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做恨
是做恨
她像被抽幹氣的氣球,繃緊的肩松下去,沉默着将自己的手抽出來。
公園裏的蟲鳴聲不斷,外面還隐約有小孩玩鬧的聲音。禾念被冷風一吹,已經冷靜了許多。從商圻的角度看,她确實夠自以為是,她這七年裏都沒有時常想起商圻,又憑什麽覺得他會為陳年舊事報複?
商圻見她冷靜下來,也松開了自己的手,和她拉開了距離。
“禾念,你完全沒有必要擔心我還在為七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懷,你在我心裏還沒有重要到七年都忘不掉的程度。”
他的聲音像冰水一樣冷,似乎在陳述自己經過這些年時光已經完全從當初被她抛棄的痛苦中走出來,拎不清的是她而已。
禾念閉了閉眼睛。
大概是最近總是生病,休息不好,讓她的情緒格外敏感。在和商圻重逢的那一刻她都能鎮定自若,現在卻亂了陣腳。她将包背起來,低下去的聲音有些疲憊:“那謝謝你了。”
她轉身向公園外走去。情緒不好的時候她不喜歡開車,所以今天沒有開車來。網約車司機在大放DJ,降下的車窗外源源不斷吹進涼爽的風。她閉着眼睛,所以并沒有看到身後跟上來的車。
黑色的邁巴赫GLS不遠不近地跟在網約車的車後,直到看到網約車開到小區門口才停下來。商圻透過車窗去看下車進樓的人,手中折斷的香煙被重新塞回到煙盒裏。
微信裏傳來提示音,他點開看,是禾苗發來的信息。
“哥,我姐到家了,放心!”
他回了一句好的,本想放下手機,卻再次不由自主地切換到了手機的加密相冊。密密麻麻的合照從上到下排列,有不少張。那個時候手機像素沒有現在好,他們的合照有很多張都不算太清晰。
他凝視着照片上的臉,指腹緩緩滑動。只多看了一秒,他臉色驟然冷下來,無聲地開始按下照片的删除鍵。當時禾念連分手的話說的都那麽絕情,他怎麽還在幻想七年後的今天她會和他舊情複燃?
禾念是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他卻糊塗到,甚至萌生出把她鎖在自己身邊,她就再也不會離開的幼稚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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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冊的照片被清空,他再度擡眼看向窗外樓上那盞亮起的燈,将車子開了出去。
醫學院的死亡期末月結束,每個人都像被吸幹了血的僵屍。禾苗靠着嗑cp的動力撐到現在,一考完試就馬上打包行李回家了。在本地的醫科大讀書唯一的方便就是回家和看病方便,挂不上的專家號直接課下纏着老師問幾句,放假則是打個電話就有人接。
禾念開一輛粉色奧迪A5,之前因為讓剛拿到駕照的禾苗開出去玩把車門處的車漆刮了一點,一直沒時間去補。學校保安不讓外來車開進學校,她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看到葉鳴焉拖着禾苗的行李箱出來。
禾苗自己抱着一堆棉花娃娃。每個假期她都要把這些娃娃帶回家,開學再帶回宿舍,也不嫌麻煩。她把禾苗的娃娃放到副駕駛上系上安全帶,回頭看向葉鳴焉:“你倆也把安全帶系上。”
上次葉鳴焉說請她吃飯,但因為她生病的事情耽誤了。現在他放假有時間,但禾念又忙了起來,聽禾苗說最近她在幫着他們父母做方案,每天都待在公司裏。
禾苗向外看了一眼:“姐,晚上你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啊?”
往常禾苗如果非常殷勤地邀請她一起吃飯,或是蜷縮成一條大蟲子似的蹭着她來回蠕動,那她就知道禾苗是想要錢花了。正好是紅綠燈,禾念踩下剎車,拿起手機給禾苗的支付寶轉了一千塊,懶懶地支起手臂:“自己去玩,廠裏現在忙着。”
禾苗看着手機上的到賬提醒,美滋滋地從後座親了禾念一口:“謝謝姐,不過你又不去飯局,就和我們一起吃飯嘛。”
禾念這半個月一直蹲在工廠裏,吃住都在辦公室裏面,她懷疑禾念是在躲什麽,但是也沒有依據。葉鳴焉聞言在一邊出聲:“姐,今晚和我們一起吃吧,你前一陣子那麽忙,也得抽個時間放松一下。”
他看了一眼後視鏡裏的禾念,飛速補了一句:“那家傣族菜就在我家附近,反正送我也是順路——”
禾念想到自己之前答應過葉鳴焉,也不能不守諾言,就點了點頭:“行,先把苗苗的行李送回去。”
葉鳴焉說的傣族餐廳果然生意很火爆,包間早就訂完了,大堂的位置還是他提前幾天訂才訂到的。靠窗的位置很寬敞,禾念點完單後就坐到了最裏面。葉鳴焉将果汁端給她:“姐,冷不冷,我這裏有外套。”
餐廳的冷氣很足,禾念穿了一件吊帶裙,上半身涼飕飕的。她還沒等回答,葉鳴焉就已經将薄外套披到了她肩上:“別着涼了再發起燒來。”
服務員上了一道菠蘿紫米飯和酸筍煮雞,傣族菜以酸辣為主,禾苗其實不太喜歡這種類型的菜,但是為了成全葉鳴焉的小心思還是跟着來了。葉鳴焉坐在禾念的身側,将雞腿拆下來,一只夾到了禾念的碗裏,一只夾到了禾苗的碗裏。
禾苗的心思根本不在飯上,她吃了一口菠蘿紫米飯,低着頭道:“姐,我在我們學院發現一個特別帥的帥哥,上公共課的時候發現的,你說我得怎麽追人家?”
香茅草烤魚端上了桌,禾念夾了一筷子:“有多帥?
“我能從他身上聞到一種松木香的味道,大概是荷爾蒙的作用吧,”禾苗眯了眯眼,“不是都說會在喜歡的人身上聞到特殊的氣味嗎?”
禾念将魚肉咽下去,平靜地喝了一口果汁:“你聞到的只是威露士洗衣液的味道。”
“……”
香茅草烤魚有一種竹子的清香,剛好中和了烤魚的油膩,禾念去雲南旅游時吃過幾次。她偏愛酸酸辣辣的食物,所以傣族菜吃着很舒心。葉鳴焉一面吃飯一面聽着她們兩個說話,聽到這裏補充了一句:“禾苗,那個男生已經有女朋友了。”
“那你怎麽不早告訴我?”禾苗像被雷劈了,聲音一下子就軟下來。中學時代沒來得及早戀,到大學的時候發現班裏的男生還沒高中時的同學長得帥,醫學院更是人均苦行僧,再不找點樂子感覺這輩子的苦都要在大學的時候吃完了。
“本來以為上大學以後遍地都是商圻這樣的帥哥,誰知道……”
禾苗話說了一半,忽然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她猛地止住聲音,悄悄看了禾念一眼,然後鬼鬼祟祟地低頭吃着碗裏的雞腿。
葉鳴焉看向身側的禾念。
她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依舊吃着自己碗中的飯。葉鳴焉當初感覺商圻絕對不僅僅是高中同學那麽簡單,窮追不舍地向禾苗打聽,終于知道商圻其實是禾念的前男友。
前男友——
他想到這裏,忍不住心頭冒出來的醋意,低頭喝了一口酒。
橙汁喝到嘴裏發苦,禾念抿了抿唇:“我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另一側的走廊窗戶開着,禾念洗完手後就靠着窗臺挑了一支煙出來。她已經很久不抽煙,只有在壓力大時才偶爾抽一根。芒果爆珠的味道蓋不過煙草味,她從煙盒裏抽出來一支煙才發現因為很久不抽,煙早就潮了。
她将整盒煙扔進垃圾桶,轉身向餐廳裏面走去。
走廊裏的燈沒有餐廳中明亮,拐角處的光線相對昏暗。禾念低着頭走,冷不丁就撞到來人的身上。她先是低聲道了一聲抱歉才擡頭,仰頭的瞬間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
目光像冰碴子似的,冰冷又堅硬。
她怔了一下,眉頭皺起來。
商圻目光一動,掃過她肩上的男士外套,再冷冷地瞥向餐廳靠窗的位置。果然,禾苗正坐在葉鳴焉面前。
禾念為了防止短時間內在這個城市再偶遇到商圻,這半個月甚至都住在了公司裏。好不容易出來吃一頓飯還能碰到,她對自己的運氣還真是無話可說。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禾念側過身,剛想向外走,腳步便被擋住。
商圻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挪動腳步的時候輕輕撞到了她的身體,肩上披着的外套就此滑落。他彎腰撿起那件外套,似乎打量了一眼,随後慢慢地披到了她的肩上,指腹不經意地擦過她的肩頭。
“真巧。”
她仰頭,冷靜地看了他一眼:“商先生,如果你不記恨我,對我也沒意思了,下一次見面能不能裝作不認識我。如果下次遇到,你再這樣向我搭話,我會懷疑你還在喜歡我。”
被動躲避不如主動說話惡心他。
走廊裏的燈光一會兒明一會兒滅,他聞言低頭,耐心地看着她臉上的神情。禾念穿了一件淺藍色的吊帶裙,鎖骨和白皙的肩頸被薄外套虛虛掩住,燈珠的光也順着她的肩頸不斷晃動。
商圻低眼,伸手的動作克制住,唇角淡淡勾起:“喜歡你?”
禾念垂在身側的手猛然攥住。
他與她對視,聲音再度冒出來,含着一絲古怪的笑:“禾念,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