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第日常
◇ 第43章 繁花道 日常
時間一晃而過,白駒過隙之間,君臨微和宋宴,已經在這繁花鎮中定居足月有餘。
沒有流言蜚語漫天,沒有諸多俗事絆身,兩人過得極為舒适。
起初,君臨微比宋宴醒的早,趁徒弟還處于熟睡中,就做好早飯,只等徒弟起來後享用。
沒過多久,宋宴怎麽都不肯師父操心他修行之餘還要考慮這些瑣事。
君臨微不比那些将弟子記在名下就萬事不管,惹出事還要徒弟來背鍋的無良師父,加之他想着宋宴年紀尚小,又是剛入修行之路,想着宋宴不能在雜事上分了心,自然衣食住行各個方面将宋宴照顧得仔仔細細。
萬事都只聽師父話的乖乖徒宋宴,在這件小事上執拗個不行。
君臨微早起,宋宴就比君臨微起的更早,天未破曉時就穿戴好在院子裏練劍。等君臨微醒來,宋宴已經練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宋宴這副刻苦的模樣,落在君臨微眼裏,又是一處心疼。
最後還是脾氣溫潤的君臨微先妥協,讓宋宴承包了兩人早飯這件對宋宴來說的大事。
徒弟懂事做師父的自然高興,可君臨微寧願宋宴不懂事。
處于這個年紀的少年郎,正哪個不是膽大包天不怕惹事的性子,就說君臨微自己,讀書時,上房揭瓦,翹課游戲,也做過一兩件。
可宋宴,在宋城寄人籬下時看人眼色生活都不被容下,如今跟了君臨微,再沒有人苛待他,哪怕淘氣偷懶一二,對君臨微來說無傷大雅。
要早起,宋宴說到做到。等君臨微睜眼後,桌上早已擺好熱氣蒸騰的早飯。
青菜,肉絲,稀飯饅頭,面條,宋宴還能做到一周菜式不重複,淨挑君臨微喜歡的做。
當君臨微梳洗時,宋宴束起發在院內溫習君臨微教他的功法,等君臨微開始下筷吃早飯時,宋宴就背着包去書塾了。一日都不曾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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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聽課,宋宴可以說是整個書塾中最勤奮刻苦的人。
君臨微的本意是,宋宴在宋城時就被各種有意無意地忽略,到了年齡不見有哪個好心人送他去學堂。
若宋宴一直待在宋城還好,可他出了宋城,又步入修士之列,将來出師,定然要四方游走。
如果連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鬧笑話倒不怕,君臨微怕他年輕不知數,沖撞了不該惹的人,闖入了不該去的地方。
修士,往往自诩高凡人一等,世間有幾個修士看得起凡人寒窗苦讀去掙那所謂功名。
君臨微沒想到宋宴會在書塾布置的功課上下苦功夫。
他只是讓宋宴去聽聽課,對天下大勢了解個七八,沒想到宋宴竟用心鑽研水利農耕,這些就連為官者都不願花多少心思在上面的學問。
至于修行,宋宴白日一直待在書塾,日出去,日落回,有時還要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課。
君臨微只能等吃完晚飯後,宋宴真正空下來時,才會教他功法。
修士,大多是沿襲家族傳承,在修行上往往有家族長輩引導。或者是權勢滔天之人,花大價錢請人來幫忙入門。
這兩類人,從小熟谙修煉要點,各類功法心法竅門熟記于心,宋宴自然比不過。
可君臨微敢打包票,宋宴比起這些有優勢的人,更快,更好地掌握靈氣化為己用。
君臨微傳授宋晏的功法,只消演示一遍招式,宋宴就能記個大概,完全不需要君臨微再示範第二遍。
不出一月,宋宴的修為就往上漲了一小截,無需多日,就能回到辟谷境界。
這一個月來,君臨微有時看到宋宴在院子裏練劍,往往在心裏嘆一口氣,他寧願宋宴像莫笑一樣,做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糊塗蛋,也不要這副少年老成的樣子。
這日,君臨微将饅頭掰開來,蘸辣椒醬吃,宋宴本該走在路上,突然折返回來。
君臨微心裏藏了事,突然聽到開門聲,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手裏捏着一小塊沒吃完的饅頭,遲遲沒有放下。
宋宴沒有提醒君臨微,只笑了一下,“我邀了趙樁幾個人晚上來吃飯,出門時忘了和師父說,現在才想起來。”
這又不是什麽大事,君臨微輕颔首,表示自己知曉了。宋宴非但沒走,還湊到君臨微的面前來。
帶有溫度的觸感與君臨微的肌膚相融,卻又在瞬息間分離,仿佛一陣微風拂過。
君臨微眼睛睜大,看向宋宴時滿是疑惑,好像眼睛發出了無聲的詢問。
宋宴将自己的手指伸到君臨微的面前,示意他看指尖那一點紅色。
“沾到辣醬了。”
等君臨微徹底清醒,羞得臉都染上紅暈時,宋宴早就離開了。
君臨微只得暗自生自己的氣。
再說另一邊,宋宴走在路上,心不在焉地想着方才的事。
他的手指幹幹淨淨,上面什麽都沒有,可宋宴就是不住地摩挲,一觸之間貼合的柔軟,還歷歷在目。
想到師父睜大眼,像只警惕的貓兒一樣盯着他不放,宋宴如同舔了蜜一般,甜滋滋,暗自欣喜。
師父真是,莫名可愛啊。
“宋宴,宋宴……這邊!”
呼聲拉回了宋宴如風筝般漸漸飄遠的遐思。
宋宴的頭擡起來一點,就看見趙樁站在不遠處朝他招手。宋宴的眼神暗了暗,加快腳步朝趙樁走去。
趙樁一把摟過宋宴的肩膀,“你平時不是要第一個到書塾嗎?今日來得這麽晚。”
宋宴的肩膀輕微地動了動,還是沒有掙脫趙樁的手。
“今日睡過頭了。”
宋宴笑了笑,隐去自己半途折回去的真相。
“哈哈,你小子,也會有今天。”
趙樁的笑意中帶了一絲幸災樂禍。他自己當然是每日踩着點到教室,劉夫子連罵他都嫌煩。也不知道劉夫子見他挂在嘴邊贊不絕口的可造之材遲到,臉上會露出什麽表情來。
宋宴裝作沒聽到趙樁語氣中的幸災樂禍,轉而提起另一件事。
“我已經和師父說了你們今晚來吃飯。你們可不要失約。”
要是害師父辛苦做好的一桌菜全部浪費,哼,看我怎麽收拾你們。宋宴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好好好,宋大少爺說的小人豈敢不從。”
趙樁笑嘻嘻地應着,不知有沒有放在心上。
一個月前,君臨微從趙樁口中得知,繁花鎮有且僅有一處書塾時,便動了把宋宴送來書塾學習的心思。
君臨微由趙樁引見,拜訪了在書塾教書的劉夫子。
劉夫子沒有為難君臨微,在收了君臨微一罐蜂蜜後,就讓宋宴跟着他讀書。
因宋宴此前沒有受過教育,在一衆學生中年齡最大。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加上處于這個年紀的人往往肆無忌憚而又随心所欲,根本不知道,自己随性所謂會給別人帶來麻煩。
宋宴被只有幾面之緣的同窗默契地隔絕在圈子外。
除了最早相識的趙樁三人,書塾裏的其他人都不和宋宴來往。
極個別人還在宋宴背後暗戳戳地說着壞話,無忌的言語如同具有傳染性的瘟疫一般,沉在陰影中發爛發臭。
“看那個叫宋宴的,估計年紀比我大一圈了,還和我們一同上課,真是不害臊。
“就是,就是,我娘說他還是從別處搬到這裏來,肯定沒本事。”
……
比口舌之争更難以忍受的打擊宋宴早在宋城經歷過,因此,他并沒有一蹶不振或者斤斤計較,一門心思全撲在功課上,才不管旁人如何讨論他。
都說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下了功夫自然能夠獲得回報。後來,宋宴每回交的作業都作為範本張貼在牆上。
學生從小就羨慕那些獲得夫子贊揚的人。宋宴受表揚次數多了,便逐漸有人想與之結交。又眼巴巴地看宋宴關系好的趙樁,鐵蛋,麻稈兒,三個人時不時就能從宋宴那裏得到些沒見過的零嘴兒。
孩童們忘性大,之前關于宋宴的種種成見謠言早就被忘到九霄雲外,宋宴很快就成為書塾裏最受歡迎的人。
宋宴謹記着君臨微叮囑他在書塾中多和同齡人交友。即使他想不明白一群比自己年紀小,心性不成熟的小鬼頭,和他們能有什麽共同話題,但君臨微交代的事他一貫會做到。
宋宴努力保持着笑臉以待書塾裏每個人。
見時機差不多了,宋宴想,帶趙樁他們幾個一起回家吃飯,省的師父老操心我在書塾裏交不到朋友。看見新面孔到家裏,師父應該可以放心了。
但宋宴和君臨微的居所空間畢竟有限,所有人一窩蜂來擠不下,他便只邀請了幾個關系好,不惹事的同學。
……
劉夫子睡眠淺,每日太陽還沒升起來就早早來到書塾。
等宋宴和趙樁兩人說笑來到書塾時,裏面傳來朗朗書聲,門口站着面沉如水的劉夫子。
宋宴不用看都知道,這回一定遲到了。
“還不快進去。”
劉夫子狠狠瞪了趙樁一眼。
趙樁毫不在意,畢竟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麽晚到,嬉皮笑臉地進了門,還想看劉夫子會如何處置第一次遲到的宋宴。
果不其然,劉夫子剜了宋宴一眼,眉毛擰在一塊,面色不虞。
宋宴低眉順眼地站在原地,一副認真接受教誨的樣子。
見宋宴認錯态度良好,劉夫子臉色這才緩和不少。
“宋宴,你為何遲到?”
宋宴依舊是應對趙樁的答複,“回夫子,我今日睡遲了。”
宋宴一點都不想外人知道任何與師父有關事情。
“才進步一點尾巴就翹上天了,回到位置上上去,放學後将昨日講的內容抄寫十遍。”
劉夫子恨鐵不成鋼地說道,看樣子,得意弟子在學習上松懈一事令他十分不滿。
回到自己的位上,宋宴的臉上除了平靜看不出任何多餘的表情,照常翻開書頁做筆記,仿佛夫子的責備沒有給他帶來影響。
說來奇怪,今日不知怎麽回事,劉夫子只敲了敲手中的戒尺,令他們好好溫習功課,自己卻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夫子走後,宋宴周圍幾人互相對視幾眼,最終由平素和宋宴關系最好的趙樁開口。
“宋宴,劉夫子沒罰你吧。”雖然進來趙樁還帶着看熱鬧的心情,但見宋宴真被劉夫子留在外面訓斥時,趙樁心裏也不是滋味。
“沒有。”
宋宴頭都沒離開書本,答了一句後,馬上翻到下一頁,也不加入其他人的嘻哈吵鬧中。
“劉夫子今日像吃了槍藥一樣,見到門口的狗都要罵上兩句。”
鐵蛋一向不服劉夫子滿口“之乎者也”的管教,此時見劉夫子不在,難得膽子大了說上兩句。
話一說完,引得哄堂大笑。
趙樁環顧四周,突然來了一句納悶的話,“怎麽不見麻稈兒?”
大夥都不當一回事兒,只有一旁的二花笑嘻嘻地接過嘴。
“指不定躲在哪裏玩兒。”
聽到這裏,宋宴忽然擡起頭來,“麻稈兒沒來上課嗎?”
倒不是他好奇心重,只因晚上的邀請,麻稈兒作為最先和他搭話的三人之一,赫然在宋宴的邀請之列。
不僅如此,君臨微識得麻稈兒,要是問起“為什麽麻稈兒沒來”,宋宴不好解釋。
宋宴一開口,小聲讨論的幾人都吓了一大跳,畢竟這位主向來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二花連忙向他解釋道,“這就是你平日裏不關心的事情了。書塾裏可是有好幾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皮猴兒。
上回我在路邊看見鳥蛋,興起拿下來烤着吃,搗鼓到中午才來書塾。
麻稈兒今日不在,也許明日就從什麽地方蹦出來了也說不定。”
“麻稈兒不可能無故缺席,他什麽性情我最清楚。”
趙樁,鐵蛋和麻稈兒,可是衆人皆知的“鐵三角”。鐵蛋行事莽撞,但麻稈兒平日安分守己,從來不節外生枝,更不可能做出翹課貪玩這種行為。
宋宴在腦海中回憶起關于麻稈兒的事情,卻只有模糊一層印象。
不過宋宴總記得,麻稈兒從來不敢挑事兒,夫子手中的戒尺都能将他吓個半死。
“我也覺得麻稈兒不會逃出去玩。”宋宴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此說道。
見衆人如此篤定,二花摸了摸腦袋,讪讪笑道,“沒準兒麻稈兒今日也睡過頭,等中午就回來了。”
一時間想不到別的什麽理由,一群人便只當麻稈兒這回睡到日曬三竿起,還說等他來書塾要好好笑他一番。
這個話題就此揭過。
正是天馬行空的年紀,想一出是一出,衆人馬上又有個新主意讨論起來。
宋宴注意到,趙樁臉上的擔憂之色一直沒有散去。
他難得心思細膩了一回,寬慰趙樁道,“等下午麻稈兒就來了,或者,他睡遲了不敢來書塾受劉夫子的罵。”
說來奇怪,自夫子留下一句“溫習功課”,此後一整天都沒有人看見劉夫子的蹤跡。
書塾裏的學生們巴不得劉夫子不要回來,此時恨不得鼓掌相慶,哪裏會有人想劉夫子究竟去了哪裏。
直至夕陽遲暮,衆學子收拾好自己的物件,三兩結伴地離開書塾,宋宴則領着事先約定好的一行人回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