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電梯
3.電梯
一頓飯吃得五味雜陳。不過關于這個局唐玦和陳順也不過是次要人物,他倆只顧埋頭吃飯。這個飯局明星嘉賓和投資方之間的拉扯才是重點,唐玦猜謝文煦可能很想傳聞成真,粘着曾澤一頓猛喝,大有想生米煮成熟飯的意思,這位男丁看起來是挺饑餓的……
她見楚玊也喝了幾杯,紅的。
但這個人其實酒量不太好,她想這個局快些散。
好不容易要散場,唐玦倒不動,用餘光去瞧,見楚玊緩緩站起身來,再走,步伐還算平常,然後路過一個女嘉賓同她攀談兩句,她們并肩走遠之後,唐玦才起身。
陳順和旁的人也熱聊起來,唐玦沒管他,想要自己走,然後PA何月敏過來和她對第一期的細節。
她們就同路。
唐玦:“你要的那種日出空鏡,嘉賓不用到場的對吧。”
何月敏:“嗯對,主要擔心有些嘉賓起不來。”
唐玦:“哦,那沒問題。”
何月敏:“還有一點是腳本上寫要水墨國畫的那種效果,我擔心……可能有天氣因素之類的原因導致……”
唐玦:“那個也沒關系,拍不出來我們可以後期做。”
唐玦聊工作的時候态度認真,專注從容。
這個專業素養一直維持到她在九樓的電梯口再度撞上楚玊。
不用這麽巧吧……
來過一臺電梯,滿人下去,再一臺左邊的,楚玊和剩下兩三個人往裏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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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敏這時候揚了揚手說:“麻煩等一下。”
她帶着唐玦快兩步過去。
實際上唐玦不想坐電梯的,但何月敏已經開口,那電梯裏四個人,楚玊和女嘉賓羅沈,曾澤和另一個投資商。
唐玦暗暗發怵:大家真是歡聚一堂……
曾澤按着電梯鍵輕蔑地看過來,唐玦不想無端又落個話頭讓人嘲,只能硬着頭皮上。
楚玊凝了凝眸,見唐玦進來,往前一步給她騰了點位子,羅沈不明所以也跟着她靠前。
唐玦進來,站在牆角,和曾澤是對角線,身後是牆,左側是牆,右邊是何月敏,前面是楚玊。
她的習慣,坐電梯的時候要貼着牆角才有安全感。
然後電梯門關上。
曾澤和人在談論大學教育的事情,恰好又可以舉例:“這不是有現成的例子可以佐證嗎?大家都是學電影的,龔導就是首都大學培養出來的,相比之下,南海大學教出來的就不怎麽樣。”
首都大學和南海大學,國內齊名的兩所頂尖名校。
有四道視線回頭看。
沒完沒了陰魂不散,唐玦忍,她裝聾又作啞。
電梯在八樓停下,門開,随着叮的一聲,背對着她的楚玊忽而開口,帶一點點笑,但又意有所指。
她說:“是嗎?我倒覺得我們學校挺好的。”
那四道視線立馬轉移過去。
這句話有失分寸,但她想說,大概是因為有些醉。
楚玊這話含金量很高的。既然說到培養,那麽國際頂尖樂團小提琴首席,國內目前最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開口,說“我們學校”。瞬時将南海大學對人才的培養能力翻了一番。
楚玊這回算是“下凡”來拍綜藝,況且還要看她家裏人的面子,電梯裏兩個投資商都不敢給她臉色看。
進來兩個人,把她們和投資商隔開,電梯門又關上,往下行。
羅沈先抛出一問:“網上不是說,你是亞禮遜音樂學院的嗎?”世界頂級音樂學府,知名才女嘛不是?
楚玊:“本科讀的南海大學。”
羅沈:“哇,你好強啊。”
“等下——”何月敏有重大發現:“你們是校友啊!”
羅沈回頭看一眼,也挺意外的:“對哦!”
身後還站着個著名的南海大學人才栽培失敗案例。
唐玦低頭:沉默是金……
她緘默。
何月敏掰着手指頭數:“唐導今年26,楚老師28,那這位大一的時候您讀大三。”
唐玦一陣不可思議:“哇,你百度百科啊?”
何月敏:“你們一個學校的以前沒見過嗎?”
七樓,電梯門開,又進兩位,楚玊和羅沈稍稍往後退一些。
一臂距離,縮小,縮小了一半。
關于她的感官全部複蘇,熟悉,太熟悉了。
“嗐——”唐玦有點緊張,一開口這聲嗐竟連顫了三個音,“我們學校很大的,而且……而且我們基本都只在自己學院瞎折騰,沒遇上過很正常。”
電梯門再度關上。
楚玊回頭,掃過來淡淡一眼,兩秒後,轉回去,又無波無瀾:“嗯,沒有印象。”
統統假話。
唐玦心虛,移開視線。
真話是何止見過……咱倆一個社團的……一起上過幾節課……還瞧對眼了……愛過。
這趟電梯坐得有夠煎熬,自己怎麽還沒落地?
不對啊……
這電梯……
唐玦擡頭看,腦袋霎時一片空白,冷汗要在額頭冒出,然後她雙唇顫抖,嘴張一張,卻發不出聲音。
七樓剛進來的人替她說了刺在喉嚨中的話,但那個人語氣很随意,和唐玦的恐慌崩潰天差地別,他說:“豁,這電梯停住了。”
LED面板像素數字轉換卡在了7和6之間,形成一團亂碼。
何月敏:“咦,真的耶。”
按鍵面板那邊的曾澤問了一句:“有信號嗎?”
那另一個投資商說:“沒有,看看緊急求助在哪裏?”
有人搭一句:“等人來救吧。”
又一人:“但我挺急的。”
“急什麽?”
“人有三急啊!”
大家都不慌,不忙。
是格格不入的,整個逼仄的空間裏唯有唐玦整張臉煞白,嘴唇,手,連帶身子都不受控地打顫。
她恐懼坐電梯。
曾經心理醫生跟她說你要放輕松,這是小概率事件,電梯再有一次掉下來這種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的概率比飛機失事的概率還小,幾乎不可能。然後唐玦說她還恐高,也不敢坐飛機。
最害怕的那段時間,她的藝考班在二十樓,她每回上課硬是從一層爬到了二十層。
這些年她的情況好了很多,因為不斷有人跟她說,假如你八十歲的時候因為一些事情要上幾十樓,那跟直接投胎有什麽區別?雖然她覺得自己很大幾率活不到八十歲,卻還是有嘗試去調整,這些年她出差沒少坐飛機,也逐漸習慣了坐電梯上十七樓。
但九樓不行。
唐玦對九樓有絕對的陰影,她的幽閉恐高全來源于此。
因為它,它,它,它掉下來了。
它掉下來了!
猶如爆破般的一聲轟鳴,周圍空氣被強取豪奪進去,面前兩塊鋼板擠壓變形。
它掉下去了!
眼前停留在那一瞬間,畫面滾動播放,失重的感覺将她籠罩。
有一陣眩暈。
鼻尖一滴汗珠掉落下去,像墜入深淵,似乎雙腳之下已經沒有平面,她感覺自己馬上要倒下,千鈞一發之際,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是楚玊。
左側是牆,不知為什麽忽然靠得那麽近,唐玦呼出的氣能夠輕輕撩動楚玊的發。
這兩個人,嘴上說不認識,而藏起來的左手開始交握。
沒有交流,楚玊也沒有回頭看,可她就是什麽都知道。
大概是感覺到唐玦的溫度涼得吓人,楚玊勾了勾指尖,緩緩撬進她掌心。
手心全是汗。
楚玊不在意,用力,再用力。
是她在同她的恐懼搏鬥,她要将她帶回地平線。
電梯不動,有人城門大開。
她們曾經有過一段對話,說那不算數,你應該知道什麽是吊橋效應。
幾年過去,此時此刻,唐玦閉上眼睛,感受着另一個人的溫度,最終沉沉出一口氣。
就算心跳亂得不成樣子,那都不算數的。
吊橋效應……吊橋效應……
然後,她抓緊她,她回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