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052章 第 52 章
這一口血可把周圍的人吓壞了, 兩個丫頭立時就哭了,哭着跑出去叫太醫,“淩太醫你快來啊!不好了!姑娘她吐血了!”
吳歲歲鎮靜一些, 心疼道,“有口血就夠了,何必咳成這樣。”
“不咳得厲害, 怎麽吐口血?只是咳兩聲,我小時候咳慣了, 不要緊的。”林黛玉捏着染血的帕子,倒在她身上, 聲音沙啞虛弱,“只是餓得很,這會子很是想念關張的那家蜀菜館子。”
江南人嗜甜, 蜀菜卻鮮香麻辣, 姑蘇城開過一家, 嗆得鄰居都投訴了,好些個人吃不了辣, 卻又喜歡得緊, 時常能在這家館子裏外聽見人咳嗽和急着要水。
林黛玉最喜歡他們家的水煮魚, 魚肉嫩滑, 滋味很足。
可惜老板掙夠了錢, 帶着家小返鄉了, 徒留下一間被熏得牆都好似帶辣味的空鋪子。
照着宮裏的規矩, 病人只有清粥小菜吃, 她喉嚨不舒服, 肯定吃不得重口味的東西。
“不然叫他們給你做個魚片粥?糟溜魚片?”吳歲歲知道她這幾天都沒吃飽,喉嚨不好, 又吃不得那些點心。
淩太醫小跑着進來,聽見病人還能讨論吃飯,顯然還有口氣,心下稍松,“可不敢給林姑娘吃魚蝦,雖說河鮮不比海鮮那樣發,可她現在這樣嚴重,短短不能碰。”
吳歲歲讓開位置,腳下不當心栽到淩太醫懷裏,她自己并不在意,趕緊站直了道,“淩太醫趕緊給玉兒診脈。”
林黛玉就“病重”之中還抽空瞧見了淩太醫泛紅的耳朵,覺得很有些意思,“這幾日胸口都悶悶的,剛才吐了血,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可現在卻舒服多了,沒有那麽悶了。”
淩太醫收斂心神,皺着眉仔細診脈,“要說是淤堵的,也該是痰,最多血痰,且大多顏色深褐,林姑娘這樣的,只怕是真的傷了肺腑了。”
帕子一直捏在林黛玉手上,他也只能看一看,當然了,也沒想過要近距離去觀察。
難道血還會有假不成?
只有林黛玉和吳歲歲知道,林黛玉替換的這條帕子上,本來就是沾了新鮮血跡的,吳歲歲為了怕穿幫,特意在手臂上方割了個小口子,為了不浪費,染了好幾條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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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姑娘脈象倒是無礙,只是我才疏學淺,方才已經去請了院判大人來,說不得他老人家有法子。”淩太醫滿臉的慚愧,“是我誤了姑娘。”
“大夫又不是神仙,淩太醫切莫內疚,倒是我的不是了。”林黛玉深怕這位青年太醫大好的前程毀在自己裝病上。
裝睡的人是永遠叫不醒的,裝病的人當然也是永遠治不好的,莫說太醫院的院判了,就是太醫院一溜人都來會診過了,林姑娘該咳還是咳,另外又吐了兩回血。
年少咳血,并非長命之兆,今上與皇後終于坐不住了,今上又要責問皇後,“你到底是怎麽看顧她的?沒幾日功夫,就病成這樣了?”
作為林黛玉日後的頭頂上的“大老婆”,太子妃也是有責任的,她見皇後難堪,忙起身解圍道,“父皇容禀,林黛玉本就是打胎裏帶來的弱症,許是水土不服,這才發作了起來,慢慢将養,定然會好的。十幾歲的大姑娘,可不比幾歲的孩童容易夭折。”
皇後讪讪道,“太子妃這話很是,南北水土差得多,她嬌氣些,不習慣也是有的。”
“如今太醫院的人都去了一輪,這是嬌氣的事麽?”今上眉頭深鎖,“皇後,你與太子妃去佛堂替她上一柱香,希望菩薩保佑她早日痊愈。”
他本是想彰顯天家對林黛玉的重視與關懷,只是自己越想越覺得不對,太醫院的醫術,今上是信得過的,因此他難免想到了別的地方。
難道是林黛玉沖撞了什麽?又或者是林清不願意自己的侄女嫁給太子,所以才顯靈……不是,作祟?
太子妃聽到上香,也想到了此處,臉色登時灰白如土,“她原還替林清守着孝的,現下三年孝期才過了一年不到。”
皇後怒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宮裏是什麽地方?諸邪莫侵,不過是個小小的林清。”
疑心生暗鬼,太子妃本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想起來,好像正殿的一道影子一陣風,都帶着林清陰恻恻的身影,她手都抖了,哆嗦着聲音道,“不是的母後,林清就是死在東宮的,就死在正殿啊,會不會是她陰魂不散?其實沒有回姑蘇去?”
皇後手裏的茶盞摔落在地,今春明前茶的香氣溢開,卻無人去欣賞,皇後也想起了那日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女人,以及為了她,血肉相博的兒女。
今上沉默半晌,淡淡道,“太子妃莫要胡說了,就算是林清,朕想着她也該來找你才是,折騰自己侄女算什麽本事。”
他心思百轉千回,這時候哪怕擔心着林黛玉的事,可也不會放過收拾太子妃的機會,因此故意将話帶到明顯很是驚恐的太子妃身上,挑得對方更加心神不寧,要不是顧忌身份,已經跳起來逃走了。
兒子是不會不好的,都是兒媳的錯,皇後顧不上濕漉漉的裙擺,擡手便給了太子妃一巴掌,“都是你這個下作的東西,不好生服侍太子,以至于東宮出了這等禍事。”
太子妃捂着臉,嘤嘤哭泣,也不知道要如何還嘴了。
“好了,教訓兒媳有的是時間。”今上制止住還要再打的皇後,“朕聽聞京郊有座甘霖寺,供奉藥師菩薩,極為靈驗,皇後你辛苦一趟,帶着太子妃去替黛玉祈福吧。”
皇後愣住,上一柱香也就罷了,林黛玉一介臣女,如何能勞動當今中宮皇後去為她祈福,只是今上的眼神極為嚴厲,她不敢違逆,只得弱弱地點頭,“臣妾知道了。”
他們在殿內的聲音都不小,偏今日是江意當值,豎着耳朵聽了個一清二楚,待得下了值,他就偷偷摸摸地跑到昭平公主府找江湛,将人從被窩裏挖出來。
江湛本還有些困倦,聽到江意帶來的消息立時不困了,簡直是雙目發光,“還有這等事?着實是讓我沒想到。”
江意的本意是讓他也替林黛玉這個小青梅去燒燒香,誰能料到這個家夥跟抽了風一樣,他嫌棄道,“你這是什麽表情?林姑娘可還病着呢。”
“你不懂。”江湛笑盈盈地吩咐人去端早飯來犒勞江意,“由敵軍親自說出的新兵法,實在是令人……總之就是這麽意思吧。”
他怎麽沒想到過從神鬼之說入手,原本只是想讓林黛玉先抱病出口,等林涵從鞑靼回來,再圖其他的。
只是這個事誰辦都不好,他想着想着,伸手拽住等着吃早飯的江意,“有件事,需要勞煩你,你一會子吃完,替我跑一趟林府。”
“林府這會子一個主子都沒有,去幹嘛?見鬼嗎?”江意撇開他的豬蹄,“我可告訴你,我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不然今上絕對會把我調走的。”
江湛道,“知道知道,你爬到這個位置不容易。不是找主子,你去找一個叫靜夜的姑娘。”
靜夜自從上次進京,就未曾回去,一直留在京中打理瑣事,更重要的是傳遞往來消息,因為沒辦法跟着林黛玉蹭吃蹭喝,已經從一個胖乎乎的丫頭,瘦得頗有窈窕之态了。
容貌也俏麗,小圓臉配上大眼睛,叫人瞧着就可親。
這可親的丫頭聽完江意說的話,笑眯眯道,“皇孫的意思,我明白了,還勞煩江公子替我跑一趟城南的孫記。”
江意本就當了一晚的班,一夜都不能合眼,這會子聽完都氣笑了,“合着我就是給你們跑腿的是吧?孫記怎麽了?你瞧着腿挺長的,自己跑一趟也用不了多久。”
靜夜也不生氣,只管繼續看着他笑,還比劃了一下兩人的高度,“您的腿可比我長多了。”
言下之意是江意跑得快。
要麽說人得脫離父母才能長得大,靜夜離開林黛玉之後,再不是那個只知道吃喝順便和林黛玉鬥嘴的小丫頭了,談笑間反而有些林黛玉的風度。
“行吧,我這個勞碌命啊,”江意沒脾氣了,對着這樣個俏生生笑盈盈的丫頭,有火也發不出來啊,他要比人家高快兩個頭呢,“又是什麽要緊的事需要我傳話?”
“算着時辰,孫記要開門了,勞煩您替我買上一匣子牡丹糕。”
江意差點當場氣死,怪不得聽得耳熟,那城南孫記的花糕滿京城都有名氣,人家按着十二個月的花神,每個月只賣一種糕,形神具備,香甜可口。
靜夜瞧出來了,“您不要急,花糕自然有花糕的意思。”
“你們這些讀書人家出來的啊,雲山霧繞,太過可怕。”江意搖頭,“一會子我看你都給它吃下去。”
靜夜笑而不語,看不起誰呢,別說一匣子糕了,當年三四五六匣,誰還沒吃過了?
四月十八,宜祭祀
皇後的鳳架一早便出了城,直奔那甘霖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