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把柄04
第023章 把柄04
上城區天亮得很早, 白晝時間極長，與下城區永無止境的黑夜像是兩個互不幹涉的極端。明豔的陽光透過頭頂的懸空玻璃照進電梯大廳，卷走朝曦脖頸間微涼的寒意。
朝曦看向監控。
紅點射線開始預熱。
滴答——滴答
時間忽然過得漫長。
朝曦仿佛聽到時鐘走過的聲音。
對方有備而來。
“滋滋——”
紅點瘋狂躍動。霎那間, 紅光射向朝曦的腦袋。
朝曦呼吸一緊, 抱頭就地一滾。
朝曦的左耳被紅色射線擊中。
紅褐色的傷痕浮現, 皮膚組織瞬間萎縮, 宛如枯萎的枝葉。
耳邊一陣嗡鳴，緊接着左耳便再聽不到聲音。
像是被人關進真空罩裏。
原本能捕捉到的細微聲響在此刻驟然消失。
她失去了一半聽力。
空氣被紅外射線灼傷, 溫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
灼熱的風撲面而來。
朝曦把刀刺向攝像頭。
鏡頭只留下一道極淺的裂痕。
刻刀無力地滑落, 與地面發出如催命符般的碰撞。
朝曦一把拔了裝在槍口的消音裝置。
她連開數槍。
連續不斷的槍聲在空曠的電梯大廳回蕩。
極度安靜的空氣似乎吞噬下所有聲音。
不管激烈還是細微, 它們像是被人為屏蔽了, 沒有人注意到這裏正在發生的一切。。
沒有人能發現電梯大廳攝像頭裏的異常。
對方下了死手，提前切斷了任何信號。
此時的電梯大廳被人打造成一間密不透風的密室。
“滋——”
紅色射線這次瞄準了朝曦的小腿骨。
它發射的速度很快。
等朝曦身體預感到危險時，她的耳朵才慢一拍地聽見地磚被切割的響動。
就在朝曦剛才停留的地方，地磚被燒出一塊約三公分深的小洞。
聽力失去作用，她只能依靠身體本能避開紅外線。
随着體力的一點點流逝, 朝曦的動作開始放緩。
手臂外側不幸被擊中。
鮮血混合難聞的蛋白質燒焦味道四處逸散。
汗珠從額間順着朝曦的下巴滴下。
她的視線牢牢鎖定着發射紅外線的攝像頭。
朝曦在觀察紅外射線的發射頻率。
一秒。
皮膚周圍的高溫觸感上升。
再過半秒, 細小的紅點如不穩定的火苗般微微閃動了一下。
第二秒，紅點恢複正常, 紅外射線猛地朝外攻擊。
朝曦稍稍改變站位。
地磚被燒出黑霧狀痕跡。
每隔兩秒, 紅外射線才會發動一次！
距離下一次發射還剩兩秒。
朝曦抓住這兩秒不到的間隙, 撿起地上的刻刀，猛地躍起。
刻刀深深紮入攝像裝置。
要想停下紅外射線，只有徹底破壞它的驅動裝t置。
汗珠混着稀釋的血從朝曦緊繃的手背蜿蜒而下，沒入她的衣袖。
朝曦腕間青筋突顯。
“呲呲——”
攝像頭調轉方向, 鏡頭瞄着離她僅一指之隔的朝曦。
紅外射線重新蓄力。
朝曦離它太近了，溫度升高的灼燒感有如實質地刺痛着她的每一寸皮膚。
她已經破開金屬外殼, 刀尖挑斷其中三條能源線。
還差最後一條線，她就能讓這個裝置徹底宕機。
朝曦硬生生忍着燒至發紅的頭皮，手穩穩地拿着刀，打開錯綜複雜的線路板，尋找最後一根極為隐蔽的能源線。
她的動作很快，分毫不錯地避開自毀線路。
她只能切斷能源線，如果失誤引爆了紅外射線的自毀程序……
朝曦心跳加速，眼神卻過分平靜。
她用刀尖挑起最後一根線。
“滋——滋”
紅外線慢了一步。
高溫如登上高坡卻半路耗盡電力的機器，溫度疾速下降。
燒傷的地方産生強烈的痛感和麻意。
朝曦踩着側面的牆壁，敏捷落地。
朝曦被灼傷的那只手神經好像壞死了，她只得用另一只手掏出手環，在電梯按鍵處刷開電梯權限。
失去能源的攝像頭陡然黑屏。
然而不過幾秒，朝曦再度聽到它運作的“滋滋”聲。
她猛地俯身彎腰。
熾熱的射線幾乎貼着她的後背。
她親手斷掉了紅外裝置的全部電源線，可它怎麽還能正常運轉？！
紅外射線啓動裝置開始預熱。
紅點僵硬地左右瞄準。
只是這次紅外射線啓動的速度比朝曦印象裏要慢。
機器程序不應該只有會有這樣慢的啓動速度。
這不像是機器系統操作的，更像是有個不熟悉系統裝置的人正躲在監控後手動操縱着紅外裝置。
此時坐在監控後的絕對不是愛麗絲！
朝曦緩緩出聲，她對着攝像頭對面的人說話：“你清楚自己在幹什麽嗎？”
“有權限進入監控室的，只有監管員。”
“身為陸氏一手栽培的監管員，你為什麽要背叛陸氏？”
對方全然不顧朝曦的問話。
預知能力者不敢明目張膽地殺她，而是誘騙她主動違反規則——這足以證明，他同樣受員工手冊制約。
他不敢讓陸氏得知自己所做的一切，更沒有權限能直接命愛麗絲殺了朝曦。
因為他只是一個權限等級不高的普通員工。
“身為預知能力者，只會躲在鏡頭後玩些上不得臺面的詭計。你還記得克裏斯嗎？他那麽信任你，卻被你害得死無全屍……”
“你不要跟我提他！你才是殺人兇手！”
地上屍體領口的變聲器中突然響起陌生男人的大吼。
變了質的男音斷斷續續地沒入朝曦耳邊。
聽力受損之後，她有些聽不真切。
朝曦不着痕跡地靠近電梯門。
電梯還在下行，她得拖一拖時間。
“你就是先知啊。”
“原來‘先知’就是個畏首畏尾的懦夫，連殺人都要讓死人出面……”
“你懂什麽！你毀了我精心設計好的一切，你該死啊！去死去死去死！！”
紅外射線聚焦一點，它在預熱。
氣溫升高。
朝曦不緊不慢地露出一個笑容：“你以為我沒有後手嗎？”
“我的光腦後臺接入了愛麗絲的數據庫，你幹的一切都将會被愛麗絲完完整整地呈給陸氏高層。另外，你應該知道我轉正是怎麽來的……陸尚童警衛長，你該聽過她的名字。她親口邀請我去她的警衛司任職，而我已經給了她回複。”
“如果我真的死在這裏，你無異于殺死了警衛長看好的人，令她蒙羞。你想好該如何承受她的怒火嗎？”
紅點忽地閃爍，像是操作裝置的人因心慌而不慎失誤。
“你閉嘴！我會被財團這群畜生殺死！反聯盟查出來了也要我死！白皮卷沒了沒關系，殺了你，我照樣能從你的屍體裏取出白皮卷。只要有了白皮卷，我就能得到■■教會的憐憫，祂會能給我新的生命……”
中間的兩個字被消音了，和克裏斯那時候的情況一樣。
但朝曦清楚聽到了“教會”這兩個字。
預知能力者與克裏斯一同背叛了反聯盟而選擇了某個教會，他們投奔陸氏的目的都不純。
還有，預知能力者似乎比朝曦以為的更看重白皮卷。
這不就是一件普通的污染物嗎？
白皮卷到底是什麽魔力，引得他們竟是連死都不顧了？
朝曦聽到他越來越絕望的吼叫：“你的精神被污染了。你能保證那個會為了白皮卷而花大代價保住一個財團和反聯盟眼裏的叛徒嗎？”
她低聲引誘道：“你不如告訴我，你的真正東家是誰？現在事情還沒被人發現，我興許可以替你瞞下。”
“你甘願當一個人人唾棄的叛徒嗎？在陸氏，你原可以繼續做高高在上的‘先知’。”
“只要你告訴我真相，你們找白皮卷的目的是……”
變聲器那頭響起有人用力拍打操控臺的砰砰聲。
預知能力者被朝曦戳中了痛腳，他在積攢已久的畏懼和恐懼情緒之中反複煎熬，他的情緒毫無預兆地崩潰了。
突然之間，預知能力者大吼：“我不能說……他會聽到，他無處不在，他在盯着我啊！！”
“你冷靜一點。你和克裏斯都是一樣的吧？他死前全招了，他說你和他其實都是……”朝曦刻意沒有把話說死，她想接着從預知能力者口裏套出有用的信息。
預知能力者的精神狀态很差，他的理智被污染物侵蝕得很嚴重了。
他沒能分辨朝曦話中的真假，絕望地哭嚎：“……他出賣了偉大的■■，我早該發現，克裏斯這個叛徒，他遲早會連累我一起死！”
“祂讓我的能力一次次失效，這明明是祂對我的懲罰啊！”
“■■一定已經發現我的不忠了。”
“祂生氣了，祂已經收回了祂賜予我的預知能力！”
預知能力者把收音裝置取下，放到嘴邊，情緒激動，說話邏輯混亂不清。
預知能力者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道：“我當初就該把你和克裏斯全殺了！陸氏因為我的隐瞞早就把我當成棄子……既然要死，我要拉着你一起死！哈哈哈，你去死吧！”
紅外射線發起射擊。
然而——
同一時間，變聲器那一端卻傳來一道極細微的異動。
朝曦聽出來那是裝了消音裝置的槍上膛的獨有聲音。
預知能力者身邊還有人？！
下一秒，預知能力者的說話聲突然中斷。
“砰！”
變聲器那一端傳來如劃破玻璃般的嘶啦聲。
子彈将預知能力者的喉骨擊碎。
“是你！安……”
預知能力者甚至來不及慘叫，未說完的話消失在他的喉間。
紅外射線驟然熄火。
變音器裏傳出預知能力者倒地的聲音。
很顯然，剛才有人一直潛伏在預知能力者身邊，并殺死了預知能力者。
但是朝曦不知道是預知能力者是誰殺的。
朝曦臉色很難看。
線索到這裏硬生生被掐斷。
那個人為什麽要殺預知能力者，是預知能力者的仇家嗎？還是說，預知能力者的違規操作已經被陸氏發現了，所以陸氏派人殺了預知能力者？
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讓她猜不透。
朝曦臉色沉重，拿出手環喊着愛麗絲的名字。
不出預料，愛麗絲沒有回應她。
朝曦查看了手環和光腦。
好消息是，先前被屏蔽的信號逐漸恢複正常。
電梯稍後将自動停留在她所在的樓層門口。
朝曦猶豫了會兒，走進電梯。
這裏的信號很快就會恢複，陸氏的人輕而易舉就能發現異常。而作為一名“普通”員工，朝曦應該表現得更慌一些，比如受驚之後迅速回到宿舍躲起來。
電梯沒有安裝數顯，朝曦習慣默數數字，計算她回到第十五樓的時間。
從一樓回到宿舍所在的第十五樓平時只需要1分鐘。
她剛才已經數完60個數了，可是本該開啓的電梯門卻依然緊閉。
電梯沒有出任何故障，也沒有任何警報提示。
朝曦側頭貼着門縫。
她隐約聽到電梯內部運行的滑軌摩擦聲。
難道有人在阻止她回去？
朝曦警惕地先一步進入角色扮演。
【泥巴人】劇情開啓。
朝曦的身形一瞬間消失。
電梯外，一個臉色有疤的寸頭女人帶着她的下屬正侯在電梯大廳。
“寧隊，咱們要不要……”
被稱為寧隊的寸頭女人擡手示意屬下退後。
電梯門打開的剎那。
寧隊第一時間沖電梯裏的人開了一槍。
子彈沒能射中人，彈射到電梯四壁，清脆落地。
寧隊慢慢t走進電梯。她的屬下想要跟随，被她眼神斥退。
寧隊放下槍，做出微笑的表情。她笑起來時，橫穿整臉的刀疤如蜈蚣般虬結在一起，更顯兇相。
“朝曦女士，我知道你在這裏。”
寧隊在察覺到悄然抵住腰腹的刻刀後，笑意不變地說：“我們需要談一談。”
朝曦身形顯露。
她掃了眼寧隊身上的安保隊制服，道：“人不是我殺的，你們安保隊沒有權力帶走我。”
安保隊負責維護陸氏莊園秩序，相當于權貴私宅的保安。
預知能力者擔心他殺朝曦的事情暴露，絕對不會主動将此事透露給安保隊。
安保隊前來所為何事？
他們會是那位殺死預知能力者的安姓員工叫過來的嗎？
朝曦無法确定心中猜測。
寧隊毫不在意地看了眼地上的屍體：“我們不至于識別不出如此拙劣的陷害手段。我相信你與這個人的死無關，稍後安保隊會徹查此事。”
安保隊不是為此事而來。
朝曦心中的警覺仍未放下，高聲質疑道：“無故逮捕正式員工，這就是你們安保隊的做派嗎？”
下屬們見朝曦拿刀威脅寧隊，近十把槍同時對準朝曦。
“放下！我們只是來找朝曦女士了解情況。”寧隊沒有動用武器，她配合朝曦的意圖，擋在朝曦身前。
下屬們面面相觑，很快按寧隊的指令放下槍支。
寧隊口吻禮貌，話中卻透着不容拒絕的意思：“安保隊永遠不會将槍口朝向任何一位正式員工。這是我們的誠意，也希望朝曦女士理解我們安保隊的工作。”
“我們所來是為另一件事——”
“昨日下午三時，醫院發生了一起爆炸。我們查到了你當時也在現場，麻煩你現在跟我們走一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