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最愛的念念(八)
“……”
尤念醒過來的時候, 發現自己在一間寬敞的病房中。
空蕩蕩的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 她頭上還纏着紗布, 清醒後後腦的疼痛感也變得清晰起來。
手指微動,尤念這才察覺到自己手臂上還紮着點滴線, 緩慢從病床上坐起來後,她看着這滿牆的雪白,只覺得這顏色白的特別刺眼,像是死亡的顏色。
吱——
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尤念側頭去看時,剛好與來人的目光對上。
“醒了?”她醒的比預期要早了好一會兒,裴然将洗好的蘋果放到桌子上,坐在她身邊輕聲問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手臂擡起, 他似乎是想查看尤念頭上的傷口,尤念看到他的動作下意識就偏頭避開了,裴然的手撲了個空, 僵在原地停留了一秒。
側眸, 再次與尤念的目光對上, 有一些墨色在他眼中流轉。這房間中的陽光很充足, 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裴然的臉色蒼白的有些透明,這顯得他唇色過分的紅, 看起來有些妖異。
好似沒感受到尤念的抗拒,裴然彎了彎嘴角若無其事的将手臂收回,起身坐到了床頭的小藤椅上。
“餓了嗎?”他捏起一個紅彤彤的蘋果, 在手中抛了抛道:“要不要我給你削個蘋果吃?”
尤念唇瓣幹澀,她微微垂下視線沒有再看裴然,似乎是努力了好久才憋出一個輕到不能再輕的‘嗯’字,裴然也不知道是聽到了沒有,不過他并不在意尤念的回答,因為他已經在削了。
對比第一次他在醫院中給她削蘋果,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如今的他蘋果皮削的很熟練,尤念擡頭時看到他指根處閃閃發光的婚戒,不由抓緊了身下的床單。
“張嘴。”蘋果已經削好了,裴然細心的将它們切成小塊放在了盤子中。
端着盤子重新坐回床邊,他叉起一個蘋果遞到尤念嘴邊,尤念抓着床單的力道越來越近,她沒控制住自己,還是偏頭避開了他。
嗒——
見尤念不吃,裴然也沒有勉強。将蘋果塊丢入盤子中,他拿出紙巾擦了擦手指。
“念念。”裴然從床側站了起來。
嗓音不比之前的溫潤,他垂眸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緩聲說道:“抗拒的這麽明顯,你還是別裝了。”
他真正的念念終于……回來了。
從進門與她對視的那眼起,裴然就已經發現了問題。知道此刻的尤念一定不想和他近距離接觸,于是他走到了窗邊,只給她留了個背影。
既然裴然已經發現了,尤念也就沒有了僞裝的必要。
以前的記憶才剛剛恢複,失憶時經歷過的事情她也都還記得,只是此時她腦海中亂糟糟的這兩種不同的記憶扭成了一團,其實她此時并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面對他。
尤念現在只想一個人獨自待一會兒。
“裴然……”尤念嗓音啞啞的,再次喊出這個名字恍如隔世。
她至今都記得自己上次這樣喊他時,是在他書房發現了那幾張合同書,只要一想到她出車禍前所經歷的那些,她的情緒就有些無法控制。
“你先出去。”尤念聲線發顫,微垂着眼睛看着床上的白色被子,她一字一句道:“你先出去好不好?”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如果沒有失憶後的這些記憶,她此刻可能會将自己觸手能拿到的一切東西向他砸去,然而她不能。
現在的她平白多了一段記憶,記憶中的裴然溫柔又體貼,他會縱容她會哄着她,尤念更忘不了在最危險的時候,他不顧一切的撞開歹徒将她護入了懷中。如今這些記憶操縱了她的情緒,控制着她無法對裴然冷下心發脾氣刺激他。
“好。”裴然知道她此刻需要冷靜,于是他答應了她的要求。
走到門口時,他發現尤念紮着點滴線的那只手正用力的抓着床單,透明的點滴線上湧出一股暗紅,他微微皺眉,走過去快速按住了尤念的手腕,幫她把針拔了出來。
“自己按好。”這次裴然沒有給她抗拒自己的機會,抓着她的另一只手按在她正在流血的針眼處。
不知為什麽,尤念感覺他傾身觸碰她的手時他的手指在微微發顫,而且他的臉色也比剛才更白了一分。沒給尤念說話的機會,裴然出門就去找醫生了。
護士來的時候,裴然并沒有跟着過來,當點滴重新紮好後尤念的目光不由就放在了門口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在接過護士遞過來的熱水後,她沒忍住問道:“裴然呢?”
“裴然?”
年長的護士顯然不認識裴然,她微微皺眉,很快想起了什麽,“你說的是和你一起來的那位年輕男人吧?”
“他現在正在隔壁包紮傷口呢。”
“包紮傷口?”尤念心裏一緊:“他受傷了?”
“你不知道嗎?”護士長奇怪道:“他昨天抱你來時肩膀上的血都把衣服浸濕了,傷口一看就是刀傷。”
雖然不知道裴然的名字,但護士長對尤念口中的這個人印象還是十分深刻的。
昨天他抱着尤念來醫院的時候,身後跟着五六名穿着黑色西裝的保镖。當時他穿的是件白色上衣,所以血花染在他的後肩很明顯的一塊,就算他抱着懷中的人手臂都在顫了,他也沒肯換別人去抱。
“他是你的男朋友嗎?”護士長話才說完,目光就落在了尤念的手指上。
看到她指根上的戒指位置,她很快改口道:“你老公很帥哦,而且他對你真好,剛才我進來時他還囑咐我給你倒杯熱水喝,你一會兒打完點滴過去看看他吧,他還有些發低燒。”
“好。”
尤念此時的心情很複雜,輕輕應了護士一聲,在房間中只剩下她一人的時候,她的目光落在了指根處的戒指上。
她記得,當初裴然答應周貝才要娶她後,當天就找人定制了戒指。
裴然是個個人風格很明顯的人,從他住的病房都和別人與衆不同就能看出。他似乎很重視這兩枚婚戒,當時婚戒的樣式一改再改,為了讓它們染上屬于他的獨特氣息,他還親手在婚戒的內部刻上了他們二人的名字縮寫。
從結婚的那天起,這枚婚戒戴在她手上就沒摘下來過。尤念指腹緩緩摩擦過戒面上的紋路,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在她駕車逃離右宅時,有把手上的戒指摘下來砸到裴然身上。
當時那枚戒指從他身上滾落到哪裏去了尤念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失憶第一次醒來時,這枚戒指就又好端端的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微微嘆氣,裴然的偏執刻入骨中,尤念知道,自己想擺脫這樣的人實在是太難了。
“……”
打完點滴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尤念原本想躺在床上休息,但奈何當她閉上眼睛時,腦海中全是護士長和她說的那些話。
裴然受傷了,而且還發了低燒。
只是……他怎麽會受傷呢?
尤念在被綁架時後腦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從那時起她的意識就不怎麽清醒了。被綁後的大多數事情她都是懵懵的,她就只是記得裴然為了救她親自去了那個倉庫,後來倉庫中湧入一群武.裝警.察,槍聲不停,其中幾名綁匪被擊倒在地上後,距離她最近的那個拿槍劫持了她。
當時她的頭痛的有多厲害只有她自己清楚,但尤念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因為被人擊重了頭才想起來之前的事情的。
說來湊巧,綁匪拿槍劫持她當做人質的樣子,實在是和尤念小時候看到的噩夢太像了,這場景深深刺激了她,正如周妮娜所說,她是因為想起了那場噩夢,才由此為發洩口恢複了全部的記憶。
意識昏沉之間,尤念感覺到子彈在頭頂飛馳而過的氣流,她昏迷前一直抓着裴然的衣袖,滿心滿眼只有他一個人,但是并沒有注意到他有沒有受傷。
不過不管怎麽樣,他都是因為她而受傷的。想起當時的危險,尤念無法讓自己冷下心腸不去在意他。
掀開身上的被子,她下床還是出了病房。聽護士長說裴然就在隔壁,她走到隔壁病房前站了一會兒,想推開門,但是又有些猶豫。
不能……再讓自己陷下去了啊。
尤念握在門手把上的手輕輕顫着,只要一想起那幾張合同書,尤念就喘息困難,理智讓她和他割舍,但是她的感情卻不停拉扯着她的心,無論怎樣都是痛,無論怎樣抉擇都不對。
尤念緩慢的将手收回,就在她決定先回自己病房冷靜一下的時候,轉身,她看到裴然就站在三步之遠的地方看着她。
醫院走廊的光線并不比病房中的好,哪怕天氣逐漸變暖陽光大好,尤念感覺這裏仍舊陰冷寒涼,讓人畏懼。
“怎麽出來了?”裴然的臉色仍舊很白,這種病态的白柔化了他的五官,讓他看起來少了很多攻擊性。
尤念有些無措的站在他病房門口,她是沒想到裴然會站在她的身後的,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濃郁,她抽了抽鼻子道:“我聽說你受傷了。”
護士長說他傷的是肩膀,這樣也就很好理解剛才他傾身幫她拔針時手為什麽會抖了,想必是牽扯到了傷口,一定很疼。
與電視中的橋段不同,裴然并沒有掩飾自己受傷的事情,輕輕應了一聲,他眸子微眯看向尤念道:“我的确是受傷了,刀傷,很疼。”
裴然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看得清眼下的局勢,自然知道處于極度劣勢地位的自己該怎麽做。
在這種時候,他不拿自己受傷的事情換取一波同情心就是傻子。
無論是尤念失憶前還是失憶後,她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心太軟,裴然垂眸遮擋住眸底的暗色,他走過去故意用自己受傷的那只手去牽尤念,他清楚尤念此時顧忌到他的傷,是絕對不會推開他的。
所謂的隐瞞傷勢不想讓心愛的人擔心,在裴然這裏統統都不存在。他喜歡極了尤念雙眸通紅擔心他的樣子,只可惜他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這種神情,望着自己身側披散着頭發沉默又柔弱的姑娘,裴然沒忍住将她拉入了懷中。
失憶後的尤念單純活潑居多,但是恢複記憶的尤念大多數都是沉默又乖巧的。
裴然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看到她這副隐忍柔弱的樣子了,手掌扣在她的腰上,他微微側頭,薄唇擦過了她的頭發,就在他想将人往自己懷中扣得更深時,尤念在他懷中動了動,冷着聲音道:“裴然,你不要太過分。”
她是擔心他的傷,但也不是舍不得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