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第067章 第 67 章
一頓飯吃得是賓主盡歡, 林黛玉與吳歲歲滿足得幾乎要打嗝,一桌子少年人都是正能吃的時候,唯有林涵在主人多次地夾菜之後, 不幸地積食了。
林黛玉未到太原之前,哈爾巴拉張口閉口都是玉兒大才女,仰慕她的才華, 不曾想剛一見面,尚未交談一二, 這黑虎崽子已經又鐘情了許顏。
他同捧着熱茶消食的林涵道,“我心目中的才女就是姑娘這樣的, 看她一眼,便覺得滿口書香。”
這話直接将林涵酸得打了個哆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有心說一句“香不香的, 難不成你還嘗過不成”, 到底忍住了,做老師的如何能與觊觎學生的狂徒說這樣不莊重的話。
金瑤碧大刀金馬朝南坐, 一只腳還踩在石凳上, 活似個山大王, “到底是什麽寶貝, 叫你這樣藏着掖着。”
“她不願意說, 我自也不會說。”林涵啜飲着杯中的山楂消食茶, “郡主, 人總有不想說的秘密和不得以的苦衷。”
金瑤碧卻道, “難不成你以為有伊吉想知道卻不能知道的事嗎?”
林涵難免有些惱怒, “郡主這樣說,那請自便吧, 如今你為刀俎,我為魚肉,也無甚好說的。”
他惱起來也不是疾言厲色,眉頭微蹙的模樣像極了林黛玉,很有些欲笑還颦的韻致。
金瑤碧看了一會兒,垂下眼道,“我不過說句大實話。”
哈爾巴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為難得很,此時聽得院門口有人說話,竟是許顏倚靠在吳歲歲身上,她笑道,“先生何必為難,原也不是不能說的事,只是覺得沒有登門做客說這些的道理。”
金瑤碧忙站起來,又将邊上的石凳用袖子抹了一把,“怎麽不見林姑娘?”
吳歲歲知道徽和長公主希望她與江湛聯姻之事,故意道,“玉兒與皇孫湊在一起悄悄話呢,咱們也插不進去,便出來遛個彎。”
林涵做主道,“那便多溜幾步,叫顏娘與小殿下在這裏安生說話。”
金瑤碧将“顏娘”二字細細咀嚼,覺得十分好聽,便是名字裏也透着江南的溫軟缱绻,南邊果然是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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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歲歲是個自來熟,自被送去清修到如今可是憋壞她了,十分地喜歡找人說話,“聽說郡主身手極好,抽空能不能讓我見識一二?我可太羨慕武功了得的俠女了。”
“草原上尚武,難免要學些傍身,你若是羨慕,明日起我教你幾招就是了。”金瑤碧比吳歲歲要矮上一些,說話的時候微仰了頭,發間流蘇晃動,輕輕作響。
吳歲歲喟嘆道,“我生平所見,本以為玉兒已是翹楚,不想還有郡主這樣不輸給她的人物,我日日見了你們,都不敢照鏡子。”
金瑤碧笑起來,“我不敢與林姑娘相比,吳姑娘很有意思。”
有意思的吳姑娘順杆子爬,挽了她的手道,“郡主瞧着皇孫可好?其實啊……”
“吳皓月!”林涵忙喝止她。
近期都不太有人叫她的大名,吳歲歲吓了一大跳,險些被林涵吓死,她捂着胸口抱怨道,“林二叔,你也太吓人了,郡主這等尊貴,這等心胸,如何需要你這樣小心,咱們不過消食的時候說說閑話罷了。”
金瑤碧方才受了林涵的氣,并不打算搭理他,不過她也不敢相信吳老尚書的孫女竟這樣天真爛漫,只當吳歲歲是在扮豬吃老虎,因而道,“我知道吳姑娘要問什麽,只是我這樣的人,婚事原不是我自己可以做主的,倒叫我為難了。”
林涵還是頭回聽她說“人話”,不知是被吳歲歲襯托的,還是因為有客人的緣故,真的懂事收斂了,月色下她竟透露出一股與平日不相符的溫婉平和來。
金瑤碧察覺到他的目光,偏頭看向他,卻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林涵失笑。
且說那一頭,許顏與哈爾巴拉坐了對面,她瞧着小黑虎笨手笨腳地給自己斟茶,禁不住彎起唇角,“有勞殿下了。”
“不勞不勞,你喝。”哈爾巴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與殿下相識不過半日,得殿下青眼,着實是榮幸。”許顏知道自己說的這些,他未必聽得懂,只是讓她更直白地說出來,卻也沒這個臉,頓了頓便接下去道,“殿下出身尊貴,如無意外,必将是草原的主人,我卻不過是個棄婦。”
她自嘲地想,所以孟子說“養移體,居移氣”,不過短短時日,她已經從枯槁不堪的病人變成能鎮定自若談論舊事的幕僚了,也算林黛玉流水似的銀子和補品沒扔。
哈爾巴拉道,“你這樣好,怎麽還會有人舍得放棄你。”
“殿下對我知道多少?若說容色,我确是有幾分的,只是殿下這樣的身份,何等傾城色尋不來。”許顏道,“我為別人懷過孩子,更是纏綿病榻多年,莫說誕育子嗣,只怕是壽數也不會長的,殿下喜歡我的樣貌,那便當我是一株花草一彎湖水,瞧着好看過喜歡過,也就過去了。”
端看這位諾敏郡主看林涵的眼神也不清白,竟不知徽和長公主怎麽教的孩子,太過容易被美色迷惑了。
哈爾巴拉本身是沒有這樣的自覺的,他努力地在聽許顏的話,花了一些功夫才都弄明白,撓撓頭道,“是有比你更好看的,就好像諾敏,可是我又不喜歡她,懷過孩子算什麽,就算你生下來了,我也願意和你一起養,我們草原不講究這些。你要是擔心身體不好,到時候我帶你去看大巫醫,很靈驗的。聽說伊吉剛嫁到草原,水土不服險些病死,就是大巫醫治好的。我喜歡你這個事,怎麽能就過去呢,喜歡的花草就是要拔回來好好養的。”
還真的是針對許顏的說辭,逐一都做了反駁,許顏頭疼,伸手揉了揉額角,“可是我不喜歡殿下,我喜歡成熟一些的男子。”
“比如林阿巴嘎這樣的?”
“……也不是。”許顏生怕他去把林涵捏死,“我喜歡有學問的。”
“那不還是林阿巴嘎?”
“有心機有謀算的。”
“林阿巴嘎還不夠有心機?”
許顏閉嘴了,她并不想失去自己的靠山,萬一林涵被捏死了,只怕自己這份活計也做不長了。
哈爾巴拉抿着嘴唇,認真地琢磨了一陣子,随後道,“你現在不喜歡我不要緊,我還有很多沒有學,等我學會了,你就會喜歡我的。”
饒是鐵石心腸也會被這等誠懇打動,許顏習慣了雲山霧繞的說話方式,還是頭回有人這樣直接地向她表白,她道,“若是我與殿下相識久了,殿下還能說出這番話,我便信你。”
“你且等着往後。”哈爾巴拉一拍胸膛,“我們草原漢子向來言出必行。”
許顏此時方端起茶杯,與他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那我們一言為定。”
林黛玉完全想不到自己和江湛說了一會兒家裏的事,事情就發展成這樣了,她震驚道,“所以師姐你就這麽和他海誓山盟了?”
“不過是和小孩子的一個約定罷了,說不得沒幾日就忘記了。”許顏把自己埋進柔軟的被褥裏,“這幾日不要來打擾我,我累得狠了,要好好地睡,吃飯也莫要叫我。”
吳歲歲只得和林黛玉回自己房間,這才把要和金瑤碧學武的事說了出來。
這個倒是沒啥好震驚的,林黛玉敷衍地擺擺手,“那可真是恭喜你了,總算拜了個好師父,用不用給你準備拜師大禮?”
不想吳歲歲竟認真地思考了起來,“你說得有道理,素日裏就說要尊師重道,這教功夫的也是老師啊!”
于是又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拜師禮,金銀太俗氣,文玩太雅致,最後才勉勉強強挑出了一對看得過去的紫玉流蘇步搖。
簪首是雕刻成蓮花模樣的紫玉,中間的花蕊與下頭墜着的流蘇是足金打造,既富麗華貴又不失別致。
“今日瞧郡主戴流蘇很好看,靈動又活潑。”吳歲歲舉給林黛玉看,“就這樣晃啊晃。”
林黛玉困得不行,睜眼看了看就又倒下了,嘟囔道,“白魚赤鳥之符,黃金紫玉之瑞①,可以可以,夠貴重。”
“那就算我借你的啊。”
林黛玉沒說話,因為她終于受不了困勁,睡過去了。
直到第二日,她瞧見那錦盒裏的東西,才意識到,這對流蘇是她的啊!
吳歲歲讨好地朝她笑笑,林黛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拿扇子遮了臉,懶得理這位俠女。
金瑤碧哪裏肯收,“吳姑娘也太客氣了,不過是咱們投緣,哪裏用得着這些個東西,你快收回去。”
“既是投緣,收我一對頭花又怎麽了。”吳歲歲硬塞給她,“我覺得這對配着郡主昨日的紫衣也合适,玉兒是怎麽說的來着?那句花啊劍的。”
林黛玉團扇輕搖,望着金瑤碧道,“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②”
金瑤碧接她的時候也聽見了這一句,猶猶豫豫地對着這神仙似的美人兒問道,“林姑娘,這是誇我的意思?”
“噗。”
林涵站在門口偷聽,一時間沒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