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051章 第 51 章
不過是一碟子的白糖糕, 林黛玉吃得也很高興,不同于尋常的白糖糕,江湛托星兒送來的, 裏面摻了薄荷汁,吃起來微涼,甜而不膩。
薄荷, 提神醒腦,這是江湛提醒她要穩住。
林黛玉單手托腮, 看着吳歲歲道,“這可怎麽是好?咱們都落在賊窩裏了。”
星兒略坐了片刻變回去了, 還是吳歲歲陪着林黛玉吃的點心,吳歲歲将滿盤子的鮮肉酥餅都給啃完了,撐得有些迷茫發呆, “見招拆招呗, 大不了‘大郎, 喝藥了’。”
林黛玉險些被剛入口的杏子給噎到,“倒也不必如此。”
吳歲歲哈哈大笑, “哄你玩罷了, 我還是要命的。莫怕, 大不了我擋在你前面。”
林黛玉蹙眉道, “你萬萬不可有這樣的想法, 若為了我脫身, 叫你陷在這裏頭, 我成什麽人了。”
“我讀書習字皆不及你, 脾氣也不好, 往後最多也就是個酷吏的料,在這東宮裏搞個腥風血雨, 又有什麽不可。只要家裏人不倒,我便是橫着走也無妨。”吳歲歲一攤手,“我沒有心愛的人,也沒有想過要嫁給怎麽樣的人……”
“不要這樣說。”林黛玉按住她的手,“往後的時日還這樣長,你怎麽知道不會遇到那樣一個人?哪怕你沒有想過,也不要将一輩子耗費在這裏,不值得。”
吳歲歲怔住,半晌之後笑道,“你倒是像是我姐姐似的,說話老氣橫秋的。”
林黛玉沒好氣道,“那也是因為你着實太不靠譜了。”
二女又說笑了幾句,長風苑的人再三來請,吳歲歲方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靜雪這才将食盒底層的信交于林黛玉,“姑娘,信裏好像有旁的東西。”
“我知道,你也下去。”林黛玉将信封裏的東西悉數倒出來,信是林涵所寫,用的是他們之前說好的暗號,以禮記裏的字句構成,另外還有個小小的紙包。
她撚着紙包裏的細碎粉末,輕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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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玲珑苑鬧了起來,火急火燎地請了太醫來為林解元看診,連着太子都驚動了,打發了好幾波人來問。
林黛玉倚靠在床頭,咳得撕心裂肺,氣都喘不過來了,靜雨在一旁急道,“想來是吹着風了。”
“春日裏的風雖暖,卻也邪,最易染病。”替他診脈的據說是太醫院裏最擅醫治咳疾的淩太醫,“林姑娘可是有舊疾?”
靜雨到底不是打小跟着她的,想了一會兒道,“我們姑娘小時候确實身子不大好,吃藥比吃飯還要多。”
“這就是了,這等病最是要小心保養,不然一個不好引了出來,便是大症候。”淩太醫道,“我這裏有家傳方子制成的丸藥,林姑娘先試試,我這就開方,讓他們去抓藥熬了。”
林黛玉也顧不上答,只胡亂點了頭。
吳歲歲急急忙忙沖進來,鞋還有半只是踩着腳後跟的,“怎麽好端端地犯了咳疾?我走得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
她是見過林黛玉小時候犯病的,故而十分緊張。
林黛玉這會子眼淚都咳出來了,只可憐兮兮地看着她,嗓子也啞了,“不知道呢。”
夜裏倒還清靜些,吳歲歲坐在她床頭,喂她喝水拍背,照顧了一個晚上。
到了第二日,各宮都派人來探病,潤肺止咳的藥丸膏方堆了老些,蛇膽川貝等藥材也是應有盡有。
櫻桃來的時候,林黛玉正在喝川貝枇杷膏,褐色的汁子透着香甜的味道,她就笑道,“淩太醫熬的枇杷膏最是管用。”
林黛玉歉意地指指喉嚨,吳歲歲替她解釋道,“咳了一晚上,嗓子都傷了,說不出話了。”
歲歲心疼得緊,林黛玉自己倒不當回事,其實咳到疼了反而比發癢要舒服,左右就是不說話罷了。
櫻桃嘆了口氣,“我方才在外頭見了淩太醫,說來也是奇怪,昨兒個風不大啊,怎麽就吹着姑娘了。淩太醫正說叫問問姑娘素日的飲食,會不會是用了發物,堆積在體內,因而一陣小風就發出來了。”
林黛玉就點頭,看向一旁的靜雪,她的膳食一向都是靜雪負責的。
靜雪道,“姑娘吃了什麽,奴婢一應都記着的,原先玲珑苑沒有小廚房,也只好送來什麽吃什麽。後來貴妃娘娘送了做江南菜的廚子,便在大廚房裏撥了個竈臺給我們,勉強能做些合姑娘胃口的。”
櫻桃下江南時候這一路都在提防荔枝下的藥,對這些最是敏感,當即道,“那便是姑娘的飯食,大廚房裏誰都有機會碰到了?”
“櫻桃姐姐這樣說,也不算錯。”靜雪說着就急了,“不會是有人要害我們姑娘嗎?”
櫻桃在路上吃了靜雪不少頓飯,比旁人都要熟悉許多,安撫她道,“你莫要害怕,這事有我呢。二位姑娘,我這就去報予陛下知道。”
林黛玉一把抓住要炸的炮仗歲歲,朝櫻桃笑笑,口型說得是“多謝你了。”
“姑娘客氣了。”櫻桃再坐不住,不但自己走了,還将淩太醫也拽走了。
吳歲歲急道,“你拉我做什麽,我這就去找陛下,替你讨回一個公道!今兒能讓你犯舊疾,明兒就能讓你丢了性命,斷斷不可放過她!”
林黛玉比了個“噓”的手勢,又擺擺手,示意不可說。
“你看你……”吳歲歲氣得背過身去不理她,只是随着火氣慢慢退下去了,心卻明朗了起來。
難不成是玉兒使的……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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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的祖父吳老尚書,這會子正與江湛、林涵對弈,是不喘也不咳,過了這個冬日,老頭兒身子硬朗了不少,“玉兒丫頭是個果決的。”
他一心二用,面前擺了兩個棋盤,同時與二人下棋。
“我現在想想還是太冒險了,要是中間被人換了藥,豈不是真的害了她。”江湛心裏不安,不擔心被吳老尚書堵死了一條大龍,危在旦夕。
林涵涼飕飕地刻薄道,“那便是你的無能,害了她。你母親安插的人,你拉攏了的堂兄弟,就這樣還能出差錯,着實是廢物,卷了鋪蓋與我回江南,也免得往後見了太子的新良娣,彼此傷懷。”
吳老尚書由得他擠兌孩子,笑眯眯道,“涵空這張嘴,從前跟蜜似的,如今怎麽不饒人起來了。”
“我年紀大了,性子古怪也是尋常事。”林涵近日與京中許多舊交來往,光陳五娘家的陳府就來請了許多回,大為厭煩。
“首輔來請,涵空緣何不肯去?”
戶部尚書陳首輔,陳五娘她爹,林黛玉某位師姐的祖父,不說與林家是世交,卻也是交情甚篤的,不然也不會讓小陳姑娘跟着林清念書。
林涵道,“我不喜歡首鼠兩端之人。現在看來,陳家也只有五娘算有骨頭。
吳老尚書倒是頭回聽說有人這樣評價陳首輔,當即笑道,“你細說一說?”
“他這個首輔之位,不過是仗着年輕力強,方才從您手裏奪過去的。”林涵落下一子,自從重返林家,他的教養與風流意态也跟着一道回來了,指尖與暖玉打磨的白子幾乎一色,“這些年來,陳首輔并無甚功績啊,他送了五娘給陛下當心腹,送了孫女給我妹妹當弟子,兩頭下注。現在我林家在危難之中,他這個首輔在何處?他陳家的姑娘又在何處?”
陳首輔有七個女兒不假,可也有替女兒招贅生下陳姓孫兒 ,因此就算今上大力改革,重新推行“女主內”,陳家也是不會吃虧的。
“涵空,我以為你不是個會指望別人的人。”
“我何曾指望過他,我只是厭惡他。”
江湛一面聽,一面琢磨棋局,終于險中逃生,得以茍延殘喘,他方才有功夫道,“事已至此,咱們不可再退,無論是玉兒還是吳姐姐,都不可入東宮。”
這并非什麽男女情事,這是權柄之争了。
今上現在只怕是日盼夜盼,也要想法子打落林吳兩家在讀書人中的威望,一旦二女入宮,這就是最好的打壓與突破口。
饒是你林家女才比天高,只要天家一聲诏令,你照舊要進宮三從四德伺候太子。
吳老尚書年紀大了,落子也慢,抖着手慢悠悠地堵死江湛的生路,“涵空既覺得京中無趣,不如去一趟關外,徽和長公主有妥帖的人送信進* 京,可我這個老頭子卻沒有妥帖的人送回信。”
林涵見江湛下得好一手臭棋,擡手将自己手裏的白子落到他的局上,又替他續了命,“自當效命,我也瞧瞧那位長孫殿下如何,說不得與玉兒正合适。”
江湛氣個半死,學着他的樣子,胡亂在他的棋盤上走了一步。
不用吳老尚書動手,就已經把林涵努力的大好形勢給削沒了。
林涵面無表情,給他一個毛栗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二對一,輸了個幹幹淨淨,丢了人都沒處訴苦去。
陳首輔再去請林涵的時候,方才得知他已經離京游玩,不免嘆氣道,“林家人好大的氣性。”
林黛玉并不知道他二叔去相看新女婿了,這日起來喝了藥,不知怎的又咳了起來,不多時她蒼白着臉攤開手裏的帕子——赫然是抹鮮紅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