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章
第120章 第 120 章
陳五娘這話看似是在問林黛玉的意見, 實則是在打探消息,她本是先帝心腹,雖因為辦事不力被擠兌出了核心圈, 但當時到底還是給昭平帝和林家使過絆子的,因而時常心中惴惴不安。
林黛玉笑着搖搖頭,“這樣大的事, 陳大人如何來問我?合該與家中姊妹商量才是。”
“這不是你簡在帝心嗎?”陳五娘并不扭捏,“你與陛下關系熟識, 不知可有什麽消息能透露給我?”
陳五娘問得直接,林黛玉便也不繞圈子, “不要說我沒有,便是我有,也不會說給你聽的, 臣不密則失其身, 幾事不密則成害, 這樣的道理陳大人比我懂得更早。”
她的眉眼好像長開了些,不知何時開始, 比起林如海的雍容林若水的秀雅, 林黛玉添了許多清冷之色。
或者說這本就是她心裏的底色, 在長時間與家人分離的獨居中, 她開始越發暴露自己喜散不喜聚的性格。
既然大家最後都要忙着各自的事, 相聚無期, 不如早些散了幹淨。
陳五娘并沒有不高興, 只是親手替她倒了杯茶, “小林大人而今好生威嚴, 不過是問問,那話說回來, 你覺得哪處好?只當咱們閑聊罷了。”
林黛玉仍舊搖頭,“哪處都好,以陳大人的才幹自是都能做得漂亮,只是你要想清楚,陛下是不是只需要你把事情做得漂亮?陳大人是最精明強悍的,只是這兩年因為某些事所連累,這才止步不前。”
陳五娘想起來在沈蘭心店裏吃過的那頓飯,禁不住笑了,“你這丫頭,未免太小看我了,這某些事算得了什麽。我不過一時郁郁不得志,方才回憶那一回。只是人年紀大了确實會畏首畏尾,不似你們年輕人銳氣。”
林黛玉抿了一口茶水,“我哪有什麽銳氣,我也不曉得我竟連那樣粗糙的茶也能入口。”
她打小吃穿用度皆是金貴,便是平日喝的茶葉也是名貴不凡,可那樣的茶在翰林院太過打眼了,她索性讓人都換成了殿試時候的那種,入口是粗粝的苦和幾乎沒有的茶香。
說起來也是好笑,有些人找她麻煩,便故意來她這裏讨茶喝好做文章,結果只能讨了沒趣。
“我當時只覺你天賦異禀,現在真真是刮目相看,比起才學,做人做事于官途上更為重要,老百姓可不會管你寫得詩好不好聽。”
“太早了。”
“什麽太早了?”
“我說陳大人對我刮目相看得太早了,只是校對史書罷了,有什麽好說的。”林黛玉微微勾起嘴角,又有了從前活潑靈動的影子,“我與陳大人私覺甚密,也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不妨去問問我師姐許顏娘,如果陛下希望你做什麽決定,定然會讓許師姐來透給你。”
昭平帝隐在暗處的擁簇無人知曉究竟有哪些,可許顏現下是實打實的帝位跟前第一人,已經有傳言玩笑她是本朝的“上官婉兒”。
許顏并不清楚林黛玉出賣了她,她正在給昭平帝出馊主意,“陛下雖不想怎麽林如海,可卻應該想怎麽那些個鹽商,微臣瞧着薛家的機會極好,不妨來一個殺雞儆猴,好叫那些個有錢的東西明白誰才是真神,陛下一怒,林如海可護不住他們。”
“更妙的是——薛家與賈家是姻親,便與林家也沾親帶故的,旁人一瞧林如海的親戚也得老實受死,便會更老實了,這也是替林大人着想,免得他又要為了家宅不寧分心。”
昭平帝按慣例先笑一笑,“顏娘,先讓朕捋一捋。瞧你如今氣色也不大一樣了,可見銀子是個好東西,對吧?”
許顏從“前夫”家裏挖了三十萬兩銀子,又知道他落魄而回,途中凄慘無比,便是做夢都要笑醒,她玩笑道,“臣如今家裏頭燕窩都只吃囫囵個的燕盞,缺一小塊都不行,還得是巴掌大的,實在是潑天的富貴。”
昭平帝沒有打斷她,果然許顏緊接着道,“只說林如海那四家親戚卻又不知道比臣富有多少了,‘豐年好大薛,珍珠如土金如鐵’,國庫吃緊,很該他們下下雪才是,尤其薛家不過皇商,賈家聽話識趣,王家正得大用,拿他開刀正好。”
意思是欺負的就是薛家朝中無人,料想其他人家也不會為了薛家出頭。
“你雖人在坐館,倒知道國庫吃緊。”
“臣不知道國庫,可臣知道陛下,陛下将工部整修宮殿的折子留中不發,只怕是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哭窮。臣建議不要,太子殿下這個大方啊,把家裏頭的銀子嘩啦啦地往外撒,一哭窮難免有人要指責太子貪圖名聲不顧其他,可我們這些自己人知道,太子縱銀子多,也是自己的私房錢,憑什麽貼到國庫裏頭。”
昭平帝慢慢點頭,目光在她空空如也的手腕上略一停留,嘴上卻贊同道,“很該如此,還有一事,先帝曾經南巡住過江南甄家的園子,甄家為此從戶部借了二十萬兩銀子,叫人算算利息,該還錢了。還有旁人借錢的,一并讨回來,此事就交給陳五娘去辦。”
許顏道,“陛下就這樣肯定陳五娘會去戶部?”
“這是你要辦的事,如果她選了吏部,那你就親自去讨債。”昭平帝将一早就備好的薛蟠殺人案的卷宗交給許顏,“好端端的女孩兒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女,甄家不聞不問的,此舉着實另朕心寒,薛蟠案料理了之後拟一道申斥甄家的折子。”
“臣明白。”
不過要是甄家不懂事,這銀子沒還回來,申斥就會變成治罪,到時候要多少銀子直接抄家翻就行了。
許顏想着還是抄家好,那樣賺得多,期盼甄家可得咬死了不還錢。
甄家咬不咬死還未可知,薛寶釵這廂先咬死了要讓薛蟠回家,原來是薛父見薛寶釵北上之後再無進展,便想着召女兒回來,只當無事發生,
薛母卻說王夫人在榮國府當家是個大靠山,必定能給薛寶釵找一門好親事,因此夫妻二人又鬧了小半個月,終于磨得薛父松口,讓薛母進京親自與王夫人聯絡感情。
薛蟠早在家裏關得膩了,便求了薛母,偷偷摸摸地跟着一道來了京城。
待薛母到了京城,急匆匆就先去榮國府尋王夫人,這才曉得姐姐已經被擠兌到沒有立錐之地的地步,雖薛寶釵已經和她接上頭了,但事情卻不如她打算得那樣順利,薛家壓根沒得到什麽好處,故而原先要奉上的許多貴重禮物都不曾給出去。
饒是如此,薛家的富貴也迷住了王夫人的眼,她拉着薛母的手哭道,“好在妹妹來了,如今鳳丫頭與幾位兄長也變了,只一門心思地讨好大老爺,實在是連娘家也靠不住了,這世上若說還有一人能幫我,便是妹妹你了,我們是血肉相連的姊妹啊。”
薛母動容道,“我亦是如此想,這才要将這個女兒托付給姐姐姐,只盼着你能給他尋一個好歸宿。她素日裏眼大心空又志大才疏,只一門心思要攀高枝,卻不曾看看自己是個什麽貨色。現在鬧出這樣大的笑話,實在是家裏容不下她了,便随便找一個安分守己的人也就是了,左右他爹疼她,必定能多多的陪嫁。”
薛母深恨這個挑撥父母關系的女兒,也不是找不到合她心意的婚事,可唯有讓榮國府出面才能壓得住薛父,否則薛父還是一心要替薛寶釵招贅。
聽到陪嫁,王夫人眼珠微動,她願意替薛寶釵回娘家奔走,本就是因為收了薛寶釵許多的好處的緣故,她硬生生地讓薛寶釵的銀子替她把吃穿用度又擡回了原先的水準。
王夫人不會舍得再失去這樣的生活,便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兒子賈寶玉,與其讓賈母把賈寶玉與史湘雲這個沒錢沒家教的丫頭連在一起,倒不如找了寶釵這個既尊重她又會做生意,頗有嫁妝豐厚的商家女。
如果日後再翻身,只把寶釵再休掉或是貶為妾室,另找了高門貴女就是了,讓她說一句做夢的話,假如永福郡主要嫁給賈寶玉,難道讓郡主做妾不成?到時候自有貴人會解決這樣的問題。
薛母見向來穩重的慈善人姐姐臉色變化,反手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可是有什麽難處?我要是能幫忙的,自當竭盡全力。”
王夫人看薛母面色關切,頓覺厭惡,只因為她想到當時這個妹妹與自己争賈府的婚事不成,這才遠嫁到南邊退而求次選了薛家。
當時不如的自己的人憑什麽現在通身的富貴來礙眼?
王夫人不愧是賈母的好兒媳,賈母想要史湘雲回去奪了爵位好叫賈寶玉的日子舒服,她就想着讓薛寶釵繼承薛家的萬貫家財,薛蟠得了肯定不如自己的兒媳得了來得好處大。
婆母可比姨媽親得多。
因為打定了主意,王夫人也不想和賈母或者賈政商量,當即笑道,“妹妹既然說到寶丫頭的婚事,我倒要求你了,我實在喜歡這丫頭品貌,倒不如給了我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