近的時候就覺得要随着哭聲碎成一塊一塊了。
舒禾走到唐玦面前,伸手輕輕觸碰她挂着水珠的黑發,再一下一下摩挲着安撫她。
“媽……”嗚咽之中的。
媽媽用最溫柔的聲音回應她——
“回家了。”
那年九月,南海大學導演系大五學生唐玦結束了慶樓春路的全部生活,她跟随父母回到澄林。
同年十月,世界級樂手楚玊公開宣告暫退樂壇到亞禮遜音樂學院進修,歸期不定。外界傳她是不屑追名逐利敢于求進的清醒才女,樂界卻笑她樹倒猢狲散,最後還是要落荒而逃另尋出路。不過聲音太遙遠,楚玊都沒有理會。
亞禮遜音樂學院出了名的封閉又高強度,楚玊接了一個又一個的比賽,每天就剩下學習備賽練琴正賽。
好像只要活得夠充足,就能夠麻痹自己。
而她卻在某一天晚上接到了舒禾的電話,找龔敬要來的電話號碼。
舒禾在對面試探地問候:“喂?小楚。”
楚玊頓一頓,回:“嗯,阿姨,是我,早上好。”
舒禾:“你那邊也是早上嗎?”
楚玊笑了笑:“不是。我們現在是晚上。”
舒禾:“哦哦,那晚上好。我就是告訴你我們已經把糖糖接回家了,她好了很多,你放心。”
楚玊:“嗯,那就好。”
舒禾:“你學業還好吧?”
楚玊:“很好。”
舒禾:“我在想啊,一直說請你吃頓飯,都沒請成,你看你什麽時候放假回來,我和叔叔都想着得當面謝你。看你為她做了那麽多事,我都不敢想如果沒有你我們家糖糖該怎麽辦。”
楚玊:“您不用客氣,都是我該做的。嗯……我短期內不會回國了。”
舒禾:“那你、你不想,不需要見見……你們?”
楚玊:“我們已經,分開了。”
舒禾怔了一下,過後組織語言:“是因為你覺得唐玦的狀态不合适還是因為異地戀的緣故?阿姨看得出來你的感情,說真的我很感動,或許等之後,等唐玦狀态再好點你們好好談談,我不建議你輕易放棄這段感情。因為糖糖确實很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我看得出來的。她可能現在不是那麽那麽好,但是,但是……你相信她好嗎?”
楚玊知道,舒禾有誤會,但她也沒有即刻反駁。
她從容地說:“這是我們共同做的決定,我想現在分手對彼此都好。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舒禾想了很久,但她又知道不能強人所難于是她說:“阿姨尊重你,但如果你回來記得告訴阿姨,我還是要請你吃飯的。”
“嗯。”楚玊輕聲回,但她又很清楚,再吃飯,已經不那麽适宜了。她感知到舒禾還要再講些什麽,而她不願再聽,于是先開口扯開話題。
她對舒禾說:“對了,還要麻煩您再聯系一個人。”
“是誰?”
……
其實舒禾對楚玊說了謊。
因為唐玦的狀态不好,一點都不好。
她每天就坐在家裏落地窗前,開着電視又不看,出神不知想什麽。
舒禾推了工作在家陪她,怕她曬着,想拉窗簾,唐玦說不,她就是要曬太陽。
然後就從天亮坐到天黑。
等到窗外晚霞都消失,唐玦對廚房裏的舒禾喊了一句:“媽,我困了,沒什麽胃口,晚飯先不吃了。我上樓睡覺了,你把電視關了吧。”
舒禾從廚房出來,想說多少墊一點,到客廳,卻看見電視壓根沒開。
有一天中午,唐玦坐在沙發上看一部很無聊的綜藝,沒到飯點,舒禾坐在旁邊陪她看。
唐玦忽然開口:“媽,要不我轉行吧。”
舒禾見她難得說出一個話題,就應道:“你想到公司來?”
唐玦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我想賣手抓餅。”
舒禾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唐玦分析:“找個學校,在門口賣手抓餅,好玩吧?我跟你說手抓餅這一行很有門道的。現在市面上的都是半成品面餅,一點都不地道,不好吃。我要賣那種用面團按出來的餅,那種多正宗啊。正宗的才是好吃的,等到規模起來了我就開連鎖餅店,名字就叫唐大郎手抓餅。我要上市了。”
舒禾哄小孩一樣順着應道:“唐大郎,寓意多不好啊。”
唐玦在沙發上抱着雙腿:“怕什麽,反正我長得挺高的,是不會縮水的對吧。”
她又聳了聳肩,垂頭眨眼,半晌,似随口說一句:“而且……我也沒有什麽綠帽子好戴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舒禾不見了好幾天,她讓家裏用開的阿姨來照顧唐玦,就是那個每年給他們做年夜飯的阿姨。
唐玦以為她有工作,沒多問。
不曾想舒禾回來的那天坐到唐玦身邊告訴她說:“我前陣子,讓你吳阿姨帶我到劇組工作了幾天。”
唐玦愣住了,問:“為什麽?”
舒禾滿是慈愛,她說:“因為我想體驗一下你的生活,想了解一下你喜歡的東西,我很想知道是什麽讓我女兒忽然間變成了這樣。可是很抱歉,我還是不太明白,想不得通,媽媽太笨了。”
唐玦又哭了。
時間漫過幾個月,十二月底,要到新的一年。
樓下電視放着跨年晚會,唐玦呆在了自己的房間,目光停留在書櫃一個獎座。
橫羅電影節最佳影片的獎座,在整個書櫃最中央最搶眼的位置,唐玦愛護得很好,平時碰都不大舍得碰。
過很久,唐玦打開書櫃防塵的玻璃,伸手,将獎座拿起來,轉身,開房間門,出去,過走廊,下樓梯,再開門,雜物房,連燈都沒有開,一甩手就将那獎座扔了進去,黑暗中哐啷一聲,扔哪兒去了她也不知道,又沒有留戀幹淨利落把門關上。
外面沙發,夫妻倆面對電視機,豎着耳朵聽聲響,等到重新安靜的時候,再轉頭僵硬地對視一眼。
沒幾分鐘,他們看唐玦攥着一沓紙經過,往門口去。
“我出趟門。”難得唐玦還記得知會一聲。
別墅區,一路往上走都沒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後她停在了滑滑梯前面一片空曠的石板地上。下午物業在這裏放過鞭炮,晚上又忙着到另一頭放煙花,這裏滿地紅屑沒來得及清走,大概打算明早統一打掃。
唐玦用腳尖畫圓清理開一方剛好夠坐的空地,然後坐下。
這裏漆黑一片,沒人經過,很靜,風一吹又把紅屑殘骸吹起來,怪是蕭索。
黑色長褲灰色衛衣壓着衛衣帽的人盤腿坐在這裏,從口袋裏拿出了打火機,懷中是《天地不容》的手稿。
她開始燒。
遠處跨年煙花從空中炸開,絢爛奪目的,一朵又一朵。
代表新年。
手中單薄紙張挂在火上,然後冒煙,火光起,頃刻消失,一張再一張。
代表新生。
要丢掉仇恨丢掉頑固,丢掉腐壞與潰爛,她去打碎自己的傲骨,揉捏重塑。
時間過了很久,唐玦指尖撚住手稿最後一張,望一眼,最終着火。
金紫色吞噬整張紙,“我恨”終于在她眼中燒成灰燼。
跨年煙花都停息,再沒有火光,唐玦低頭看,紅色的鞭炮,黑色的手稿,原來一切的盡頭都是塵埃。
我們明天再見吧,我們死過一遍了吧。
作者有話說:
我休息幾天,過年再更,回來還是日更,日更到回電梯。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