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搖擺花
搖擺花
鄭書媛是過來人，怎麽會看不懂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她本來就要賣商圻一個人情，所以只是走流程一般和禾念談了十幾分鐘就簽下了合同。當然也是因為清禾機械業內口碑一直不錯，前幾年經濟寒冬，類似的廠子倒了不少，清禾能挺下來也有老客戶願意下單的原因。
禾念也沒想到這單談的這麽容易，因為鄭書媛中午還有別的應酬，所以簽合同以後的飯局就取消了。她回到酒店時正好中午，又點了一份外賣，靠在沙發前打開了電視。
大學期末周的時候她會挑一晚到市中心的酒店開一間房，不看書不複習，開着空調全身心地吃着外賣看電影。商圻偶爾會陪她，洗完澡，他掀開被子将她鎖到懷裏。像小狗一樣，嘴巴在她下巴和脖頸上親吻磨吮。
這時候也不提做實驗的事情了。
他平時看起來很冷淡，但湊到她身邊親熱時卻像恨不得黏着她一輩子。
她對幸福的感知并不強烈，但他的吻落到脖頸和耳畔時，微妙的幸福感便會席卷而來。
禾念喝着奶茶，仰頭看向天花板。
畢業以後好像沒有一刻放松過，沒升學選擇工作的同學也都是一樣，猝不及防地從學生變成社會人士，但思考的模式仍然是所謂的“學生思維”。急匆匆地被卷進生活的洪流中，喘息的機會很少。
如果在老家，再過幾年還不完成結婚生子的大事一定會被街坊鄰居說閑話。還好現在在大城市，沒人會在意她的年齡，也沒人會對她的收入指指點點。本來以為今年只能談成一筆訂單，沒想到那個項目中标以後竟然又談了幾個小單，到現在為止，起碼工人的工資能發下去了。
她忽然有種全身力氣都被抽幹的疲憊感，偶爾也想幹脆地躺平算完，可是一想到吳茜和禾自山已經這樣拼搏了二十年，實在難以揮揮手大搖大擺地享受生活。
禾苗還在讀書呢，家裏還有房貸呢。
她吸了一口奶茶，險些被黑糖珍珠卡到。
禾念本來以為至少要一天才能談完，所以訂的高鐵票時間是明天中午。她沒改簽，就當下午給自己放假，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玩一會兒算作放松。剛好本地似乎有大型活動，她吃完飯換好衣服就出了門。
酒店電梯下行，電梯門“叮”一聲打開。
她看向站在門口的人，疑惑地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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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征铎摘下耳機，面無表情地和她打了一個招呼。商圻明明就訂了禾念對面的房間但現在卻不肯出現，只命令他跟着她，以防半路冒出葉鳴焉之流別有用心的男人。
禾念嘆了一口氣。
“好巧啊，”她也打招呼，腳步沒停地往外走，“莫總，也來出差？”
莫征铎跟在她身側：“別，我就開了間咖啡館玩玩，可擔不起你一聲莫總的稱呼。”
A市的一項特色産業就是花卉種植，周圍有一家三省最大的鮮切花市場。禾念對鮮花的興趣缺缺，但反正也是出來逛，索性就朝着這個目的地走去。她沒再多和莫征铎聊天，一路上慢慢悠悠地散步過去。
今天剛好是陰天，體感溫度很舒适。
市場上現在正是人多的時候，還沒進大門就聽到裏頭熱火朝天的交易聲。有本地散客也有游客，她嗅着花香走進去，臺子上一排排地擺着各色各樣的鮮花。頭頂的紅色屏幕上介紹着市場的大致情況——這個交易大廳內的鮮花品種竟然接近1500種。
現在是旅游季，游客很多。大廳內有專門的快遞負責打包鮮花，然後根據游客的需要寄出去。
禾念從康乃馨看到紅玫瑰，在一排紫色的洋桔梗面前停下來。
洋桔梗的花語，真誠不變的愛。
禾念其實對鮮花的花語并不感興趣，認為這就是賣花的人搞出來的噱頭。大一那年有一次商圻做實驗到很晚，最後帶着一束花匆匆到約定的酒店。她氣的不想說話，他便把這束醜紫醜紫的洋桔梗遞給她。
他又抱着她道歉，兩個人在風中親了好一會兒。
想到這裏，她心頭忽然一陣難言的煩躁。賣花的老板正在給其他游客打包，市場規定旅游季到下午五點之前只接待散客和游客，批發商在五點之後才能進場。他招呼了一下禾念，沒問一句，又擡頭看向她身後的人：“帥哥，看看花，現在都便宜了。”
禾念給人讓開位置，側頭去看身後的人。
不是莫征铎。
走過來的人将西裝換了下來，黑色的襯衫袖口卷到小臂。他動作熟練，正拿起一支紫色洋桔梗端詳。見禾念看他，他語氣淡了淡，在看花的瞬間不經意地向她的身體靠去：“禾秘書，又巧遇了。”
“……”
禾念上午就坐如針氈，沒想到現在還能碰到他。她想翻翻自己的包是不是被商圻裝了定位器，卻看到他正在認真地挑選攤位上的花朵。
外面的陽光漏進來，掃過他肩頭和側臉。
沒了身上的西裝和嚴肅的神情，他的身影好像在瞬間和多年前那個穿校服的身影重合。高考的前夕，他們悄悄牽着手從學校後門的路走，她臉紅，而商圻的手很燙——
禾念從來沒敢說，那天晚上她其實想問要不要考慮不在一起了。
不想談異地戀，不想每個假期都要計算能見面的天數。
“美女，你要什麽花？我這裏還有別的，這一排都是我家的花。”
禾念被老板的話打斷回憶，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我不買花。商總慢慢挑，我先走了。”
已經約定好可以在床上糾纏，見面反而尴尬起來。她摸摸耳朵就轉身，聽到身後人冷淡的聲音：“禾秘書多想了，我也沒打算買花。過了要買花搞浪漫的年齡了，禾秘書喜歡年輕的男大學生，應該會給你買花吧？”
禾念抿了抿唇，忍着回頭掐他的沖動向前走去。她原本就是随便逛逛，現在也沒了興致，走到另一邊買了一大束康乃馨寄到家裏，看着快遞打包完就離開回了酒店。
她心情沒來由的不好，晚飯點的外賣只吃了幾口。走廊的盡頭開着一扇門，連接一個凸出的小露臺。酒店裝修的時候應該也頭疼過這個地方如何處理，最後幹脆加固圍欄、裝好玻璃做成了一個休閑露臺。
窗子開着一半，晚風從外面灌了進來。
禾念走到窗邊，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香煙卻遲遲沒有點燃。她被風吹得臉上發涼，擡頭才看到身旁不知道什麽時候走近一個人。商圻口中含着一只煙，同樣沒有點燃。燈光下，被風吹起的塑料假花投下淡淡的影子，在他臉上輕輕搖晃。
他早就戒煙了。
他側頭看她：“禾秘書，又這麽巧。”
禾念自然無語，面無表情地擡頭：“要做嗎？”
商圻像是對她的反應感到意外，向前走了一步。兩個人的距離變得很近，他低頭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嘆了一口氣。禾念正要擡頭，他的身體便極重地壓下來——溫熱的額頭抵到她的頸側。
禾念身體僵住，他微涼的唇磨蹭着印向她的脖頸。
他似乎疲憊到極點，擁抱她的手緩而用力，漸漸收緊。禾念僵直地站着，下意識要擡起擁抱他的手停下來，感覺身前似乎被什麽東西硌到。她低頭去看，目光在觸及他指尖的那一刻卻猛然凝住。
他一只手擁抱着她，另一只手卻橫在她的身前。
合攏的幾根手指裏，一支嬌豔的紫色洋桔梗仿佛長在土壤中，花瓣随風搖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