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知誰舞
42.不知誰舞
像天空布滿了綿密的雲。
看不到天,看不到光。
你我都知道,有一場雨,總要下。
因為明明很相愛。
是什麽時候,是現在。
請簽收你的雨。
一時滂沱,一時淅瀝,再更替。
唐玦被澆灌得淋漓,被沖刷到忘乎所以。
直至楚玊推開她。
以一種尚且柔情的手法,将掌心抵到唐玦鎖骨處,緩緩推開她。
于是雨停了,天空更陰霾了。
分開,唐玦凝視楚玊的眼睛。
最難過的是,裏面看不見抵觸和厭惡,卻看見了克制和隐忍。
唐玦渾身滾燙,唯有一個地方冰涼。
難不成還要再聽一遍嗎,沒可能的,沒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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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醉了是嗎?”唐玦問,盡量心平氣和地問,語句卻輕顫着,同她人一樣的搖搖欲墜。
她甚至連退路都為她找好了,再逾矩放縱都早備好臺階,從沒想過要讓她為難。
“嗯。”楚玊眼簾低垂,回避她的視線,聲音從隐隐紅腫雙唇中輕輕呼出。
唐玦笑了笑,好是惆悵與苦澀。
她在楚玊身上一敗再敗。
直爽的人夠迂回,明媚的人夠卑微,都無功而返。
但她尊重她所有決定。
“知道嗎,你每回喝醉的時候,都有一個暗號,到那個時候,就該睡着了。”
“什麽暗號?”楚玊不知道。
下一秒,黑,唐玦手心蓋在她眼上。
什麽都看不見,耳廓感知到一個吻。
唐玦的聲音,低的柔的,蠱惑的。
她說:“天黑,請閉眼。”
指縫透出的一絲絲光亮都消失。
“啪”唐玦把落地燈關了。
楚玊是應該要睡着的,她閉上眼睛。
沒多久,她感受到自己騰空了,唐玦将她抱了起來。
一步一步,開門聲,然後又是床。
被子,枕頭。
全都是唐玦,全都是。
然而真正的唐玦卻離開了,在給她蓋好被子之後,就默默離開了。
有一陣關門的動靜,将近無聲息。
卻要将楚玊撞碎。
【鎖門,鑰匙不用還我。】
這是唐玦給她發的最後一條微信,在三月三日的清晨五點二十八分,然後,這個人消失了。
是周訓例會不來,連家都不回還沒有一條消息的那種消失。
例會那天,楚玊照常練完琴往隔壁教室去,沒有見着唐玦,而教室裏所有人對此都沒有疑問沒有異議,她清楚對方用一個正當理由請了假,但自己不知道。那種感覺像回到了很多天前,毛概課時李峥嵘點名自動掠過了唐玦的名字,而她也只能在數不清多少天之後收到對方一句“這幾個月都不在南海。”這種不痛不癢的解釋,那也算不上解釋。
不熟。
楚玊在兩周之後給唐玦發了一條消息,說她上回拿的筆記看完了,要到她家去換新的。
唐玦沒有回複,卻在三個小時之後秒贊了婁燕茗的朋友圈。
當晚,楚玊用鑰匙開了唐玦家的門,這裏和她上回走時一模一樣,有些地方還落了灰。顯然,這家主人不曾回來過。
唐玦大概率不在南海,那她在哪裏,做什麽,什麽時候回來,所有人知道,楚玊不知道。
她開燈,順手把布了灰的地方擦了擦,給自己倒了杯水,開投影,挑了部電影,坐沙發,發呆兩個小時。
楚玊這人很懂點到即止。
她倒也做不到隔空再問一遍你是不是又生氣了這種話。
她很清楚唐玦在玩什麽。
只可惜她第一次感受到在洞悉對方打的什麽算盤之後,理智告訴她不要,剩餘所有竟都被牽着鼻子走,毫無辦法。
電影黑屏,演員表滾動出來的時候,楚玊手搭在扶手上撐着頭,在落地燈光中笑一笑。
“不愧是導演。”她嘆。
三月下旬,斷聯第三周。
挪威牛河例會,楚玊從琴房出來,拐到教室。
人聚在一起,桌面上是奶茶咖啡蛋糕,他們各自挑着,又七嘴八舌。
蔣娜捧着一塊蛋糕,回頭見來人,便問一句:“學姐來了,喝奶茶嗎?”
楚玊看了一眼,打算搖頭,還沒動作,又聽得一句。
婁燕茗:“唐玦買的。”
楚玊一頓。
阿花吸着奶茶說:“學姐說回來拿東西,順道經過請我們下午茶。”
阿點:“綜合樓這麽偏,能順到哪去?”
桌下,錢茜暗暗給了阿點一腳。
孟守元四周看:“嘿,人呢,剛還在這裏的。”
婁燕茗:“說趕時間先走了。”
蔣娜:“她還沒結束嗎?”
婁燕茗:“劇本圍讀……應該沒那麽快吧。”
阿花:“好高級啊……劇、本、圍、讀,這四個字,每一個字都好高級啊。”
孟守元:“那是不是順道手就直接開機了?”
婁燕茗:“那倒不是,聽唐玦說圍讀之後還得置景,且有段時間呢。”
有一只手伸進來,楚玊從幾袋奶茶蛋糕中挑了杯美式端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挂在她手上。
接着楚玊開口,隐約含着笑,語氣輕飄飄:“唐玦,是我認識的那個唐玦嗎?”
——原來是活着的對吧。
沒有人敢應這句話,又都脊背發涼。
而楚玊也不需要回答,她沒有看任何一個人,将咖啡拿走,徑直走到教室後面落座。
空氣凝固将近一個世紀。
阿花:“她,她發火了……是嗎?”
董書航:“別怕,別怕,生的不是我們的氣,別怕。”
孟守元:“阿點,別抖了!”
阿點:“傳說中,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董書航:“哦不不不,神仙打架,凡人起碼得到了免費的奶茶和蛋糕。”
婁燕茗:“我進社團從第一天至今都不敢想,有人能把楚玊學姐氣到開始內涵了,這很恐怖……”
蔣娜:“唐玦,有點東西。”
江洲和南海離得近,周末的時候楚玊偶爾會回趟家,家裏有人的情況下。
客廳,楚淵和秦碧鈞一對人人贊頌的模範夫妻,在打架。
打拳皇。
電視屏幕傳來一聲“K·O”
“啊,楚淵——”秦碧鈞将手柄放下,幽怨一眼,到隔壁單人沙發盤腿坐着那個人。
“技高一籌,抱歉。”楚淵:“二十七號,酒會記得陪我去,願賭服輸,秦女士。”
“你是真的一點情面都不講呢。”
“我都讓你一條命了哦。”
楚玊在長沙發另一頭,敲着鍵盤碼畢業論文,然後出聲:“上回過年的時候打這個,您可沒有這麽得意。”
秦碧鈞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很有道理,下回再和你賭這些亂七八糟的,我得去首都把她搖過來,你就完蛋了。”
她繞了一圈,到楚玊身後,隔着沙發,手垂下來輕輕摸着她的臉:“楚玊小朋友,吃蛋糕嗎?”
很快,補充一句:“酒心的。”
楚淵握着手柄看屏幕:“你媽知道你要回來,今早特地訂的私廚,那家甜點很難排的。”
楚玊擡頭,一個蠻甜的笑:“謝謝媽。”
秦碧鈞到廚房開冰箱将蛋糕拿過來,又重新坐回到沙發上,拿手柄。
新一輪拳皇。
選人。
楚淵,八神庵。
秦碧鈞,不知火舞。
開始。
楚玊把電腦放一旁,手捧着蛋糕,看着電視屏幕圍觀,叉子勺着一小口一小口,
音效,嘿嘿吼吼一團。
KO響,第一輪結束,八神庵勝。
又新一輪,再嘿嘿吼吼一團。
一半的蛋糕。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楚玊。
八神庵都飛到空中,卻不見連招,又掉回到地面。
屏幕裏兩個人一動不動,音效消失,頃刻安靜。
兩秒,不知火舞一飛腿,再連招,八神庵措手不及被打趴在地,爾後回神反擊,無果。
不知火舞五段連招。
三個人的目光,渾在電視屏幕。
不知火舞八段連招。
“他,是個怎樣的人?”秦碧鈞柔聲問。
楚玊輕聲回答:“是她,不是他。”
不知火舞連招中斷。
又很快,八神庵都沒能起身,她接大招超必殺。
“那她是個怎樣的人?”依然溫和,依然柔情,神色無改,不慌不亂。
然後八神庵和不知火舞仍舊火熱地纏打,像三十秒前什麽都沒發生過。
楚玊想到了什麽,眉目一展。
她憶起唐玦譴責她總這樣,又是尊重,又是理解,此時此刻好像懂得一點,這大概是家教。
“是一個很……獨特的人。”一時半會找不到一個确切的形容詞,楚玊只能籠統地這麽說,但她覺得唐玦獨特到“獨特”都不能涵蓋她。
八神庵被KO,進入下一輪。
楚淵:“是在……征詢我們的意見嗎?”
秦碧鈞先笑,替楚玊搖了搖頭,然後開口:“她在通知。”
楚淵:“我看也是。”
她從來不将這種事情端上來講,而一旦說出口,就顯然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這家人,倒都有一個很執拗的原則——做了決定,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他們懶得同時不屑,用感情來試錯。
楚玊一勺蛋糕,再說:“意見其實可以聽一聽。”聽一聽罷了。
雙方血量準備見底,不知火舞蓄力,八神庵第七段連招。
楚淵:“沒有意見,我們Z——”
“等一下。”楚玊打斷:“可以不要說尊重嗎?”
很無厘頭的要求,引得楚淵和秦碧鈞無端對視一眼。
而楚玊說:“我想看看這個詞還有什麽別的說法。”
秦碧鈞沒忍住低頭掖了掖嘴角,接着不知火舞甩出一個大招。
楚淵的視線又回到電視屏幕,他揚着笑意說:“那你盡管喜歡,盡管去好啦!”
楚玊吃完最後一口蛋糕,畫面彈出紅色的“K·O”,她在心裏又念了一遍唐玦的名字,然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