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選擇題
選擇題
柳枝上葉片的影子灑落在他的肩頭,如碎銀滿地。
禾念默不作聲,良久,轉過頭看他:“對不起。”
雖然嘴上道歉,但是禾念發誓:老天爺,這件事她真的冤枉。
那天晚上在浴室裏,她的體力已經快用光了。商圻纏着她又是問到底愛誰,又是問愛不愛他,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個問題。她意志薄弱,沉在情欲裏頭光顧着叫他輕點、慢點,問題都是稀裏糊塗回答的,哪裏記得哪一個瞬間就回答了愛他。
不過床上的話怎麽能當真?
雖然這倒确實是真話。
她猜商圻現在可能連“對不起”三個字都聽膩了。
禾念直起腰身,默默地和他對視。
僅僅是片刻,她敗下陣來,語氣算是商量,也算是請求:“商圻,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感情都是真的。但是——現在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也都是早就成年的人了。你可以試着——”
她停頓一下,斟酌着合适的用詞。
“試着放下。即使不能在一起,我們還是同學,或許還能做朋友,”她聲音低了低,覺得唇上開始刺痛,“別再糾結于過去的事了。”
她說完這話,擡頭去看他的神情。商圻的目光一反常态的沒有冷漠,反而是無邊的平靜。他沒有說話,靜靜看着她,如同之前和她時隔七年再重逢時的目光一樣。
寂靜的,像沒有波瀾、無邊無際的海。
她聽到他的聲音。
“不能,”他撐起手,“禾念,我沒辦法試着放下這段感情,也沒辦法和你做普通同學。”
Advertisement
禾念一怔,她清楚商圻的意思并不是放不下她,而是放不下這段感情。這兩者的區別甚大,她不認為自己的魅力大到會讓商圻念念不忘,最大的可能是,像商圻這種人,不甘心就這樣被抛棄。
她低下頭,聲音輕了一點:“那我們只有做陌生人了,就像我一開始提議的一樣,我們裝作不認識對方就是最好的狀态。你看,繼續糾纏下去,我們只會不停地吵架,我也只能不停地道歉。”
商圻努力忍耐,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艱澀。如果他只是為了多聽幾遍禾念的道歉,那他七年前就已經聽夠了。他想知道的是禾念為什麽要離開他,為什麽不愛他,但是如果能重新開始,他甚至不會再追問這些讓他耿耿于懷的問題。
再問下去,簡直像一場大型的無理取鬧。
他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打算中止這段對話。
“回家吧,你晚上別總一個人出來晃,本市的治安還沒有好到你想的那種水平,”他轉過身,語氣再度變得冷漠,“我不是跟蹤你,只是偶遇。”
禾念沒說什麽,和他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靠近路邊才發現商圻的車停在她車的後面。看這個樣子是一路跟着她過來的——不知道商圻為了抓到她這幾天是不是蹲守在她家樓下。
兩個人的車一直開到小區。商圻停好車,也不說要幹什麽,跟在她的身後一起上了電梯。以前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商圻也會一直将她送到家門口才放心回家,所以她并沒有多問。
一路沉默,電梯裏雙方各站一邊,像兩個互不認識的陌生人。
禾念被這種氣氛搞得心亂如麻。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她邁出去,只見自己家門前正站着一個人。商圻跟在她身後出了電梯,門口的人聞聲回頭,原本和煦的笑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微微一僵,随後快速恢複如常:“念念,你回來了。我剛搬回來,這是送給叔叔和阿姨的水果。”
商圻的目光冰冷鋒利,眯眼看向提着一大籃水果的趙如許。
禾苗正在房間裏翻騰葉鳴焉帶來的游戲周邊。
為了多套取一點商圻的情報,他跑到隔壁市才買到禾苗想要的東西。禾苗這人有一點好處,就是只要東西到位,任何事情都辦得妥妥的。只不過一晚上,他就已經将商圻和禾念的過去了解了個大概。
初戀加前男友,是一個沒法不警惕的對手。
葉鳴焉喝着杯中的茶:“禾苗,那你知道他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嗎?”
禾苗把袋子提起來,短暫的思考了一秒:“你說商圻啊?北大本,哈佛直博。方向好像是什麽分子生物學,這個具體我不太清楚啦,我姐應該知道。不過我個人覺得,你沒必要和他比腦袋,也沒必要去偷偷搜他的論文。”
葉鳴焉皺了皺眉,輕咳了一聲。
禾苗這個可怕的女人,竟然第一時間察覺了他的意圖。
“我不是說你腦袋不好,是跟他比沒必要。商圻是生物奧賽金牌保送的,後面又選進國家隊參加了IBO,也是金牌。雖然他後面也去高考了,只是因為他和我姐在一個考點,想陪她一起進考場而已。他從來沒考過第二名,你和他比這個沒意思,”禾苗挑眉,“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鲫啊,鳴焉同志,比比別的吧。”
葉鳴焉的唇動了動,心裏頗不是滋味。本來以為自己品學兼優算是一個長處,但沒想到這個也沒比過。他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卷毛。
禾念站着,猜自己現在臉上的笑容肯定十分苦澀。
她看向身旁氣場如瘟神的商圻,不敢多和趙如許說話,緩步上前接過他手中的果籃:“真不用破費的,我爸媽這幾天也不在家,可能就我和禾苗吃。你現在搬回來了嗎?”
“對,有什麽事下樓找我就可以,”趙如許笑了笑,“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擾了。念念,晚安。”
禾念心裏“咯噔”一下。
她瞥了一眼商圻的臉色,迅速用鑰匙打開門躲了進去,沖着趙如許揮了揮手:“好,拜拜。”
不能說“回見”,更不能說“晚安”,否則一定會被商圻鑒定為奸情的證據,然後又和她無理取鬧一番。
趙如許和她揮手再見,門一關上,臉上的笑容便淡了不少。
寂靜狹小的樓道內頓時只剩下了兩個人。商圻站在電梯旁邊,淡淡擡眼,和他對視。
平靜的空氣裏潛藏着孕育劍拔弩張氣氛的因素。
趙如許向前走了幾步,拉近了和他之間的距離,像是普通朋友一樣對他微笑:“商圻,這麽多年沒見,現在得你稱呼一聲商總了。聽說商總現在的生意做的順風順水,我還真是有點羨慕。”
商圻早就戒煙,但想到和看到眼前這個人的時候煩心的程度會讓他想點起煙來。他掀起眼皮,語氣波瀾不驚:“福由善生,財由德養。我不像一些人沒有品德,寡廉鮮恥,所以生意做得确實順利。”
趙如許聽出他話中的貶低與奚落,臉色有幾秒的難看,但并沒有太過生氣,反而笑了笑:“商總說的是。不過有時候感情的事,太有品德的後果就是距離自己的目标越來越遠。過去的這七年,商總不是很清楚嗎?”
商圻冷笑一聲,目光終于完全冷下來。
他認為關于趙如許的形容詞還可以再加幾個:誨奸導淫,臭不要臉,寡廉鮮恥,道德敗壞。
雖然心裏這樣想,但他神色依舊。他似乎覺得在這個空間內太熱,将襯衫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的小臂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兩個交錯的牙印,他一面整理袖口,一面擡頭微笑:“是啊,所以晚上被禾念咬了好幾口,大概是我太有品德吧。”
趙如許的目光觸及到他手臂上的牙印,目光微微一沉。在這裏和商圻做口舌之争其實沒有必要,他壓下心頭的情緒,敷衍地笑了笑,直到足夠隐藏自己陰冷的眼神:“我還有東西要整理,就不和商總敘舊了,回見。”
商圻沒轉身,餘光瞥着他按電梯下樓,冷哼一聲才按響了門鈴。
禾念就知道商圻不會這麽輕易離開,她已經換了睡衣,慢吞吞地将門打開:“……你還有事嗎?我明天還要……”
商圻進門,不緊不慢地跟着她進了房間。
高中時有一次禾念的父母還有禾苗都不在家,他給禾念補數學。講題的時候,兩個人的目光纏到一起,青春期的各種沖動總是格外激烈,他們坐在凳子上接吻,吻着吻着就伸出手來觸碰對方的身體——
盡管彼此躁動,但不敢進行下一步,親完以後兩個人都像煮熟的蝦米。
他看向書桌前那張凳子。
“有一件事我需要确認,你當初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我這類人,”商圻目光一轉,“趙如許,葉鳴焉,差不多是一類人。如果你喜歡的是這一類人,我就可以理解你為什麽能輕而易舉地放棄和我的感情。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禾念聽得一頭霧水,眉頭微蹙。
她緩了幾秒,終于明白他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不由得深吸一口氣:“你腦袋到底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你覺得我喜歡的是你們這類理科男是嗎?天老爺,你們除了成績好有什麽值得我喜歡的,你們這些名校理科男個個自負又傲慢,眼高于頂嘴巴又毒。我之前告訴過你我最讨厭的偶像劇男主就是江直樹,要不是你長得好看——”
禾念在震驚之餘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眼看着商圻的臉色沉下去,于是及時住口。
“我沒說你不好,我當時喜歡你就是單純喜歡你而已。你特別棒,特別優秀,我特別喜歡。”
她疲憊地眨了眨眼。
這句話還算好聽,商圻凝視着她的眼睛,唇角一動,抱臂靠在她的凳子前:“好。那假設七年前,我、趙如許還有葉鳴焉同時出現在你面前,你會選誰?”
禾念的頭像被炮轟過,她坐到自己床上,伸手搓着自己的耳朵。
“商圻,你無理取鬧也要有個限度——”
她咬了咬唇,感覺自己像冷風中的小樹一樣可憐。
停頓一秒,她擡起頭,有些抓狂:“我會選你。我知道你下一個問題是什麽,我先回答你。假如我當時在和他們兩個中任何一個交往,看到你以後我也會大膽地出軌選擇你。你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