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可退
不可退
禾念退無可退。
商圻的身體将她圈在床前,已經擋住了她要起身離開的退路。說實話,禾念一直盡量避免想起何思渺的名字,所以再聽到時出現在臉上的震驚神情很難隐藏得好。這麽多年過去,她奉行的還是只要不回憶就可以裝作事情沒發生的處事原則。
她搖頭,卻避開他的視線:“沒有,你想多了。”
商圻低頭看着她,影子的邊緣就像漫畫書背景的黑色虛線。他沒有再出聲,靜靜地看了她一分鐘,轉身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撥向助理的號碼。那邊幾乎秒接,他一邊向外走一邊低頭道:“訂一張去尼日利亞的機票,要最近的航班。”
禾念咬緊牙關,她站起來:“你想幹什麽?”
商圻停住腳步,回頭看向她的臉。
“我媽現在在在尼日利亞考察,最近的航班飛過去大概24小時,”商圻聲音一頓,“最晚30小時之後我就會從她口中問到你不想說的事情——”
他腳步沒有在停留,直接走到門前打開了保險鏈。禾念全身緊繃着,她向前走了幾步,終于在他拉開門的一剎那出聲:“商圻。”
聽到她的聲音,他的手扶到門邊,腳步再次停住,側頭看向她的方向。房間內陷入一片死寂,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商圻凝視着她的神情,緩緩地将已經打開的門關上,從一片陰影中走到亮着燈的床前。
“看來我媽的确知情。”
商圻坐到床邊,将禾念拿出的煙折斷扔進垃圾桶裏。禾念喉頭一滞,這才反應過來進了他的圈套。她胸口驀然發漲,靠着沙發坐下來,身體像一座剛剛捏好的泥塑作品。
“她們對你說什麽了?禾念。”
商圻的語調忽然輕了許多。禾念正是知道商圻的敏銳程度,這麽久以來才沒有在他面前提起一個字,她低了低頭,聲音平靜的如同一灘死水:“你或許不知道何思渺對你有好感,不過我也一樣,她媽媽上門找我時我才知道。宿舍那件所謂的“鬧鬼”事件以後她的精神狀态變得更差了,後來根本無法出門,甚至長久地把幻覺當作現實。”
商圻擡眼看她。
“所以呢?”
“她媽媽希望她能有一個精神寄托,誰能懂一個做母親的苦心呢?但是一個有女朋友的人顯然不适合作為精神寄托。據她媽媽說,何思渺不止一次的翻看我發在微博上的合照——就是我和你拍的那些照片。不過她不讨厭我,但總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只有吃藥了才能安靜一點。”
商圻的神情怔了一秒。
“你想說你是因為同情一個可憐的母親和昔日的同學選擇和我分手,”商圻微微颔首,“是這樣嗎?”
禾念的語氣冷靜下來:“當然不是,如果你這樣想,說明你還是不夠了解我。”
“我只是擔心被精神病盯上——商圻,我不想為了你承擔被精神病盯上的風險,她媽媽雖然說的很好,但誰知道哪一天她會不會突然發病帶着刀子來學校捅我?”禾念聲音一松,“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她說會給我一筆錢。”
房間內的氣氛降至冰點。“給你50萬離開他”這種只會在狗血電視劇裏上演的戲碼在現實中出現時,一切都會顯得荒謬到不像話。商圻卻仍然穩坐着不動,連神情都沒有變化,仿佛在傾聽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禾念明白他的脾氣,他越是憤怒的時候反而會越冷靜。她等待着他的回應再決定下一句話該說什麽,卻聽到他口中一聲極輕的冷笑:“多少錢?禾念,你沒必要刻意回避我媽在這個故事裏起到的作用,她們給你多少錢?”
禾念壓住自己發抖的手指,聲音輕了下來:“五十萬?還是七十萬,我不記得了。”
聽到這個數字,商圻總算站起身。他慢慢地走到沙發前,仍像剛才一樣直視着她的眼睛:“我就值這點錢?既然打算收下,怎麽不趁機多要一些?”
禾念沉默了片刻,轉過頭看向窗外:“良心難安。”
商圻聞言反而笑了一聲。他按了一下遙控器,房間內的窗簾自動合起,遮住了窗外花花綠綠的耀目燈光。他确認窗簾已經關好便走到她面前,手臂撐到她身側的沙發上,影子像薄霧一般壓過她的臉。
“收錢的時候會覺得良心難安,我求你別走的時候怎麽不良心難安?”
他看着她,聲音很慢地重複剛才的話語:“禾念,我在你耳邊問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問你到底為什麽,一遍遍地求你別走,就差跪下的時候,你怎麽不覺得良心難安?”
禾念身體猛地一顫,心髒的震顫讓她有種痛到發抖的錯覺。她向後靠,手掌緊緊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商圻注視着她,好像同樣咬緊了牙關:“禾念,我重新強調一遍,你剛才的鬼話我一句都不會信。你清楚我當時并不是拿不出五十萬,如果你是為了錢,早就把我的卡拿去用了。”
“淩晨十二點半的航班,我會開羅轉機去尼日利亞,現在距離起飛還有四個半小時,從這裏到機場是四十分鐘。我再給你四十分鐘的時間說實話,”商圻低頭,目光像一只從鮮血裏撈出來的鈎子,“我媽到底對你說什麽了?”
禾念呼吸幾乎停滞了,她的手指從衣角向下攥,仰起的脖頸僵直。她認為自己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從始至終都是。
“我已經說了我能說的,信不信随你。”
她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像飄了起來。
商圻握在沙發邊緣的手逐漸收緊,他低了低頭:“何思渺的母親雖然是我外公的遠房親戚,但她們家的經濟條件并不是很好。精神疾病的治療要耗費大量的金錢和時間,在這種情況下她更不可能會提出給你五十萬的交換條件。”
他聲音有些啞:“禾念,我媽給了你多少錢?”
禾念攥緊了拳頭。她已經開始想要逃,她從來就是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躺下,任何一點困難都能将她擊倒。所以她已經養成了面對自己無法處理的問題時就選擇逃避的習慣,尤其是感情問題,她不擅長處理這些像毛線團一樣拉扯着心髒糾纏的東西。
所以說自己已經放下時,往往七分真三分假。如果不和商圻重逢,她确實能夠說自己已經放下了。
“你以為在拍電視劇嗎?”她看向他,呼吸卻很輕,“豪門惡婆婆給窮酸兒媳婦甩下一張支票讓她離開自己的兒子?”
“那我換一個問法。”
商圻低下頭,禾念其實有一瞬間懷疑他在哭,但是又想這不可能。
“為了不讓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何思渺受到什麽刺激進而影響我去美國,為了不讓我一片大好的前途因為不想和你分開而毀滅,”他聲音一停,手掌撐在她肩旁,聲音好像被砂紙磨過,“我媽給了你多少錢,我現在出十倍的價格,你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