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第重逢
◇ 第62章 重逢
侍從的一番話并沒有讓宋宴輕易放棄。
告別侍從後,宋宴起身往君臨微閉關的場所飛身而去。
……
回雲谷環境清幽,古樹參天,濃翠蔽日。
山谷間不時可看到白鹿鳴泉,錦鯉洄游。
君臨微正是看重此地靜谧安寧,才選擇回雲谷作為自己的閉關場所。
宋宴在叢叢樹影中穿梭,就在遠處,他已經能窺見一扇石門,門後就是朝思暮想的君臨微。
當然,不用猜也知道,這扇石門上定布下了重重封印結界。憑宋宴如今的修為,怕是無法推動分毫。哪怕在整個仙洲,能有實力打開這扇門的不過是隐世多年的老妖怪,個位數而已。
宋宴能做的唯有等待,等到契機的果實徹底成熟,門裏的人蘇醒過來後主動解開封印。
不過沒關系。
他可以守在結界外面,不分晝夜,無論四季,只求君臨微一出關第一眼看見的是自己。宋宴在心裏想着。
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師尊更好的人,就連旁人對他的好,也是因師尊而來。哪怕守到地崩山摧海枯石爛,他甘之若饴。
只是宋宴從未想過這等好時機竟會來得如此快。
他向來怨蒼天将自己的命格批得太慘,若是沒有君臨微,宋宴恐怕要将自己的一輩子全在悲慘中霍霍完。可此刻宋宴只想感謝命運的饋贈來的正當時。
回雲谷位置偏僻,資源匮乏,除了搏得一個環境好的美名之外,可以說一無是處。
若君臨微能夠進入各大世家的專供族內弟子閉關修煉的場所,他也不會想到來這處。
按理說如此偏僻的地方,平日了無人煙才對。
為君臨微來的宋宴也就罷了,想不到的是,今日的回雲谷可不止宋宴一位訪客。
宋宴向來敏銳,在暗中人發動第一道偷襲時就已經察覺到,只是招式狠厲,攻擊朝着致命處襲去,即使宋宴有所防備,依然沒有完全躲開。
待宋宴回過神來,面前已然站出數十位冥玄期的修士,他們投向宋宴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樣。
風刃在宋宴的左臉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如同在秀麗、山峰中劈出一處斷崖。
血珠濺到草葉上,異響在靜谧的回雲谷中顯得刺耳。
白雲出岫,宋宴用神念喚出佩劍——見微。
臉上的傷疤非但沒有損傷他的樣貌,反而使宋宴整個人的氣勢更加冷峻。
二十年,宋宴不分晝夜修煉,定期下山除妖衛道,将君臨微之前走的路獨自走了一遍。
他的雙手在這二十年間,也曾浸滿過鮮血。
沒人會再将此時的宋宴和二十年前那個在宋城受盡欺淩的小可憐聯系在一起。
此時的宋宴獨自一人面對數十人的包圍圈,非但沒有一絲膽怯退意,反而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露出喋血的信號。
宋宴記得很清楚,二十年前,作為下山的考驗,他曾接到一則訊息,上面說清汖城附近有一只無惡不作的熊妖。
他當即趕往清汖城,看見熊妖草菅人命的一幕,無需多想,見微劍已經被召出來。
經過一番激烈的酣鬥,見微的劍尖不斷滴着血,等宋宴再度恢複清醒時,地上躺着熊妖死不瞑目屍首。
熊妖十惡不赦,于情于理,擊殺都無可厚非。
但當時的具體情形卻瞞下來。無他,只因場面太過血腥。
碎塊濺了一地,妖丹也被震碎,哪怕是手裏已經沾上人命或者妖命的修士,看到此番情形,也要斂目在心中默念幾句清心咒。
宋宴也被莫問情押到悔過崖上思過一周。
當時的情形,宋宴了無印象,他只記得,印入眼簾的是紅到發黑的血。
那血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在宋宴的眼裏流動。
血水湧動着,如同一條奔騰的河流,越聚越多,最終以宋宴為圓心,将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從那天起,關在宋宴心底的猛獸,禁锢在它脖頸上的鎖鏈就不知覺地被解開了。
二十年來,宋宴由偶爾會失控逐漸轉為和這頭猛獸共生,再也沒有發生過和二十年前類似的事情。
可見過血光的猛獸,又豈會乖乖就擒,無動于衷呢?
它只不過靜靜蟄伏,等待着破境而出的契機。
此時,宋宴的眼睛裏流露出洶洶的戰意。
顯然,來者不善的家夥激發出他好不容易壓抑的某種天性,野獸的天性。
好在心裏潛意識仍然提醒着他:不能打擾到師尊閉關,更不能将師尊所在的地方弄髒。
宋宴這才忍住将面前這群人通通撕碎的沖動。
敵人才不管宋宴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在他們看來,宋宴的一昧退讓就是在露怯,剛從凡間升上來的下人不敢對上他們,于是招式愈發淩厲,刀刀奔着奪宋宴的命去。
即使宋宴神經高度緊繃,已經是萬分小心,依然被靈力傷到,身上出現了不少傷口。
宋宴則與肆無忌憚攻擊的敵人完全不同。
他一面防備着對方攻擊,避免自己要害受傷,一面還要留意着這一方的靈力波動,要是弄出太大動靜,極有可能會驚動正在閉關的君臨微,還有機率會導致君臨微閉關失敗,乃至走火入魔。
這是宋宴絕不容許出現的狀況。
于是,宋宴假意不敵,悄悄引着人往遠處走。
戰場離君臨微閉關的場所越來越遠。
當宋宴的餘光再也看不見那一扇石門時,他在心裏悄悄松了一口氣,決定轉守為攻。
為此,宋宴特意撤去了用于防護的靈力,全身上下能調動的靈力全彙于劍上,朝敵人狠狠刺去。
宋宴開始不管不顧地攻擊,連劍刺破他的身軀都感覺不到疼痛似的。
幾招之後,身上就出現密密麻麻的傷口,就像布滿裂紋的瓷碗一樣,可宋宴卻對這些傷口無動于衷。
面對宋宴突然暴漲的靈力與不要命的打法,對面的敵人一時間手忙腳亂,無法應付。
宋宴借着他們處于混亂的功夫,頓時除掉了兩三人。
與此同時,宋宴的狀态也變得不對勁起來。
他的攻擊招式,既不像劍法,也不像刀法,看起來更像野獸憑借直覺在進行攻擊。
以前宋宴用劍時十分靈活。
見微在他的手中,與其說是一把武器,不如說劍與人相合,幾乎做到了人劍合一的程度。
而現在來看,見微在宋宴的手中,就只是一件幫助他殺死對方的工具,宋宴的眼中,哪裏有之前極其愛惜見微的樣子。
雖然宋宴忽如其來的變化将對面的敵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對方顯然不是等閑之輩,幾息之間就已經調整過來,沒有再出現自亂陣腳的樣子。
宋宴沒有聽見的地方,對面的幾個人正在用靈力傳音:
“消息果然沒錯,他如今的這個樣子,哪裏有半點人樣。”
接下來的一道聲音更加狠厲:“家主發了話,即使不能除之後快,也要讓他們身敗名裂。”
“可他如今的狀态太詭異了,這樣下去,我們甚至有可能落敗。”
很快有人被宋宴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吓到,語氣中滿是遲疑。
“你以為我們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要是完不成家主交代的任務,那可是連死都不如。”
看着手下人出現分歧,為首人沉聲說了一句,“不要吵了。”
叽叽喳喳的幾個人頓時閉上嘴巴。
這次任務确實是一趟吃力不讨好的活,不然也不會淪到幾個在族中沒有任何勢力靠山的弟子來接。
話雖如此,長老堂還是下發了幾件法器,倒不是說憐惜弟子姓名,上頭只不過是不想平白無故折損人命還打草驚蛇。
想到來之前家主的交代:切莫空手而歸。幾個人就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見自己逐漸落入下風,為首之人不再猶豫,直接祭出法器。
這件法器名鎮妖塔,名字取得風光霁月,實則卻是一件兇器。
鎮妖塔上附有數百年前某位大能的神通,輾轉到君家人手中,幾代鍛造師加以改造修複,哪怕對上大乘期,都能壓制住對方一炷香的時間。
當然,這件法器最大的妙用就在于,無愧于它的名稱。
對上妖族時,鎮妖塔有絕對的壓制作用。
它能勾起妖族最深沉的痛苦,從而使它們陷入幻境,最終,被囚在鎮妖塔中。
世人皆知的一個道理就是,越是強大的法器,施用者所需付出的代價就越大。
別看拿着鎮妖塔的人一臉風輕雲淡,實則內心一直在叫苦不疊。
以他的實力,就只能維持幾息時間,過後,他的這一身修為怕是全要廢掉,修煉的根基也會受到損傷。
這便是首領最開始沒有拿出法器的原因。
他本想着自己這方人多勢衆,修為上與宋宴不相上下,便天真以為不需廢力氣便可擒住宋宴。
甚至,這鎮妖塔其實上是為君臨微準備的。
要是對方被外面打鬥靈力驚動,迫不得已提前出關,便靠這法器來壓制君臨微的修為,屆時,師徒兩人一個都跑不掉。
只是沒想到,宋宴這小子的實力,卻出人意料。
不過,再折騰也只能止步今日了。
首領的臉上露出一絲陰毒。
一想到自己被法器反噬,遭受難以忍受的痛苦,首領就恨不得将宋宴碎屍萬段。
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鎮妖塔中,不過小小巴掌大的小塔在空中流轉,越變越大,直到變成能裝下宋宴的大小。
塔身中流光溢彩,看上去十分悅目。
可落在宋宴眼裏的卻是阿鼻地獄。不,是比地獄更恐怖的景象。
宋宴明白自己陷入幻境中,一切都是罩在頭頂的那座法器在搞鬼。
他嘗試攻擊上方那座詭異的塔,塔卻紋絲不動,反而散發出的威壓讓宋宴幾乎動彈不得。
“還愣着幹什麽,快将他拿下!”
首領見幾個手下直愣愣地看着鎮妖塔走不動路,不禁喝道,同時心裏驚出一身冷汗。
他太熟悉那些眼神了,貪婪成性。
想到這裏,首領露出苦笑之色,他未嘗不知旁邊幾個人想等到他靈力耗盡,淪為廢人時,趁機奪得鎮妖塔。
人就是這樣,只當遇到共同威脅時才會擰作一股麻繩,一旦威脅解除後,最該防備的其實是身邊人。
幾個人如夢初醒般,開始攻擊宋宴。
本是一瞬就能完成的任務,卻一直拖時間,直到首領彙聚靈力的雙手開始不穩顫抖時,宋宴還站在原地未曾倒下。
看樣子,他們是一定要等到首領靈力耗盡的那一刻再擊殺宋宴,同時搶奪法器了。
另一側,宋宴陷入幻境後兩鬓間全是冷汗。
明知是幻境,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他本來已經做好葬身此地的準備,可接下來的幾道攻擊,宋宴完全沒有察覺到威脅感。
當即,宋宴立刻猜到對面幾人的利益沖突,暗自用靈力将全身加固。
場上幾人各懷鬼胎,等待着鎮妖塔停止運轉的那一刻。
無人注意的角落,石門悄悄地開了一條縫,空氣往裏面送。自然,也将外界的某些動靜傳到雙目緊閉的某個人耳中。
只見石室中盤腿而坐的某人,手指動了動。
兩柱香過去,首領再也沒有靈力來維持鎮妖塔的運轉。
眼看着鎮妖塔即将失去光澤,縮回原來大小,宋宴的雙眼即将恢複清明時,對面的人馬分為兩批,一方以致命的攻勢朝宋宴襲來,另一方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躍起,想要接住落下的鎮妖塔。
而本該精疲力盡的首領身上卻迸發出一陣靈力。
只見清風拂過,宋宴的身上感受到久違的溫暖,幾聲重物落地後,世界仿佛失去了聲音。
宋宴依然看不見任何事物。良久,他才感覺到自己落入一個懷抱中,有人在他耳邊輕輕嘆了一口氣。
“小可憐,怎麽将自己弄成這樣。”
久違的聲音。宋宴突然就有一種落淚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