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無聲
17.無聲
學期第八周,唐放映員進教室,放電影,下講臺,
卻沒在那個坐慣的座位處見到楚同學。
唐玦坐下,筆記本,看投影,記筆記。
半個小時之後,她還是沒忍住把筆放下去拿手機。
唐玦給楚玊發消息:【曠課?】
十分鐘,沒有回複。
她将手機拿在手裏轉,目光在投影,卻也沒靜下心來看進去。
又十分鐘。
她忽然間想明白了上學期她沒上毛概課的時候跟“牛”說不在南海,對面回說知道的時候是在知道什麽了。
二十三分鐘之後,楚玊回複。
楚玊:【請假了。】
唐玦看着這三個字,沒有再輸入,她在思考怎麽禮貌地,不顯八卦地,不着痕跡地,順理成章地去問人家在幹嘛。
在她想出來之前,楚玊先給出了答案。
楚玊:【有演出。】
楚玊:【下節課也請了。】
Advertisement
楚玊:【下個雙周。】自動省略了胡振海自己上的那節。
唐玦抿了抿唇,過了好一陣,輸入。
唐玦:【聽說挪威牛河的人都會有親友票的。】
楚玊:【這次是跟樂團。】
上一次是個人獨奏,對比起來這次限制多了很多。
最重要的是——
楚玊:【不在國內。】
唐玦:【這裏飛過去要多久啊?】
這句發過去,唐玦盯着聊天界面恍然驚覺,她怎麽這麽順口就問了要飛多久這種問題。
越過了會很麻煩嗎,會打擾嗎,我有必要來嗎,我該來嗎,你想我來嗎之類的問題,先問了要飛多久。
顯得一副她理應要去的樣子。
唐玦看着這幾個字,自己都有點吓到了。
然後楚玊回:【十個小時左右。】
唐玦就剛好順着臺階下。
唐玦;【我坐不了這麽久的飛機。】
楚玊:【恐高?】
唐玦:【嗯。】
唐玦:【可惜了我還有點好奇來着。】
楚玊:【下次。】
楚玊:【你的筆記,我看完了。】
唐玦:【我都忘了你還借了我的筆記。】
楚玊:【這幾天剛好當睡前讀物看了。】
唐玦:【你這麽多書不看,看電影筆記啊?】
楚玊:【偶爾換換口味,挺好看的。】
唐玦:【那你回來的時候可以憑舊書來我這裏兌換新書。】
楚玊:【真的?】
唐玦:【我跟你說了,我有很多本筆記本。】
楚玊:【多少?】
唐玦:【十幾本,夠你看到明年。】
楚玊:【好,我會找你兌換的。】
唐玦正在輸入。
楚玊:【我去忙了。】
唐玦删除。
唐玦:【好。】
唐玦從聊天界面退出來,擡頭一看,教室裏已經沒什麽人了。
什麽時候響的下課鈴?
她連叫人下課都忘了……
學期第十周。
唐玦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看電影記筆記。
這節課就這麽過去。
下課鈴響,她說可以下課了。
有點悶悶的。
沒有楚玊的電影鑒賞課,挺沒意思。
學期第十一周,挪威牛河又要聚餐了。
唐玦終于忍不住去問蔣娜,說你們挪威牛河就不幹正事的,每天只有吃吃喝喝聚餐派對,這合理嗎?
蔣娜說我們有例會周訓都在群上告示了是你自己自動屏蔽了這些字眼。
婁燕茗說各大音樂社團存在感最高也是最忙碌的時候是跨年晚會,你猜猜上一次跨年晚會你在幹嘛?
唐玦:別罵了別罵了!
這次聚餐地點是臨街的一間烤肉店。
兩個烤爐,長桌。
唐玦坐最裏,靠邊是一整面玻璃,能依稀穿過反光看到外面的街景。
蔣娜進來,坐唐玦旁邊,她掃了一眼四周,然後給唐玦遞了個紙袋:“這兒沒位置,你放窗邊去。”
唐玦順手接過。
蔣娜:“學姐的。”
唐玦順眼瞄了一眼。
紙袋裏面一堆花裏胡哨的信封。
她放在窗邊的空位,問:“這什麽?”
蔣娜:“情書吧……從樂隊信箱掏出來的。”
婁燕茗在對面:我們社團的信箱就是用來塞這些東西的,沒想到吧?”
唐玦:“這麽原始啊?”
蔣娜:“求愛無門呢……那人家也加不上微信啊,情書塞在這,又退不回去,多好。萬一被翻牌子了呢?”
唐玦:“你打開看過?”
蔣娜:“我哪敢,又不是我的東西。”
唐玦:“那你怎麽知道是她的?”
蔣娜:“你傻啊,信封有to誰誰誰的嘛。我負責清信箱的,我們信箱裏也就幾封是關于社團的,有幾封是孟守元他們的,剩下全是這些。”
“欸為什麽沒有她的?”婁燕茗指了指唐玦:“沒道理啊。”
蔣娜:“因為沒幾個人知道她是挪威牛河的……”
唐玦:“帶過來幹嘛?”
蔣娜:“給她啊。”
唐玦重複:“給她?”
蔣娜:“嗯,學姐今晚會來,剛才問了一下,現在琴房練琴,應該會晚點,她叫我們不用等她。”
唐玦:“她回來了?”
蔣娜:“回來了啊。前天?好像是。”
唐玦:“沒說啊……”
婁燕茗:“說什麽?我楚漢三又回來啦?”
唐玦:“那你怎麽知道的?”
蔣娜一陣無語看她:“我問的啊,我問她今晚聚餐來不來,她說她來,她回來了。我問的啊,那不成人家莫名其妙沖出來跟你說啊她楚漢三回來了?”
遠一些的孟守元不明所以:“回來?什麽回來?”
婁燕茗:“你看,還有一些連她出走過都不知道的。”
孟守元沒聽懂,說回正題:“兩打啤酒,夠嗎?”
蔣娜:“我無所謂。”
婁燕茗:“随你,不夠再點呗。”
孟守元:“唐玦呢?能喝嗎?”
那個大一的男生,叫田瑞澤的替唐玦答了:“開玩笑,人家酒吧混的。”
那唐玦就順着應:“啊,對,還行。”
其餘人幾張嘴一起點菜。
楚玊還沒來。
上菜,上酒,他們喝酒烤肉聊天玩游戲。
玩的“誰是卧底”。
牌發到唐玦那邊的時候,她擺了擺手,推脫道:“你們玩吧,我還有幾條工作消息要回。”
蔣娜回說好,将牌收回去。
唐玦這邊是真的挺多消息的。
《天地不容》準備進調色,下一階段要送審,但制片方找人提前看過,那邊給出的反饋是,這片子回爐重造的幾率近乎百分百。
唐玦和譚明天說這件事,譚明天不太能接受,這個劇本缺了哪一塊都沒意思。
他接着說最近狀态不太好,《?》也寫不下去,進度卡住了。
《?》還沒立項,唐玦打算把劇本磨好了再拿出手去談下一步。
她跟譚明天說別急,能等。
制片方又和她說過審的事要不要找龔旻措問問,說不定有辦法,以你和龔家的關系,沒準能幫。
唐玦回複一切按正常程序辦,什麽叫有辦法?況且《天地不容》和人家有什麽關系?
唐玦暗忖,她和龔家到底能有什麽關系?
她又收到了一條留言,是那晚和龔敬一起吃飯時冒出來的粉絲留的,那人說今天看見龔導的采訪才知道《木森》是兩個人拍的,我想你應該就是那晚給我們拍照的唐導,實在不好意思以前一直沒有留意,可能是因為之前太多報道都是圍繞龔導的,而他也實在太過亮眼,誠懇抱歉,希望你也可以拍出好的作品。
那個男生跟她說能不能不要介意,唐玦回了一條沒有,不會。
她去看了看,龔敬昨天新出的采訪,他在《優秀青年報》上很明确地表态《木森》是他和唐玦兩個人的作品,橫羅的獎是制作組每一個人共同的榮譽,絕不單屬于他一個人。記者就說,沒有關系,《七十三刀》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龔導再登橫羅只是時間問題,大家都很期待《銀河往事》。
接下來就是關于《銀河往事》的宣傳,唐玦粗略看了幾眼,又退出去。
舒禾給她發消息,一首歌,《常回家看看》。
她回好了好了知道了下周末回。
舒禾秒回一條語音,不是催你回家,就是想你。
唐玦把手機放下了。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整個人被掏空了,
有些累,她将頭抵到身旁玻璃窗上。
眼睛不再聚焦。
她其實什麽都不願意想,但腦袋裏就是千軍萬馬在厮殺。
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
無言的蕭索。
聲音遁走。
吵鬧的,歡騰的,不屬于她的。
“我真不是!咱倆一定是一樣的,你別讓董書航這個卧底贏了!”
“你別演了,你心虛到都出汗了!”
“我出汗,我體虛,行了吧?”
“游戲而已,不用這麽拼吧?”
“那誰,翻一下面。”
“翻譯?誰要翻譯?”
“翻、一、下、面!要糊了!六級考傻了吧孟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婁姐,我賠一杯。”
“你看,糊了。”
“我吃,我吃。”
“別吃啦。”
“你投瑞澤是吧,卧底獲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喝,趕快喝!”
“社長——我這麽信任你,我沒有一刻是懷疑你的,你騙我?”
“小錢啊,太年輕。”
“生菜不夠了,再點兩份吧,還加什麽?”
“牛五花。”
“雞翅。”
“肋條。”
“社長,會不會多?”
“沒事,點吧,等下還有人來。”
“要不要打個電話?”
“別催她了。”
“來,發牌。”
“你這次可不能再騙我!”
“不騙,不騙你。”
“你真的別再信他了!”
“男人的話你都信,你瘋了吧?”
……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點都不知道。
身處何處,都已經忘了。
直到有一個瞬間,她隐約感覺,視線裏的景物有些奇怪。
外面是微弱燈光照的街道,裏面光亮得璀璨,整片玻璃都是反光。
穿過這層反光,玻璃之外,有東西動了一動,好像是衣服布料随風飄了飄。
等下,衣服?
唐玦重新聚焦。
原來外面站着一個人。
那人雙手揣在薄大衣口袋裏,風搖了搖她發尾。
唐玦緩緩擡頭。
最終隔了一層玻璃,和楚玊對視。
好像一切都暫停了。
宇宙只剩下楚玊。
唐玦不知道她站在這裏有多久。
那雙眼睛,驚世駭俗的眼睛,在這裏,在這一瞬。
玻璃一層,瞳孔兩層,她在她雙眸中望見自己。
而楚玊的眼神深邃柔和,竟帶着絲絲入扣的悲憫。
像虛空之中緊緊地抱住了她的靈魂。
感受不到的心跳在望見楚玊的那一秒複蘇,血液長河重新流動。
除此之外,萬物停留在這一刻。
時間找不到盡頭。
作者有話說:
唐導這種奇形怪狀的高窦人 她是一定要看得起你才會談什麽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