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022章 第 22 章
但她無論如何逞強, 也只是強弩之末,秋水般的劍刃,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蔓山君籌謀數年, 功成之際,卻被這兩個小鬼破壞。此刻, 他只想把二人肚腹挖開, 食其血飲其肉, 方能解心中之恨。
他見少女往胸口摸去,冷笑了聲, “虛張聲勢。”
少女斬妖之時,他在暗中觀察。
這哪是什麽劍仙, 分明只是個會些粗淺法術, 依仗符咒之威的半吊子小道姑。
一手劍術倒是漂亮, 可人間的劍術,能有多厲害?
斬幾只小妖,殺個蜘蛛精,顯然已是她的極限。
蔓山君正欲動手, 卻見少女從胸口摸出一根銀針。
銀針細如牛毛, 不過筆頭長,映着冷光。
再怎樣看, 也只是根人間的繡花針。
蔓山君看不出什麽端倪, 壓住心中驚疑, 嘲笑道:“死到臨頭,還想繡花?”
他伸手又甩出兩個紙夜叉。
逢雪踉跄躲閃,卻還是被夜叉抓住。
一個夜叉抓住她的雙手, 一個夜叉抓住她的雙腳。
明明白紙裁成,卻有鋼筋鐵骨, 有萬鈞之力,只要蔓山君一身令下,逢雪的身體就會如裂帛般,撕成兩段,髒器亂飛。
蔓山君卻不肯如此輕松殺她。
他踱步上前,擡手往下壓了壓,讓一丈多高的紙夜叉以別扭的姿勢,把逢雪放低。
這樣,他才能俯視少女。
逢雪想到他都這時候了,還在乎自己身高,忍不住嗤了聲,笑出來了。見蔓山君黑如鍋爐的臉,她便正色道:“不好意思,有失尊敬。就算你又矮又醜,我也不該笑你。”
蔓山君不再廢話,沖過來,五指如鈎,急不可耐地抓向少女的胸口。
準備挖出她胸腔裏滾熱的心,放入嘴中痛嚼解氣。
尖銳的指甲快勾到逢雪胸口時,一縷灰黑霧氣驟然冒出。
高大夜叉被灰霧卷到,瞬間化作焦黃紙片,輕飄墜地。
蔓山君面露驚色,連忙收手。
可是霧氣中也伸出了只手。
那只手拽住了他的身體,輕輕一拽。
鬼修念起泰山咒,高山巍峨的影子隐隐出現在他頭頂,他的雙腿幾乎在立刻便插入地中,一時穩住了身體。
他驚恐地望着抓住自己的東西,雙指成刀,意欲斷臂求生。
逢雪提劍疾刺,劍尖插破他的右掌,死死定住他。他見逃脫不得,怨毒地望着少女,默念法訣。
地上殘存的幾個紙人飄飄而起,舉起山石砸來。
石落如雨,逢雪身體微顫,只覺滾熱的液體順着後背淌下,将衣物黏在一起。
紙人在蔓山君的指揮下,飄然靠近,鋒利的紙刃高高落下。
電光火石之間,黑霧驟然擴散,蔓山君的身影便被黑霧吞噬,他像是被硬生生拽入霧氣裏,只來得及發出聲急促的驚呼,就消失在了霧中。
逢雪飛快轉動繡花針,把胸口縫好,等做完,她看見地上一灘烏黑的血,和幾張浸血中的紙片,後知後覺冒出冷汗,渾身如墜冰窟。
自己的心口,到底藏着尊什麽邪祟?
到如今,她已經力竭,手緊攥劍柄,将身體撐在劍上。等眼前暈眩稍緩,便回頭望去,準備去幫幫葉蓬舟。
扭頭眼簾卻撞見一山桃花。花影絢爛,深紅淺紅,仿佛身不在鬼魅洞府,而在春光懶困,微風幾許的春山之中。
逢雪眨了眨眼睛,再看時,只有陰森樹影,亂墳山頭。
蔓山君制造的幻象緩緩消失,亭臺水榭被墳頭取代。葉蓬舟同樣撐着長刀,從某座被炸掉大半的墳前站了起來。
他身上的紅衣破破爛爛,淅瀝滴着血,發簪折斷,長發被血浸透,一縷縷散開,貼在臉頰、散在胸口。
少年臉色蒼白,精致的面孔沾了幾點血,眼神微微渙散,看上去頗為狼狽。
逢雪撐劍,踉跄靠近,邊喊:“你還好嗎?”
葉蓬舟目光落在她的面上,眼神逐漸有了焦點,片刻,他扯了下嘴角,露出絲微笑,“小仙姑,我們都還活着吧?”
逢雪有氣無力瞪他一眼,“我說過,你死了我都不會死。”
葉蓬舟便笑:“是是,小仙姑不死,我怎麽舍得死?”
若是尋常,聽見這樣輕浮孟浪之語,逢雪便要狠拍他一劍鞘。但眼下,她實在沒什麽力氣,後背火辣辣的疼,眼前也是時暗時明,一切如蒙上層霧氣,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她走了幾步,只覺天旋地轉,忽而絆到塊碎碑,無力的身體往前倒。
葉蓬舟急忙來扶她。
然而他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片刻,暈眩稍緩,兩個人疊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逢雪費力撐起身體,只到一半,又力竭倒下,重新壓在葉蓬舟身上。
又重複幾次後,葉蓬舟喊停:“小仙姑,別,你停下來歇一歇吧,你再摔下來一次,我小命休已!”
“抱歉,我……”逢雪垂下眼睛,臉白得近乎透明,“我力氣不濟,你試着把我推下去呢?”
葉蓬舟苦笑,“小仙姑,我也沒力氣啦。”
經歷生死搏鬥,逢雪也沒功夫在意什麽男女大防。她靠在少年溫熱的身體上,閉目恢複體力,想到蔓山君被拖走那幕,依舊心神不寧。
“哎,對你動手的,”逢雪頓了頓,有氣無力地說:“那個人,到哪去了?”
葉蓬舟:“應該死了吧。”
“死了?屍體呢?”
葉蓬舟蒼白嘴角勾起,反問:“小仙姑,蔓山君呢?”
逢雪:“……應是死了吧。”
葉蓬舟:“死了?屍體呢?”
逢雪沉默片刻,偏過臉,咬了下唇,低聲道:“不願意說就不說。”
葉蓬舟臉色慘白,一雙笑眼卻彎如弦月,殷紅順着嘴角流下。重傷至此,他渾不在意,只痛惜那甕打鬥中踹翻的美酒,“可惜只倒滿了一個葫蘆。”
他嘴閑不下來,又說:“小仙姑,你的劍術可真漂亮,當得起劍仙二字!那個刺我的人好像是白花教的人哦,你說白花教會不會找我們的麻煩?小仙姑?你為何不理我啦?”
逢雪不再說話,繼續調息,等稍回複體力,她爬都要爬遠一些!
夜風微涼,靠近少年染血的紅衣,血腥之中,藏着縷淺淡的桃花香氣。
逢雪沒有說什麽。
葉蓬舟又道:“剛才我可宰了不少妖怪,小仙姑,等會清點一番,看誰去請張荇之喝酒!”
提到張荇之,逢雪望向天邊,山火将天空燒亮,濃煙滾滾。
雖說他們斬了不少妖怪,但也有一些妖怪受傷後越過了院牆,蹿入林中。
張荇之一介書生,或許會有危險。
逢雪試着擡起酸疼的手臂——
她的右臂中毒,已經完全麻木,腫起很高,黑血不停湧出,左手勉強能用,卻也有不少傷痕。
她咬緊牙關,左手手臂不停顫抖,勉強撐起身體,卻聽見林中傳來張荇之激昂的聲音:“砍一刀!再砍一刀!哈哈哈哈,妖怪,受死吧!”
全身的力氣驟然消失。
逢雪又摔了下去,摔在少年胸口,摔得兩眼昏黑,葉蓬舟悶哼一聲,半天沒說出話來。
夜空寧靜,火焰噼啪爆開暗紅的花,張荇之“砍一刀”的聲音格外洪亮。
書生一手拿柴刀,一手拿菜刀,在林中胡亂揮舞,宛如戰神附體。
林中蹿出頭大野豬。
這野豬很大,看起來十分兇狠,鬃毛漆黑,肥頭大耳,獠牙如刀。它的尾巴被燒着,踉踉跄跄往外逃,橫沖直撞間,撞倒許多草木。
書生面孔蒼白,看見大野豬直直撞來,下意識想逃跑,但轉念他想起失去至親之痛,想起兩位小仙師的囑托.
若今夜放跑這孽畜,日後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會有多少人體會到如我一般的切膚之痛?
書生忽然生了無邊的勇氣,高舉菜刀,如同螳螂奮臂,振匹夫之勇。
野豬巨大的身形越來越近,地面也在隆隆震動。
“啊啊啊聖人佑我!仙姑助我!”
“轟隆”聲乍起,地面顫了一顫。書生拿着菜刀囫囵揮舞許久不見動靜,終于鼓起勇氣,悄悄睜開眼睛。
大野豬倒在了他的面前,身下一灘暗紅血液,腹部條長長的傷口,皮開肉綻,血湧如泉。
“咦?”書生詫異。
我還沒碰到,它怎麽就倒下了?
片刻,他高興道:“天地之間,果然有乾坤正氣!”
他又生了無盡的勇氣,伫立在林間,看見妖怪就興奮地沖上去砍,邊砍邊大聲誦起先哲聖人的詩句:“我生不辰逢百罹,求仁得仁尚何語。一死鴻毛或泰山,之輕之重安所處!”
“婦女低頭守巾帼,男兒嚼齒吞刀鋸……平生讀書為誰事,臨難何憂複何懼!”
……
“聽上去,他還挺有精神的。”逢雪輕輕說。
葉蓬舟呼出口氣,艱難喘息,“總之,比我兩好。”
逢雪休息一會,撐起些力氣,轉了轉身體,靠在一座墳頭上。她雙目輕阖,臉色白得近乎透明,拿起扶危劍,在中毒的手臂上劃了好幾道。
流出的血液烏黑裏帶點綠,流了一會後,顏色逐漸變紅。
“謝謝你的解毒藥。”逢雪輕聲致謝。
蛛毒猛烈,若不是馬上服下解毒藥,她怕會當場斃命。
葉蓬舟勾勾嘴角,“何必說謝,我倆誰跟誰呀?”
逢雪反問:“我倆誰跟誰?”
葉蓬舟笑道:“我跟你、我跟你。”
逢雪輕哼一聲,別開了臉。地上一片狼藉,良宵佳宴不再,墳地上墓碑殘損,墳頭被炸好幾個,白花花的紙片飄飛,蓋在許多蟲鼠鳥獐的屍體上。
巨蟒的尾巴盤在一座墳上,身體的前半段,落在了數丈外的碑前。
它也修行許多年吧,結果竟死在這,屍體還要被拿去下酒。
逢雪目光掃過衆妖,微微蹙着眉,倒不是憐惜這些吃人的癡愚妖物,只為自己的未來而憂愁。
妖魔多是如此嗜血殘忍,該被“正義之輩”千刀萬剮。
若她堕為妖魔,又如何自證,自己同這些妖魔并不一樣呢?
她四下望望,忽而目光定住。
被斬殺的巨蛛身體被小了許多。
最開始逢雪沒有在意,妖怪死後,妖氣外洩,便會逐漸變成原型。但很快她發現不太對勁——
巨蛛八爪蜷起,身體逐漸幹癟,仿佛血肉被吸走。它被吸成幹後,露出了懷中所抱之物。
那是個半透明的“球”,球裏似裝滿了水,撐得很滿,表面微微起伏。
頃刻,“水球”爆開,液體流淌而出,一只只小蜘蛛從球中爬出,密密麻麻地沖向母蜘蛛。
它們撕咬着母蛛的血肉,片刻之間,就把巨蛛吃得幹幹淨淨。
小蜘蛛們吃完母蛛,已變成一掌大小,乍眼望去黑壓壓的,大概有上百個。它們爬過墳堆,又爬到蛇頭上,潮水湧來,又如潮水離開,地上蛇頭只餘白骨,黑漆漆的兩個眼洞盯着他們。
葉蓬舟心疼“嘶”了聲,“又少一甕蛇酒!”
逢雪冷哼:“可別管你的酒不酒了,現在我們快死了。”
葉蓬舟面孔慘白,說:“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小仙姑,你呢?”
逢雪抿緊唇,不作聲,側躺在墳上一動不動。
小蜘蛛們啃食着其他妖怪的屍體。幸虧他們周邊小妖屍體挺多,一時吃不到他們身上。
逢雪試着站起來,但一用力,後背如同撕裂開,鑽心的疼,失血加中毒,也讓她手足發涼,一絲力氣也沒有。
葉蓬舟倒是坐了起來,晃了晃酒葫蘆,“哎,臨死前能喝到這傳說裏的百年醉,黃泉路上,走得也快活!”
他仰頭喝了口美酒,眼睛微眯,笑問:“小仙姑,你也來口嗎?”
逢雪冷聲說:“死到臨頭,你心中還只想着酒。”
葉蓬舟:“哎,小仙姑,你就說你想不想喝吧。”
百年醉醇厚豐滿香氣撲鼻。逢雪望了眼他手裏酒葫蘆,別別扭扭“唔”了聲。
葉蓬舟撐刀爬起,在地上翻找了會,找到一個還算完好的瓷碗。他擦了擦碗上血泥,用酒液沖幹淨,又踉踉跄跄地走到逢雪身邊,單膝跪下,把盛滿酒水的瓷碗捧到逢雪面前。
一輪明月躍入酒中,随他動作,杯中銀液泛起微瀾。
逢雪定定看着葉蓬舟。
少年散發紅衣,如玉般面龐上雙彎彎的桃花眉眼,酒液染濕淡色唇瓣,透出幾分春花般的侬豔。他舉起滿杯的月光,笑吟吟地邀逢雪共飲。
逢雪想起了雲夢澤飄渺清冷的霧氣,和湖邊偶爾瞥見的血衣人,心中思緒萬千。
葉蓬舟被她一瞬不瞬盯着,漸漸收斂笑意,“小仙姑,你不喝嗎?”
逢雪低下頭,輕抿了口杯中的月華,能讓百妖迷醉的百年醉極醇厚香濃,入口微苦,她微微眯起眼,滿山的月光,也如酒液般輕輕晃起了漣漪。
蜘蛛們把周圍的屍身啃得只剩森森白骨,它們嗅到生人血肉的味道,将逢雪和葉蓬舟團團圍住。
他們依靠的小小墳頭,仿佛黑暗潮水裏的一座孤島。
孤島二人借着盈盈月色,怡然飲酒。
“早知如此,當時就算被砍幾刀,我也要多打些酒了。”葉蓬舟晃了晃酒葫蘆,倒不出一滴酒液,頗為後悔地說。
逢雪嗤了聲,把空碗放下。
葉蓬舟拿起飛刀,笑道:“有花有酒,有友相伴,倒也不算可惜!”他手握柳葉般鋒利的小刀,輕擊在白瓷碗上,在清脆聲響中,高聲唱道:“醉舞高歌海上山,天瓢承露結金丹。”
夜色清涼,少年的歌聲疏狂清亮,如月下松風,霧裏海濤。
逢雪擡手,長劍疾出,冷光如電,将撲上前的幾只蜘蛛刺穿。
葉蓬舟高聲稱贊:“好劍法!”
逢雪面色清寒,靠坐在墳邊,喉頭殘酒未消。她只有一臂能動,便依靠土墳,将力氣注入這一劍中,疾刺向地上群蛛。
月光照劍,劍華如雪,少年紅衣翻飛,擊樽而歌。
“夜深鶴透秋空碧,萬裏西風一劍寒!”
借天一寸月光,借君一丈疏狂。
還以三尺長劍,一腔熱血,縱死,俠骨香!
她口中漫出殷紅,連刺數下後,動作逐漸慢了下來。十幾個小蜘蛛蜷起的屍體落在腳邊,又被湧上的其他蜘蛛分食。
逢雪眼前陣陣發黑,提劍的手似有鉛沉,每一次刺劍,都讓她用盡全力,頭暈眼花。
正費力刺蜘蛛時,一道紅色的身影卻撲了過來。
“啪叽”。
地上的好幾只蜘蛛被石頭砸成餅。
逢雪以為是葉蓬舟,費力眨眼,“你不是沒有力氣了嗎?”待眼前霧氣緩緩消散,她看見的,卻是那位懷孕的婦人擋在了她身前。
婦人披着雲錦,蜘蛛不願靠近她,她便拿起塊板磚,用力拍地上的蜘蛛。
一拍下去,便有一只蜘蛛壓成蛛餅,汁液飛濺。
逢雪:“你……怎麽還在這裏?”
婦人氣喘籲籲,回頭看她一眼,便要解下雲衣,披在她肩頭。
逢雪連忙制止,氣得眼冒金星,斷斷續續地說:“你、你想死嗎?快穿着雲衣,逃出去。”
婦人眼睛紅腫,輕輕搖頭,面上露出決然之色。她将手攥住衣角,正欲拽下雲衣之際,忽聽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咳咳咳……”葉蓬舟掩唇咳了幾聲,說道:“你這人,也太沒良心了。”
不等婦人開口,他低笑着說:“好歹我也救了你,你怎麽只記得小仙姑?這衣服你送給小仙姑,我可怎麽辦?”
婦人神色躊躇,嗫嚅道:“可……只有一件衣服。”
葉蓬舟笑:“為了報恩,快給我們打蜘蛛,快咬到我腳上了!”
婦人又抄起了板磚,攜帶着心中恨意,狠狠把蜘蛛拍成一灘青綠色粘液。她忙得不可開交,但再沒有把雲衣給別人,讓自己成為蜘蛛腹中之物的念頭。
逢雪休息了片刻,終于又有絲力氣,攥緊了劍柄,看眼身邊少年。
葉蓬舟側過臉,回望着她,輕挑了下眉,“小仙姑,我這樣貪生怕死,你看不起我了?”
逢雪輕輕搖頭,說:“佛祖說,救人一命勝抵一百個妖頭。等出去,我請你喝酒。”
葉蓬舟看着她,怔了片刻,忽而垂下眼睛,長睫簌簌。他本疏狂潇灑,這次的笑容卻顯得幾分羞澀腼腆,微翹起的嘴角,如同三月的桃花。
逢雪懷中有符,可惜沒有心神再用一次符咒了,她攥緊劍,振起精神,意欲用自己的劍術一搏時,地上的蜘蛛卻如同受到驚吓,四下散開。
平地忽而生起數道旋風。
小蜘蛛盡數被風卷起,在擠壓中,如水球般爆開。
妖氣邪祟盡數被長風蕩走,山火停歇,只餘如霜月光,照徹清明人間。
逢雪忽有所感,擡頭望去。
沈玉京禦風而立,正垂眸看着她,明月照白衣,他面色清冷,風神秀逸,不似凡人。
逢雪想起自己可笑可憐的前生。
那時,她也是這樣,身上沾滿血泥,狼狽地坐在地上,仰頭看天上仙人白衣無塵,一劍蕩破漫天陰雲。
她暗暗攥緊劍柄,喉頭漫上腥氣,一口心血上湧。
沈玉京幽黯的雙眸靜靜看着逢雪,見她腫脹的右臂,眼神微沉。正欲說什麽之際,逢雪旁邊的少年忽然“啊”了聲,朝她倒了過去。
一聲痛呼将逢雪從前塵中喚醒,她下意識半接住人,垂下眼眸,見少年面孔慘白,捧着胸口,可憐兮兮地說:“小仙姑,我傷口好痛,啊,我不會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