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028章 第二十八章
謝宛寧和謝芷寧也先後來到了馬廄場, 看到現場的場景,謝芷寧嘴角浮出一絲笑容,同謝宛寧對視了一眼, 謝宛寧則微微颔首。
姜氏看到此, 也慌亂地上前來。
難道謝芷寧說的竟然是真的?昭昭真的要害宛寧?莫不是此前小玉瓶之事也是真的?那她該怎麽辦是好!昭昭若是真的被她父親認定了,難不成真的要一直被禁足嗎?
姜氏想到這裏,心神已是大亂, 想了半天該如何做, 不由得上前一步,竟一手拉住謝昭寧的胳膊, 冷聲道:“你究竟在做什麽!”
謝昭寧被她吼得一愣。
可是與此同時,她的腳卻踩住了那個油紙包, 妄圖緩緩将那紙包移到不起眼的地方。如此少了證據,昭昭便也不能完全地被指認了!
謝煊自然發現了姜氏的小動作, 他瞪了姜氏一眼, 示意她讓開些。姜氏如今也錯了主意,實在是太過縱溺長女了!姜氏見他注意了自己, 不能毀滅證據了,沒辦法只能退開到了一旁。而謝煊則幾步上前, 将那地上的紙包也撿起來, 同時給了姜氏一個眼神。
姜氏立刻反應過來,對跟來的高氏母女道:“今兒之事實在是不巧,家中應是出了些事, 恐怕招待不周,還望郡主回花廳小坐, 一會兒便要開席了!”
高夫人卻道:“謝夫人和謝郎君請放心,我是宛寧的義母, 便是結了親的,同謝家又是多年的交情,便也不是外人。有了事也不會對外說去!何況這看到了一半,若不知緣由,反倒是在外面說錯了話,謝夫人不如就由了我們看下去,反倒是看個明白的好!”
她說得也是在理,姜氏自己本就心神不寧,便不再說了。
而謝煊已經是顧不得這許多了,他也是養馬之人,那藥還有些許殘沫,一入手他便發現,是一種能讓馬無力惡心,甚至發狂的毒藥,對馬并不致死,三四天便好了。可若是無意中騎上了這馬的人,卻可能會被失了性子的馬甩下馬背,謝宛寧的馬是一匹大理馬,亦是一匹難得的好馬,大理馬雖不如西北蕃馬高大,但若是真的從上面摔下來,不斷胳膊腿怕是也要毀容!
謝昭寧竟真的狠心到了這個地步!
他實在生氣極了,沉下臉怒問謝昭寧:“謝昭寧,這藥是怎麽回事,你當真想對宛寧下如此毒手不成?”
姜氏則臉色蒼白地道:“昭昭,昭昭你把話說清楚,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謝煊則打斷了她的話:“你還相信她!那日玉瓶之事,我便說是她所為,你卻偏生信了不是她。如今馬已經倒下了,藥也在眼前,人證物證都俱全了,難不成你還認為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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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寧仿若也并未預料到一般,在父親的威逼之下後退了半步,慌亂地道:“父親、母親,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女兒也不知道啊,女兒絕無害妹妹的意思!”
謝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道:“方才你三妹來說,你幾日前就同她說了,想要借宛寧的馬害宛寧,你母親還不相信。可我們來便見你在對馬下藥,人證物證是确鑿的,難道還能冤枉了你不成!你自己老實把緣由都交代清楚,還有旁的曾經做過的事,現在全部都一一說出來!否則若是我審了出來,只會罰得更重!”
謝宛寧聽到這話,則是臉色一白。她顫抖地上前幾步,看着那匹倒在地上的,嘴中流出穢物,昏迷過去的黑色大理馬,不敢置信道:“父親,您難道是說,長姐、長姐您當真對我的馬下手……想要,想要害我嗎!”
她擡起瑩亮的雙眸盯着謝昭寧,眼眶中已經蓄滿了淚水,仿佛十分不可置信:“可是自長姐回來,妹妹對長姐便絕無不恭敬之處,長姐為何……為何要這般來害妹妹!”
此時旁邊的高雪鳶卻冷笑道:“宛寧你怎的如此純善,難道如今還不能看清她?她這從西北回來的蠻子,早就對你暗生妒忌。暗中不知害了你多少次,如今用你的馬來害你有什麽奇怪的!說不定你女使重傷也是她所為!她這樣惡毒的心性,做出什麽事不奇怪!我看你們謝家就該一直把她關起來才是!否則放了她出來,只怕是為禍人間了!”
謝煊沉着臉色,又再問了一遍:“說,這藥是否為你所下!”
謝昭寧似乎吓得淚水都要出來了,如此竟往後瑟縮了一下,才不得不道:“……這藥的确是我所下的!”
衆人嘩然,高雪鳶則露出得意之色,謝芷寧也暗中微勾了嘴角。
可随即,謝昭寧又咽了咽,道:“可父親明鑒,這藥雖是我所下的,但是這藥粉……這藥粉是……”
謝煊皺眉:“都到了如此地步,你還有什麽不能說,這藥粉如何?”
謝昭寧才宛如豁出去一般說道:“這藥粉是……是芷寧妹妹給我的!”
謝煊和姜氏都十分驚愕,不由得又将目光看向謝芷寧,此時她正站在謝承義身邊。聽到謝昭寧竟将矛頭指到了她身上,明明是勝券在握的,卻不知為何心中也一慌。
謝昭寧已經帶着哭腔開始敘說了:“父親母親不知,其實是芷寧妹妹前幾日找到了我,說要給一包藥粉與我,讓我今日到這馬廄來取!她讓我将這藥粉下到宛寧妹妹的馬身上,說是……說是這藥粉可以讓馬更強健,跑得更快。我心想着,上次在擊鞠會上贏了宛寧妹妹,看宛寧妹妹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便聽了芷寧妹妹的話,想着給宛寧妹妹的馬用了藥,她便能贏了我,就不會不高興了!可是女兒也沒想到,芷寧妹妹給我的這藥粉、讓我下到宛寧的馬身上,竟是這般的作用啊!”
她又看向謝宛寧,哭着說:“自我回來之後,妹妹待我這般好,我心裏,亦是極喜歡妹妹的,怎會對妹妹下如此之手呢,我也不知道……我平日待芷寧妹妹這樣好,芷寧妹妹為何要唆使我做這般的事!”
謝芷寧被衆目睽睽地看着,聽到謝昭寧竟如此無恥地颠倒黑白,心裏氣急,以前她是唆使過謝昭寧去害人,甚至小玉瓶之事也是她誘導在先,誣告在後。可是今天這件事,分明就是她謝昭寧自己要幹的,跟她有什麽關系!她氣道:“長姐,你、你在胡說什麽,這藥粉如何能是我給你的!你明明同我說了,是你要來害宛寧的,這都是你自己的主意,為何無故攀扯于我!”
此時高雪鳶也道:“芷寧向來溫良,你又有何證據能證明,難道你說誰就是誰不成!莫不成是你見脫罪不成,反而怪到了芷寧身上!”
姜氏卻連忙問謝昭寧:“昭昭,你可有證據?有的話就快些拿出來罷!”
謝昭寧卻紅着眼道:“我……我卻是沒有證據,可是芷寧唆使我下藥卻是事實,她說她将藥放在了馬槽旁邊,叫我自己來拿,我沒有撒謊!”
衆人更是不信她,沒有證據的話如何能信!謝煊看她的目光越發的冷,仿佛徹底認定了是她所為。
而姜氏的心裏則是漸漸地有些失望了,随即更多的焦急彌漫上心頭,人證物證擺在面前,昭昭随口說的話也沒有證據。難道……難道昭昭真的做了?昭昭怎能這般糊塗,那昭昭應該如何是好!
正是此時,謝昭寧暗中對身旁的青塢使了個眼神,青塢輕輕颔首馬上要去做,卻聽到一個細弱的聲音喊:“你們來看……這裏有腳印!”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竟是謝家那個一向弱小的庶女謝明若,她極少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說話,也不知為何會突然到場上來,卻指着草地上淩亂的腳印道:“這裏有人來過!”
謝煊幾步趕過去,只見是前夜下過雨,草地濕潤,此時草地上的腳印十分淩亂,且腳足頗大,看起來仿佛是個男人的腳印。這片草場今兒還并未有人跑過,如何會有足印呢!
謝煊頓時覺得事情并不簡單,朝四下看了看,這旁的一圈都是放馬的草料,或是喂馬的小厮們住的地方,極容易藏人。他立刻讓謝承義找了幾個小厮過來,冷聲道:“搜!”
衆人一時竟沒料到這般發展,這榆林謝家中,難道還潛入了賊人?
而謝昭寧眼下只顧着哭泣,不住地喃喃說她是無辜的,她根本不知情。謝芷寧在一旁看着謝昭寧這般哭,又看着正在挨個搜尋廂房的小厮們,卻不知為何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盛!
正在此刻,突然馬料房中響起一道陌生男子的聲音,仿佛是被小厮重重地打了,忍不住哀嚎道:“不要打!別打了!”
謝煊幾步上前,兩個身強體健的小厮已經将人揪了出來,卻是個身形并不高大的中年漢子,留着些許胡須,穿着件短褐衣,神色慌亂。
而謝芷寧看到此人,面色卻驟然難看起來。
謝昭寧自是将她的反應收入眼底,心中冷笑。她恍然大悟般地道:“我想起來了,方才……方才我仿佛看到有人将藥粉放于此處,是個男子的身影!我初還覺得奇怪,想來、想來定是芷寧妹妹吩咐了他,将藥粉放于此的吧!”
謝芷寧已經臉色煞白,卻強作鎮定道:“我……我根本不認得此人!”
謝煊則不再理會謝芷寧,而是徑直問這漢子:“說,是誰讓你将藥粉放于此處的!你是何人指使?如何能進謝家來?”
那中年漢子眼睛一轉,也跪地道:“郎君見諒,小的,小的只是随着賣菜的粗使下人進來,想來偷些馬料,那位娘子說的什麽藥粉之事,小的并不知情啊!”
謝煊如何會聽他這幾句話,向着幾個押他的小厮直接颔首道:“打,打到他說實話為止!否則便給我打死!”
中年漢子如何能受得住刑,小厮們不過拳打腳踢記下,便痛得大叫,忍不住對着謝芷寧道:“三娘子……三娘子救我啊!我是按照您的吩咐來的此地啊,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你胡說!”謝芷寧怒聲打斷了他的話,嘴唇發抖道,“我……何時讓你來此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莫要攀咬于我!”
中年漢子卻道:“您怎能說不認識我,前幾日,您剛給我傳了信,說是要我在賽馬會的時候,将藥粉放置于此……!以前、以前您不也這般叫我買過藥粉嗎,只是您這次為何叫我親自送來!害得我陷入這個境地,三娘子,您得救我啊!”
事到如今,謝煊等哪裏還能看不明白,原來竟是謝芷寧與此人暗中勾結,讓這等小人放置了藥粉在此,又誘使自己的長姐去下藥,随即還帶着他們來抓,想害得謝昭寧身敗名裂!
所有人看謝芷寧的目光都又驚又疑,謝煊也極度震驚,聽到了藥粉一詞,上前抓住這中年漢子的衣領,冷冷問他:“你說清楚,你與三娘子究竟是如何相識的,她平日怎麽叫你做事的!”
謝煊平日雖是個儒雅的士大夫,可也會騎馬,練過蹴鞠,當真怒起來,沉着臉的模樣十分吓人,這中年漢子并未曾見過什麽有官身的人,平日見到知縣都是恭恭敬敬的,只知道謝煊是極大的官,比知縣是要大許多的,被他這麽一吓,說道:“小的……小的是三娘子院中灑掃的婆子,宋姑的丈夫李四,平日替三娘子在外做些事。三娘子聯系小的,怕隔牆有耳,從不直接見小的,只是叫宋姑在小的家中的一只玉盒中放了紙條,說清楚要小的做的事,小的、小的便去做,除此外小的什麽也不知道了!”
謝芷寧心中狂罵他是蠢貨,事到如今她如何還能不明白,這一切都是謝昭寧的計謀!她早便在暗中找到了替她跑腿做事的李四,但是并未立刻将之帶到謝煊面前,許是覺得并沒有抓他們的現形,他們還有辯解的餘地。故暗中設了此局,要讓他們徹底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先是知道她并不會相信她的刻意親近,假意說自己要在茶盞中下毒害謝宛寧,卻又暗中買馬藥使她發現,令她聰明反被聰明誤,竟當真跑到父母親面前去揭穿她!随即潛到李四家中,在她們平日傳話的玉盒中放了張假字條,引李四來謝家放那包藥粉,讓李四被抓個現形。
如此一來,局面當即便成了,她不僅暗中唆使謝昭寧去害謝宛寧,還特地引了父母來看,将陷害坐實,這才是人證物證俱在,她被謝昭寧誣陷得百口莫辯!拔出蘿蔔帶出泥,竟連此前吩咐李四做的那些事也瞞不住了!
謝煊沉重的目光看向謝芷寧,這個女兒在他眼中,向來是極溫馴怯弱的人,平日跟在謝昭寧身邊,也時常勸阻她做惡事,他一直以為謝芷寧在謝昭寧身邊,是對謝昭寧有用的,難不成……難不成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冷聲道:“你跪下,好生把話說清楚,你是不是蓄意陷害你長姐!”
父親看她的目光,從來是平淡中帶着些溫和,謝芷寧從未見過他如此陌生的目光,她立刻跪下哭道:“父親,您要相信我,這件事當真不是我所為,我……我真的沒有誘使長姐對宛寧姐姐的馬下藥,我這次真的沒有啊!”她看向謝昭寧,激動地道,“是她,是謝昭寧自己設計的,是她自己設計了此局來誣陷我啊!”
她心裏又是難過又是慌亂,從來都是她誘使謝昭寧做惡事,導致謝昭寧被處罰的,如今怎會反了過來,竟然是謝昭寧将她設計了!大家還不相信她,以前她的确做過,可是這次她真的是無辜的,她什麽也不知道啊!是謝昭寧,上次她就應該發現了,如今的謝昭寧跟從前根本不一樣了,她現在便是個羅剎鬼!
姜氏方才聽着便越來越怒,指着謝芷寧就罵道:“我早便說了,你就是個壞坯子,果然是沒錯的!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不是你誣陷了昭寧還能有誰!你還要狡辯!”
謝昭寧看着謝芷寧跪坐在地上哭的模樣,嘴角輕輕地一扯。
曾經無數次,她也是這般,被謝芷寧引誘陷害,可是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甚至被人害了還不知道自己被害。所有人都覺得,她是那個極惡之人,謝芷寧和謝宛寧都是好人,她們溫軟良善,她們心慈如佛,可是誰又知道,那個被她們說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謝昭寧,才是個冤死鬼!
眼下她便要趁謝芷寧病,一起要了她的命。
她跪下哭道:“父親,女兒、女兒還有一事要禀。上次宛寧妹妹中的藥粉時,芷寧妹妹的衣袖上沾染了藥粉,女兒如今想想,當時似乎看到芷寧妹妹趁衆人屏退之時,将藥粉下在了宛寧妹妹日常所食的糕點之中,後又将……又将小玉瓶放在明珊妹妹的衣袖中,嫁禍了明珊妹妹。當時女兒與芷寧妹妹交好,想着女兒畢竟未曾看真切,說出來只怕會被父親責罰,又會累了妹妹的名聲,今日被妹妹陷害,才明白妹妹恐怕是真的前科累累,這事可能真的是她所為,這話也不得不說了!”
若是以前,長女說了這番話,謝煊是絕不信的,但是今日的情形,他卻是不得不信!
謝煊立刻看向李四,冷冷問道:“謝芷寧是否讓你買過此類藥粉,你需得說實話,否則我當即便叫人打死你!”
李四已經是吓得渾身發抖,連忙道:“的确……的确有過!”
謝芷寧知道,李四被謝昭寧找了出來,又設了如此局面,她已沒有回旋的餘地。可是聽到謝昭寧如此幹淨利落地便把這些事全部都推到了她頭上去,她心中也是一陣絕望,癱軟在地,說不出話來。
她有些焦急地看向謝宛寧,可謝宛寧也面色發白,一切都來得出乎意料,饒是謝宛寧再怎麽聰慧,一時半會兒也根本不知如何破解!
謝煊心中卻實在是不好受,原來這件事,也是謝芷寧所為的!可謝芷寧卻還到他們面前來,說是昭寧要她做的,将自己說得十分無辜,卻不想真相竟然是這般的!
謝煊才發現,他成日忙于公務,對家中子女教養頗有疏忽,原來從未了解過這個在他面前溫軟的庶女。她竟是個真正的蛇蠍心腸,長女懵懂無知,卻被她誘使了做惡事,倒是……倒是累得他誤會了長女。
高雪鳶此時臉亦是陣紅陣白,她方才在那邊說得言辭激烈,可不想這些事卻不是謝昭寧所為,而是謝芷寧!如今這般反轉,她也有些沒臉,悄悄朝母親身後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