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又巧合了哥
第084章 又巧合了哥
電梯裏光線明亮, 喬諒抱臂仰頭看着數字跳動,心裏還在盤算着江柏川和薄言的關系,想到這裏, 就不得不想沉陽。
他瞳孔有些陰暗地閃爍了下,眉心也微蹙起。
連一個遠遠比不上他的人,也會因為突然的轉機扶搖直上。
青年略擡了下眉梢,看到一旁江幟雍的表情, 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道:“你在想什麽?”
江幟雍僵住,發間的熱汗都冷了, 喉結滾動, 低聲道:“沒什麽。”
好在喬諒的視線很快就從他的臉上移開, 這并不是什麽值得喬諒注意的事情。
江幟雍只是回憶起一個荒唐的夢。
電梯中的黴味陰冷擴散, 偶爾的冷風都讓他覺得不自在。他有些焦灼地低着頭, 手指按着瑪瑙扳指反複旋轉。
……夢裏, 就在那個中秋節, 他憋屈地藏進櫃子裏的那個夜晚。
他夢到野男人…好吧, 邵修友。
邵修友離開之後, 他推開櫃子起身,看到衣服都還沒有穿好的喬諒。
青年總是清冷堅韌, 一身傲骨铮铮。
江幟雍從未見過他那副樣子。
腦袋靠在背後的牆壁,衣服半濕的狼狽。微鼓胸肌和起伏的人魚線都一覽無餘,呼吸也不平穩,一雙眼卻清正端莊地看着他,下瞥着眼角, 睫毛濕潤又淩厲。
頹靡的帥氣。
蒼白的膚色和身上未退的紅痕,形成鮮明的對比。
陰暗的光落在他的臉上, 像是誘人堕落的魔鬼。
他對江幟雍說,“輪到你了。”
喬諒就像剛剛催促他上電梯時一樣,勾勾手指,像招呼一只小狗一樣。
友好的态度,微弱的笑意,清澈的嗓音微微有些啞。
“寶寶。”
他這樣喊他。
輕飄飄的、微微沙啞的好聽聲音,激得江幟雍頭發都要豎起來。
“過來。”
在夢裏,江幟雍根本不受控制,心髒痙攣。
他被迫地、非主觀意願地、絕不情願地、狼狽不堪地……體驗了一把Rain的待遇。
甚至,比Rain得到的還要多。
在正主沒有離開的時候,第三者只能窩囊地縮在陰暗不起眼的角落,死死捂住嘴,忍住急促的喘息。
在正主離開之後,才能補上那個缺漏的席位。
江幟雍醒來之後幾乎無法回神,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來遺忘這個糟糕的、荒唐的、可怕的夢,也不敢去和喬諒見面。
但現在一見面,喬諒只需要勾勾手指 ,他立刻就又毫不費力地回想了起來。
喬諒的聲音,喬諒的溫度。
喬諒的手按在他後頸往頭發裏摸的力度。
還有會起伏不定的胸口,隐忍克制的悶哼。
……全部源自他和Rain發生過的一切,延伸開的想象。
卑劣的竊聽者,以現實為夢。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
江幟雍立刻不堪忍受似的匆匆往前走,走了兩步又一頓——是喬諒的手,從背後握住他的手心。
溫度像是在傳染,迅速從接觸的皮膚鑽進他的血管,然後流遍全身。
他感受心髒重而狼狽的跳動,手像被凍僵。
朋友朋友朋友。
他和喬諒是朋友。
不要用那些肮髒的東西玷污他們的友誼。
江幟雍如此虛弱無力地警告自己,心底有一道聲音微弱地反駁,你早就不想做朋友了。
只是沒能找到機會。
不是嗎?
他唇線抿直,呼吸盡量平穩,才轉過頭去,“怎麽了?”
“我看到邵樂了。”喬諒卻在說。
江幟雍表情頓住,急忙順着喬諒的視線看去,果然看到金發男生開朗微笑在對喬諒大力揮手,“喬諒!”
“……”
眼看着喬諒想朝邵樂的方向走去,江幟雍眉眼一利,伸手,徑直拉住喬諒的手腕把他拽停。
“別靠近那種貨色。”
他聲音略低,指腹下喬諒手腕的皮膚溫熱,能清晰感覺到筋脈和平穩的脈搏。
喬諒回頭,道:“他是你朋友。”
淩亂黑發下一雙眼凜冽淡泊,江幟雍被看得腦子都有些發昏。
喬諒……
很好。
清高也很好,惡劣也很好。怎麽都很好。
其他人都壞得要死,都不應該出現在喬諒面前。
江幟雍握緊喬諒的手,忍不住摩挲了下。
好冷。
他默默地把喬諒的手握緊。
之前他從沒這樣握過喬諒的手。
他一張臉冷硬着恍惚了一瞬,藍眸像是洶湧海浪沖撞着礁石,沙啞聲音輕道:“……他不是我朋友,你才是。”
絲毫沒有留意到喬諒略顯譏诮的平靜目光。
江幟雍轉頭,臉上的柔和神情瞬間褪色,冷淡刻薄道,“還在喬諒面前裝什麽陽光開朗的樣子,你自己做了什麽不是很清楚?”
他藍眸冰冷,嗤笑着,“不是做得很好嗎?對于搶自己親兄弟男朋友這件事。邵樂,你受這麽多年的教育是把你培養出來當插足的第三者的嗎?恬不知恥毫無道德可言,不知道你還有什麽顏面活在世上。”
邵樂:“嫂子,他好兇啊。”
江幟雍被惡心到胃部反酸,“你在說些什麽!?”
喬諒:“江幟雍。”
口吻很淡也平靜。
一雙眼睛是經年不化的寒冰,只需蹙眉淡淡掀開眼簾瞥一眼,暴怒的野獸輕而易舉地被扼住咽喉,安分下來。
心裏有沒有安分就不知道了。
——當然沒有。
喬諒喜歡邵樂,所以無論是邵樂邵修友的對峙,還是他江幟雍和邵樂的對峙,喬諒永遠只會偏幫一個人。
江幟雍握着喬諒的手,有些僵硬地控制力道,藍眸卻略有些陰森地注視着邵樂。
邵樂道:“對了,關于這次的事情,我認真反思過了。”
少年燦爛的琥珀色眼睛轉向喬諒,一張帥臉上帶着歉意。
他臉上的傷口在這幾天的修養下完全消腫,只能看到淺淺的疤痕。被創口貼貼着蓋住,更顯出些年輕的不馴感。
喬諒:“反思什麽?”
邵樂:“我那天昏頭了。真正的愛情怎麽會是一定要把你綁在我的身邊呢?我應該跟着你的愛情走啊。”
喬諒皺眉:“什麽意思?”
江幟雍發出冷笑,徑直拉着喬諒就要轉身離開,邵樂還跟上來。
他穿着皮夾克,一張臉帥得過分,金發在濃眉上掃着,表情認真。
“嫂子,二哥那天回去有沒有和你鬧脾氣?如果你還喜歡他的話,我可以幫你們。”
喬諒手一拽,拉停了江幟雍,他道:“幫我們?”
邵樂揚起笑臉來。
一雙眼睛微微下垂,和邵修友有些相似的溫馴感,是很溫良忠誠的大型犬種。
他靠近,兩只大手按住喬諒的肩膀,炙熱溫度透過布料傳導進骨頭裏。
“是啊!”
少年快活道。
他腦袋低下,一張臉靠得更近。被江幟雍猛地拿手擋住,才後退半步,脖頸上的吊牌項鏈也跟着晃動了下。
一雙琥珀色眼睛彎起,深深看着喬諒,“如果你和我哥之間有什麽感情問題,歡迎來找我。我會很樂意幫你們解決。”
喬諒卻沒搭理他說的話,只是伸手抓住了他晃動的項鏈。
長方形。
他把貼片反轉,複古做舊的項鏈上,是喬諒曾經用過的英文名字。
江幟雍冷聲道:“你現在說的這些,我會如實轉述給邵修友。”
邵樂聽不到他講話,只是佝低腦袋,手指蹭過喬諒的手心,輕握住喬諒拉着項鏈的手指。
小麥色的皮膚和冷白皮有着些明顯對比。
太久沒有和喬諒有什麽正經的合理的接觸了,邵樂有點想發瘋。
以至于這樣簡單的觸碰,他都有點幸福到戰栗。
喬諒…
他一雙眼睛都有些渙散了,快樂地眯彎着,注視着喬諒淡漠的眼睛,心髒一抽一抽。
少年嘴角笑容更加明快,呼吸略重了些,險些要當着江幟雍的面,把喬諒的手指送到唇邊去親。
他會親到喬諒的手指尖。然後順着吻到手心、手腕、手背。
喬諒會用什麽眼神看他?看他這個……他男朋友的弟弟。
他和邵修友長得其實還挺像的。
和邵修友待在一起的時候,會偶爾想到他嗎?
“邵樂!”江幟雍的聲音極其低氣壓。
邵樂的嘴唇在碰到喬諒指尖的前一瞬頓住。
他松開喬諒,“抱歉,嫂子,我不該這麽做的。等二哥知道又要生氣了。”
然後才擡眼看着江幟雍。
藍眸和琥珀色的眼睛對視沖撞着。
邵樂手插進口袋裏,寬闊結實的體型撐起夾克外套,他挺直腰擡頭,和混血骨架寬大的江幟雍身高相差無幾。
金毛蓬松,眼睛彎彎。
“別喊了,會吵到嫂子的。這些話,我會親自對二哥說一遍。”
江幟雍攥着喬諒的手都控制不住地緊了下。
*
“你別聽信他說的那些話。”江幟雍道,“他根本就是個瘋子!”
喬諒道:“別這麽說。”
江幟雍:“其實以前我就能看出來一點,邵樂只是看起來開朗樂觀,其實是非常愛鑽牛角尖的死腦筋、自我中心主義。”
喬諒漠不關心,“是嗎。”
江幟雍一邊開車一邊平複呼吸,冷聲道:“他只要認定什麽觀點就很難改,是非常麻煩非常難搞的性格。一條路走到黑。在此之前會徘徊猶豫很久,但一旦下定決心,就是個不管不顧又蠢得要死的犟種。”
現在又眼看着非要和邵修友鬥下去。
搞什麽!
他還分不分得清楚誰才是自己的兄弟?
反正換做江幟雍,他肯定……
思路到這裏驀地頓住。
江幟雍扭頭看向喬諒。
光線在車前窗流動穿過,流動的光也落在喬諒的臉上。
清傲的青年手肘撐在車窗,發絲飛揚着睨着他,“怎麽?”
江幟雍的心髒有些不聽使喚。
喬諒雖然最喜歡邵樂,但會不會也有一點喜歡他?
剛剛在邵樂面前,他們牽着手。
之後喬諒也沒有跟邵樂離開,而是讓江幟雍來送。
高傲的青年大概此生都沒有過這麽煎熬又輾轉的時刻。
他的理智和情感激烈對沖傷亡無數,最後在他心底存活下來的是一句輕飄飄的。
……萬一呢?
回到工作室後,江幟雍折返離開,喬諒繼續往前,在會客廳一眼就看到了季疏禮的身影。
應湛應灏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和季疏禮之間形成了一個略顯詭異的三角架構。
喬諒:“老師。”
季疏禮回過頭。
他笑起來,起身靠近,把手裏提着的禮物袋放在喬諒的桌面上,“沒想到你和孩子們這麽有緣分。”
喬諒:“孩子們?”
他微頓,看向應湛和應灏。
相似的兩張臉孔面對喬諒,一個面無表情,一個勾着點懶洋洋的笑意,都直勾勾盯着喬諒。
包括季疏禮。
目光隔着鏡片被消減許多,金眸平靜注視喬諒。
喬諒覺得有些奇怪。
被他們一家三口盯着看。
而且,以季疏禮的年紀,孩子的年紀不應該這麽大的。
過繼?還是什麽別的情況?
喬諒思忖着。
季疏禮目光平淡地在應湛和應灏的身上帶過,再次看向喬諒,開始微笑起來,“介意和我單獨相處一會兒嗎?”
陽光剛好落在喬諒的臉上,讓他的睫毛染上溫暖的光輝。
季疏禮的表情無法控制地柔和起來。
真切地見到喬諒本人,是隔着屏幕看時絕對不同的兩種感受。
青年注視他的孩子,胸腔裏幾乎要被一種奇妙的熱流沖擠沸騰起來,幾乎快慰到忍不住想閉上眼睛好好體會。
上上次見面是在酒店,喬諒昏昏沉沉地在他男友身邊睡着,只在季疏禮撥開他頭發的時候,帶着些酒後的隐忍不耐,略略擡眼用一隙眸光看他。
上次見面是在圖書館閉館之前。光線已經略有些昏暗,喬諒摘下眼睛看他,清峭眉眼比起年少的時候已經褪去了青澀感。
這兩次,季疏禮都沒能好好看他。
之後在網上看喬諒的照片,視頻,看他的孩子光芒耀眼的樣子。
他總是感覺心底很欣慰,又空落落。
現在,他終于能好好看着喬諒了。
迎着季疏禮的眼神,喬諒的壞心思卻在蠢蠢欲動。
季疏禮,之前喬諒只以為他是家境闊綽的老師。
但從沉陽現在的态度來看,季家顯然也是極其顯赫的家庭。
沉陽變成了薄家的孩子。
喬諒也可以變成季疏禮的孩子。
他不會輸給誰,更別提輸給沉陽那種東西。
喬諒的野心又開始不安分地澎湃燃燒起來。
以薄言和季疏禮的關系,這個該死的狗東西以後見到喬諒還要喊他表哥。
唯一的問題在于,人的态度和想法是會改變的。
現在的季疏禮也許不再像幾年前一樣熱衷養孩子。
喬諒把季疏禮邀進了辦公室,門關上前一秒,他看到雙子如影随形的目光。最後一點縫隙緊閉,把他們的視線徹底隔絕在外,然後才轉頭看向季疏禮。
高大的青年正在環視四周。
他一向不吝啬誇獎,溫柔和藹的态度和低沉醇厚的嗓音,向來是他深受學生喜愛的原因之一。
他道:“布置得很好。”
他是一個很會給情緒價值的人。
季疏禮再看向喬諒,道:“不過,我有些驚訝。”
喬諒:“什麽?”
季疏禮臉孔其實很有些斯文氣,眼鏡更加劇了這樣的氣勢。可身形又極為高挑,肩寬腰窄。
他緩聲道,“我原本以為,你會喜歡更溫暖些的陳設。就像你以前給我描述的那樣。”
同時,季疏禮也是一個略有些強勢的人。
做心理老師,傾聽他人話語的時候,要學會做适當的引導,好讓這場對話有效進行下去。
在生活中也一樣,季疏禮更擅長掌控對話的主導權。
他說:“我想起在A國的住宅。”
“我偶爾會打開那個為你留下的房間,總覺得這裏應該有人在生活。坐在落地窗前的咖色沙發上、又或者在胡桃色梯子上看書,再或者在不遠處的沙發睡着。”
他甚至覺得,自己應該給喬諒蓋一下毯子。
可是沒有。
喬諒沒有跟他來。
到現在,季疏禮都不知道,喬諒是否會滿意他的布置。
他期待的擁抱,沒有發生。
他甚至想好了當夜,他們從師生突破為父子的第一場聚會,他應該給喬諒送什麽禮物。
可是禮物也沒能送出去。
金色的眼眸閃爍,他有些遺憾的無奈。
喬諒好看的眉眼擰着,又輕輕舒展開,“大概……因為那時候覺得,和老師在一起,會很有家的感覺。”
季疏禮眉眼微動,看向他。
喬諒靠在牆壁上,視線在看窗外,目光平靜,鼻梁挺拔。
“人對家庭的想象總是那樣的。溫暖舒适的港灣,會讓人安心的地方。但是長大之後,我發現,其實我并沒有那麽需要一個家庭。”
他道。
“發生了什麽,讓你這樣想?”季疏禮意外道,“我離開的時候,你明明還不是這樣。”
喬諒垂眸:“抱歉……我不是很想談論這個話題。”
季疏禮:“是關于你哥哥?”
“……老師還真是敏銳。您希望我給您怎樣的回答,是,他離開了我。”
“連最後一個家人也抛下了我。家庭這個概念,對我來說已經太過虛假了。”
喬諒說這個話的時候毫無愧疚感。
謊言也是有阈值的。
當一個人經常說謊,說再過分的謊話都不能讓他感到羞愧。
喬諒垂下頭,讓發絲遮住自己的眼睛。
“他明明說過會陪我很久,簡直像個騙子。可笑的是這樣的騙子到處都是。”
比如喬諒自己。
他漠然地想。
“說好的誓言輕易就可以推翻,說好的愛也會變成怨恨。”喬諒說,“親情也好,愛情也罷。”
“……”
世界是不是對喬諒太過冷酷了?
季疏禮走到他身邊,緊握住他的手。
喬諒無動于衷。
他的孩子表情這樣冷漠。
在陽光下蒼白得像是要碎掉了似的,那雙上挑鳳眼擡起看他時,卻好像在極深處的冰層之下,封存镌刻有極淡的茫然。
季疏禮金眸中有靜谧的難過在流淌。
他擡手輕輕蹭過喬諒的臉頰,溫熱的手掌帶着略微粗糙的繭子。
喬諒扶住他的手,一張臉比起年少時已經褪去了些稚嫩的青澀。棱角分明,是輕易會讓人無法呼吸的帥氣。
可是孩子就是孩子。
是需要照顧的,需要被愛的孩子。
喬諒歪側了下頭,把側臉挨蹭靠在大掌手心,任由發絲流淌着掃過季疏禮的指縫。
光鮮亮麗的大明星,萬衆矚目的頂級樂隊歌手。他站上舞臺,就是無法令人轉移視線的存在。
現在卻以無法形容的語氣,輕輕喊他。
“老師。”
他烏黑的眸子都像在回憶中失焦。
輕閉了下眼睛。長長的睫毛掃到季疏禮的指腹。
風輕緩地從床邊吹過,百葉窗拍打出些輕微聲響。
只有他們兩人的空間裏,影子都交融起來。
季疏禮呼吸放緩,手指有些不穩地輕顫一下,聽到喬諒不帶情緒的輕笑。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