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更】
第27章 第 27 章【一更】
當晚, 白檀又做了那個有關錦鯉和葡萄的夢。
那條錦鯉再次化身豌豆射手,吐出無數的葡萄将他壓在河床中,無法呼吸。
白檀決定找個大師幫忙分析解夢。
他是不太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但同樣的夢三番五次擾他好眠, 就很難不令人在意。
因為這個夢, 白檀又是淩晨五點不到就醒了。
即便沒有這個夢, 他也不可能真如霍泱所言在別人家裏睡到自然醒。
白檀下了樓,他知道住家保姆一般起得很早,為雇主打理一切晨間事宜,便想着自己受人一家款待,不能白吃白喝,哪怕幫忙搭把手擺擺桌子呢。
但白檀沒碰到忙活的保姆們,卻看到了站在祭臺前, 一邊擦拭着遺像一邊絮絮叨叨的霍慶賢。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尚且停留在二十幾歲的年紀, 雖不似小說中描寫的豪門闊太那般明豔動人,但也幹淨純真, 臉頰還肉肉的, 年輕中透着小女生的腼腆可愛。
而霍泱的眉眼間與她有着八九分相似。只是霍泱為男性,五官線條更為利落分明。
“舒窈, 你看到了麽,泱兒昨夜帶了朋友回家吃飯, 這樣你就不用再擔心了。”霍慶賢語氣極輕,透着無盡的溫柔,擦拭遺像的動作也并未停下。
“你在生泱兒之前總是擔心, 說怕孩子像你那樣, 口齒愚鈍,不懂人情世故, 會遭人欺負。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我們泱兒在演藝界大有作為,喜歡他的人不計其數,也有了能在中秋這樣重要的日子可以帶回家舉杯共慶的好友。”
“如果你在天有靈,有空就來我夢裏看看我和泱兒,舒窈,我很想你。”
白檀轉了個身回房間,自知偷聽他人說話極不禮貌。
他坐在床上,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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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霍泱的媽媽不幸喪命于産房,可就像他人所說,死亡不是結束,遺忘才是。
在她離世後的三十年裏,他的丈夫依然如當初那般惦念她,血氣方剛的男兒克服了生理上的欲念,三十年間從未想過再娶。
是對死去的發妻負責,也是對她拼上性命誕下的小孩負責。
突破世俗的偏見,沖擊着懸殊地位的桎梏,原來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比金子還要堅定的愛情。
真好啊。
*
告別了霍泱和他父親,白檀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衣服,按照其他藝人助理發來的地址出發。
經過多方打聽,白檀從某位相識的藝人助理那裏尋到了城東區一位聲名鶴立的神算大師。
據說圈裏不少當紅藝人都找他看過,大師神機妙算,通曉前世未來,自稱每次投胎都得孟婆垂愛,沒有喝下孟婆湯,還留有前世今生的記憶。
反正吹得天花亂墜,白檀不信也沒別的法子了。
找到地方,大師就在一家道觀中開盤算道,求他算命的人大擺長龍,看起來還真像那麽回事。
白檀排了半天隊,午飯也沒吃,終于在太陽落山前見到了這位大師。
由紮着丸子頭的小道童領着進了屋,見大師盤腿坐在八卦陣圖案的雙開簾子後面,看不到臉。
那小道童在大師耳邊說了什麽後便退下了。
“大師,我……”白檀猶豫着開口。
“不用說了,你的來意我已知曉。”大師神神叨叨打斷他,“你被夢境困擾,特來請我指點迷津對不對。”
白檀一愣。
這老神棍還真有點東西。
大師作勢掐指一算,低聲道:
“我已經通過天眼看清你夢中困惑,只是開天眼極度耗費體力,諸多細節觀察不清,這樣吧,你把你的夢境仔細複述一遍,我來看看細節。”
白檀把自己做過好多次的夢從頭到尾複述一遍,然後低下頭虔誠等待大師解答。
大師在簾子後面只露出下半身,掐指一算,直接道:
“夢中反複出現錦鯉和葡萄,這是一種暗示。”
白檀:“所以?”
“是胎夢。”
白檀:……
他一把掀開簾子,整個人往前湊,幾乎貼到了大師臉上:
“大師是不是看錯了,我是男的。”
大師尴尬的臉色沉了沉,擡手輕撫着花白髯須,很快調整了情緒。
“我的意思是,這是你母親曾經做過的胎夢,至于你……”
大師說着,忽然瞳孔劇烈擴張,随即起身雙手抱拳,“噗通”一聲,單膝跪在白檀面前。
白檀:……?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聖上,老臣轉世幾千載,終于遇到您了!請受老臣一拜!”說完,咣咣磕了三個響頭。
白檀害怕,邁着小碎步極速退避三舍。
“您就是始皇帝的轉世啊!”
白檀一歪頭,網上經常有人說“我是秦始皇轉世,打錢給我讓你做宰相”,不成想還真有這種事。
原來他才是秦始皇轉世。
白檀情不自禁挺直後背。只要有關錦鯉的夢不是壞事,他便龍顏大悅,大手一擡扔下幾張百元大鈔:
“愛卿平身,愛卿果然神機妙算,好,重重有賞~”
“謝聖上恩澤。”大師一把拿過票子數了數。
這小傻瓜蛋雖然不如那些藝人出手闊綽,但一千塊也不少了。
白檀也跟着起身,打算離開。
沒注意,門口進來幾個扛着攝像機挂着工作證的人。
他忽然想起什麽,又轉頭看向大師:
“那個……大師,寡人還有一事相求。”
他看過去,卻見大師臉色大變,蒼白似紙,盯着他的身後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畫面。
“就是,我想知道我今世姻緣,不知道大師能否指點一二。”他羞赧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
身後忽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有人道“就是這老頭”。
接着,白檀就看見大師望着他身後來人,雙眼滿是驚恐,張嘴道:
“央央央……央……”
白檀疑惑:
央?羊?癢?泱?
泱?
霍泱!
笑容就這麽一秒爬上臉,他對着大師九十度鞠躬:
“謝謝大師!祝您長命百歲,福壽安康!”
說完,樂呵呵地走了。
他看到又有人過來了,知道每天請大師指點迷津的人不計其數,也就不好繼續打擾。
因此白檀并沒聽見那之後大師指着突然造訪的幾個扛着攝像機的人說出了剩下的話:
“央央央央視的記者又來曝光了!”
……
晚上。
白檀坐在電腦前,輕輕撫摸着無名指上的戒指,嘴角的笑意始終沒落下過。
他和霍泱是命定的緣分呢。
就說呢,連圈內人都難得一見的霍泱,怎麽會單單因為一個不知真假的六人定律就這樣來到了他身邊。今日經過大師指點才明白,這是命中注定的情緣。
即便他不主動,終有一日霍泱也會在某個瞬間與他相遇。
打開人設大綱文檔,白檀指如疾風,将他筆下那個從前只會爹味說教的男主一點點細化,褪去惹人生厭的爹味,慢慢走進女主內心,去理解她,憐惜她,赤誠熱烈的愛慕她。
平日裏溫文爾雅的男人在床上面對深愛的女主時,脫去了“神性”的枷鎖,變成了沒有理智的只能臣服于她石榴裙下的動情的野獸。
白檀深吸一口氣,揉了揉含笑的嘴角。
決定了,存個幾萬字稿子趕在十月一假期時發表,蹭一波流量。
*
經過近一個月的調整,《夜雨錄》替換喬思的女主演正式到位,白檀和霍泱也重新回到了劇組。
白檀欣賞着霍泱的古裝造型,心猿意馬,腦海中蹦出一些小說靈感,便馬上寫在素材本上。
“在寫什麽。”路過的工作人員好奇問他。
白檀立馬合上素材本塞進包裏,笑道:“無聊,随便寫寫畫畫。”
當然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他給霍泱做助理的動機,将心比心,要是他知道自己成了他人成功路上的踏腳石,他自己也會不舒服。
白檀雙目放空,心裏還惦記着沒寫完的小說靈感。
“霍老師,暫停一下。”倏然,導演喊停的聲音傳來。
白檀回過神看過去。
《夜雨錄》的劇情梗概便是世仇家的兒女相愛相殺,在女主的父親背叛男主家之前,男女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後來男主為了複仇手刃仇人一家,女主随之黑化,潛伏在男主身邊伺機報仇。
今天這場戲的劇情便是重拍之前男女主的對手戲,男女主濃情蜜意之際,女主擡劍刺穿男主胸口。
導演一喊停,女主演便從霍泱身上下來。
郭導搓搓手,問霍泱:
“霍老師,您今天不舒服麽,看您一直不在狀态。”
這種情況發生在霍泱身上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他大部分鏡頭基本都是一遍過。
經過導演提醒,白檀才意識到霍泱已經NG了第三次。
霍泱微微俯身,方便化妝師幫他補妝。
“抱歉,我會盡快調整。”
導演點點頭,待他補好妝後通知所有演員重新站位,再來一遍。
白檀望着女主演慢慢爬上床,身體覆上霍泱的身體,二人無聲地深情凝望,霍泱伸出手輕撫女主臉蛋,問她做出這種決定是否後悔。
白檀手指頓了頓,幽幽轉過頭。
知道這是拍戲,可看到霍泱和他人如此親昵的鏡頭,心裏還是不可控制湧上一股酸澀感。
他是演員,和各種女演員的肢體動作必然少不了。
何況,自己也沒資格難受,怎麽也輪不到他,前面還有楊越阡等着。
“停一下,霍老師,眼神不對。”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導演再次喊停。
打燈的工作人員也疑惑地皺了眉。
演員們下了床,導演過去說戲:
“霍老師,咱知道男主是個極其細致的人,他也早知道女主假裝示好其實是在伺機複仇,可以說動情時突如其來的一劍刺穿也早在他的預料之中,所以那時他的眼神應該不單單只是震驚這麽簡單,應該更為複雜,心甘情願死于女主手下,也有一種多年恩怨終于解脫的釋然,最後還要摻雜一點知道自己即将離開女主的迷戀和不舍。”
霍泱輕嘆一聲,點點頭。
白檀震驚。幾秒鐘的怼臉鏡頭,要怎麽在一個眼神中體現這麽多情緒。
“好,咱們再來一遍。”
“卡!霍老師……”
簡單一場戲,第N次NG後,導演妥協了:
“大家先休息一下吃午飯吧,霍老師您可以回家再揣摩一下男主心境,明天咱們四五點趁着天還沒亮,取景自然天黑時的環境再拍一遍吧。”
導演思來想去,将鍋甩給了天氣、環境、星座運勢,唯獨不敢對霍泱多加指責。
休息室。
工作人員端來滿桌珍馐,叮囑霍泱多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下。
白檀收拾好工具包,回頭看了眼,就見霍泱拎着筷子夾起一塊蔬菜,半晌,又放了回去。
他微垂着眼眸,看起來沒什麽胃口。
“霍老師,你不舒服麽。”白檀關切問道。
霍泱擡頭望着他,良久,低下頭:
“不是。”
白檀給他沖了杯熱的花茶遞過去:
“可能秋天降溫導致食欲不振,喝點熱茶暖暖胃,不管怎樣也要多少吃點,下午還要工作。”
霍泱點點頭,重新拿起筷子。
他吃掉了剛才那塊放下的卷心菜,下一秒,右手握成拳擋在唇邊,緊緊翕了眼。
白檀有點擔心。
這幾日的霍泱好像一直都是這個狀态,食欲不振,午休時劇組送來的餐食他幾乎一筷子不動,人好像也看着瘦了點。
按理說,人到了秋天會食欲大增,儲存熱量等待過冬。
白檀實在是放心不下,晚上送霍泱回家,本該是把人送到就走,但這次白檀直接登堂入室。
在廚房忙活半天準備了四菜一湯端上來。
“可能是劇組叫的外送重油重鹽你吃不下,可人不能不吃飯,碰上我,你算是有口福了。”
白檀拉着霍泱坐在餐桌前,給他盛了湯。
霍泱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嘴唇發白。
他看了眼桌上的飯菜,喉結滑動了下。
“我做飯很好吃的,每次自己都能吃幾大碗。”白檀還在毫無自知之明地推銷自己。
霍泱擡眼,他很想說……
但對上白檀亮晶晶的眼眸,便移開了視線。
算了。
他吃了一口菜,白檀湊近一些,觀察着他的表情:
“味道怎樣。”
霍泱緩緩翕了眼,吞咽時,喉結明顯看得出很用力。
冗長的沉默過後,一聲低沉聽不出情緒的:
“嗯,好吃。”
白檀樂地跳起來:
“你喜歡我明天還給你做。”
“不、不用了。”霍泱喊住他。
不自覺的,都結巴了。
白檀笑容淡了些:
“怎麽了,是因為……其實并不合你口味麽。”
“不是。”霍泱矢口否決,“你每天的工作任務繁重,不用再浪費精力準備午餐。”
白檀重新露出笑容:
“沒關系,反正我也不愛吃劇組盒飯,就當是做給自己順便加你那份。”
說完,又進了廚房。
霍泱望着一桌子飯菜,良久,無奈地扶了額頭。
是怎麽做到,明明都是再普通不過的食材和調味品,卻多了一股難以下咽的皮鞋味……
深夜。
白檀幫霍泱收拾好床鋪,道:
“霍老師早點休息,我先回去,明早四點我過來接你去劇組。”
霍泱看了眼時間,道:
“十二點了,今晚留下吧。”
白檀一聽,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扶着門把手輕輕摩挲着:“我還得回家換衣服。”
借口,最近天冷沒出汗,衣服将就着多穿一天也不是不行。
“留下吧,我還想請你幫我對戲。”
白檀一愣,指指自己的鼻子:
“我?幫你對戲?”
霍泱扯下擦拭頭發的毛巾随手搭在椅子上,望着他:
“嗯,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狀态,如果明天還這樣會耽誤進度。”
“可是我不會演戲。”白檀不敢應承,怕自己把霍泱帶歪。
“沒關系。”霍泱拉過他坐在床上,說了意味不明的一句,“只要是你就行。”
白檀迷迷糊糊想着這句“只要是你”是什麽意思呢,該不會霍泱發現了他身上常人難以察覺的演戲天賦?
思忖的工夫,霍泱下單從就近便利店買了把玩具刀,可收縮那種。
他将臺本展開指給白檀看:“你* 的臺詞就這一句,很簡單。”
白檀點點頭,開啓了小學生背課文模式。
十分鐘後。
明亮的吊頂燈被切換至昏黃的壁燈,微弱地照亮了狹小一片區域。
猶如古時的夜晚,燭影搖曳。
帶着倦意的燈光下,白檀俯身望着霍泱,光影交纏,更加凸顯的立體五官卻怎麽也看不清楚一般。
白檀的确沒什麽演技,生硬的将那柄玩具刀捅入霍泱胸口。
繼而毫無感情地念臺詞:
“江大哥,對不起,我林家上下三十五口被你滅門時,我就已經忘了竹馬繞青梅,忘了自己懵懂無知跟随你身後問你長大後會不會娶我。家父背信棄義使你江家蒙受不白之冤,罪無可恕,可說到底,他也是生養我的父親。”
“江大哥,真的對不起,來生再見。”
說着,那柄玩具刀在白檀的發力下完全沒入霍泱胸口。
白檀內心暗暗松了口氣。
好歹是沒背錯,磕磕絆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白檀擡眼的瞬間,卻猛然怔住。
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霍泱立體分明的眉骨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遮住了眼眸。
卻在那昏暗的環境下看到了深邃瞳眸中湧上的水汽,明珰亂墜。
白檀咽了口唾沫。
那雙似黑潭一般的眼眸不斷湧上萬般情緒,眼底暗抑揚,絕望被無盡的迷戀所取代。
那一刻,白檀恍惚了。
手中那柄可伸縮的玩具刀刺穿了皮肉,頃刻間湧出大量鮮血。
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好似也被噴濺出的鮮血浸染。
強烈的恐懼襲來,白檀忙擡手捂住霍泱的胸口,使勁擦拭着汩汩冒出的鮮血。
可越擦,血越多,再也止不住一般。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檀手足無措使勁抹着鮮血,手指劇烈顫抖着。
鮮血染紅了眼眶,眼前的場景也愈來愈模糊。
“怎麽了。”霍泱倏然直起身子,蹙着眉按住了他的手。
“啪”的一聲,白檀腦中的某根弦好像斷開了。
他愣了愣,緩緩看向霍泱的胸口。
雪白的襯衫幹淨如新,沒有一點血染的影子。
白檀怔怔看向霍泱,又看看自己的手。
奇怪,并沒有血。
剛才只是自己的幻覺麽。
望着白檀泛紅的眼尾,霍泱眉間輕輕舒展開。
他拿起玩具刀将刀身按進去:
“這只是玩具,怎麽會造成傷害。”
白檀喉結滑動着,只覺得喉嚨好似被塞住了一般。
寒意密密麻麻在後背炸開。
他終于體會到了何為上乘演技。霍泱單單一個眼神他卻好像看到了幻覺,看見了大量鮮血,之後湧上的自責和痛苦無休止地折磨他,讓他感覺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恐怖如斯。
霍泱凝望着他,良久,擡手撩開他額間被汗水暈濕的發絲,輕輕為他擦了把臉,道:
“只是演戲,是假的。”
後知後覺,白檀才意識到自己又在霍泱面前丢了大臉。
他虛虛移開目光,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情不自禁吐出一句“吓死我了”。
“怕什麽。”霍泱仰望着還騎在他身上忘記下去的白檀,嘴角浮現淺淺笑意,“怕我就這麽死掉?還是怕以後再也見不到我。”
白檀低下頭,良久,輕輕點頭。
“嗯。”
一個簡單的“嗯”字,令霍泱淩厲的眉宇漸漸舒展開,微微向上揚起。
白檀低着頭,看不到霍泱的表情,卻感受到一只手輕輕覆上他腦後,慢慢壓下。
“我就在這,哪也不去。”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回旋。
白檀翕了眼,将忽然出現的楊越阡以及那些助理的基本職業操守全部從腦海中揮走。
不再在意禮義廉恥,心甘情願的在霍泱懷中沉淪,墜入無盡深淵。
霍泱的手從他後腦勺一路下滑,扣住後腰,輕輕撫摸着。
白檀閉着眼,只覺帶有溫度的嘴唇輕輕觸碰着他敏感的耳垂。
很癢,也很燙。
“你很懂怎麽左右我的情緒。”
霍泱一句話,他的心跳再次律不成調。
雙手無意識收緊,緊緊抓着霍泱的衣襟,躲在他頸間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腦袋昏昏沉沉的,意識也在不斷下墜。
……
前不久還大義凜然說着“我們這種關系畸形且病态”,今日卻又蟄伏在霍泱身下毫無克制地輕聲吟叫。
睜開被汗水浸濕的眼皮,昏暗的環境中,霍泱緊蹙的眉間醞上一絲即将崩潰的情.欲。
或許是不想自己的醜态被白檀看到,他低下頭用力咬住對方的嘴唇。
因為人總會在接吻時情不自禁閉上眼。
這樣就看不見了吧。
*
翌日淩晨五點的劇組。
白檀抱着工具包坐在角落,腦袋還是昏昏沉沉,臉上的潮紅過了許久也沒褪去。
其實也沒過很久。
他每一次“不要了”對霍泱來說像是振奮.劑,令剛完成任務的小兄弟再次士氣大增。
白檀縮了縮身體。
不禁思考着,他和霍泱這樣算是什麽關系呢。
從沒說過喜歡,甚至霍泱心中還為他人留着地方。
炮友?床伴?
腦子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白檀擡眼看向鏡頭下的霍泱。
真好,終于一遍過了,不枉費他昨晚幻覺之下看到的大片鮮血而差點被吓死。
就是看到女主演和霍泱在床上糾纏時,心裏不禁湧上苦澀。
他敲敲腦袋,自責着自己不能産生這種想法。
這是霍泱的工作不說,新來的女主演姐姐也是非常好的人,看到他天還沒亮就陪着霍泱補拍,親切的幫他買了早點,還把自己的折疊椅給他讓他躺着睡一會兒。
午餐時。
霍泱依然沒胃口,而白檀也忘了要幫他準備午餐,單單把食材洗了放那打算早起烹饪,結果就這麽被折騰到淩晨三點多,只睡了一小時就趕來劇組。
白檀還是那句話:
“沒胃口也要吃一點。”
霍泱對他勾勾手指:“過來。”
白檀走過去,霍泱牽起他的手,拉着他讓他坐在自己雙膝中間。
身體旋即被極富力量感的雙臂禁锢住。
霍泱輕吻着他的後頸,一只手輕撫着他的手。
對戒偶爾的相撞發出清脆響聲。
白檀又在想:
如果他們只是炮友關系,可無論是對戒還是這種親昵的擁抱,都像是情侶間才會做的事。
真的好奇怪。
晚上,白檀終于被這個疑問徹底打敗,鬥膽敲了他的基友:
【我有一個朋友,他和他老板睡過很多次,平日裏沒人時也會很親昵地抱抱親親,可他的老板從沒對他說過一句喜歡,他們這算是什麽關系呢。】
基友:
【無中生友?這個朋友該不會是你吧。】
白檀:【不是我,真的是朋友。】
基友過了好久才發來消息:
【炮友。】
白檀嘆了口氣。
原來真的只能算炮友。
這個答案其實早就了然于心,之所以找人問,不過是白檀潛意識裏不願承認。
他沒有戀愛經驗,只能從小說中獲取信息,因此覺得情侶之間就該這樣。
可就像基友說的,真喜歡怎麽會舍得不給對方一個名分。
白檀拍拍臉頰告誡自己要清醒,他是來找素材的又不是來談戀愛,什麽關系重要麽。
他望着地板發呆,許久,緩緩回神,又去網站翻了翻排行榜。
蕭绾的小說正式上架入V了,可即便她之前鬧出那麽大醜聞,也不妨礙她依然高挂銷售榜榜首。
而接下來,等霍泱拍完《夜雨錄》,蕭绾的影視翻拍那邊也差不多定檔,霍泱就得趕赴她的改編劇劇組,互相成就。
白檀的手指在桌上亂劃拉着,眉眼垂着。
要是……有朝一日,霍泱也能接拍由他的小說改編的影視劇就好了。
或許這個願望還要等很久才能實現,也或許,此生不會美夢成真了。
他很清楚自己和蕭绾的差距。
白檀做了個深呼吸,打開正文文檔。
不要想了,自己屢屢失敗的原因不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寫啊!
*
時間來到九月底,秋老虎最後一絲燥意消散,市民們都換上了薄薄的秋裝。
白檀聯系編輯開了個小號馬甲,将自己的七萬存稿存好,等到十一月國慶當天發表。
他其實根本沒抱太大期望,只是想着比起之前有所進步,能離蕭绾的榜首寶座再近一點就好。
比起一本成神,厚積薄發才是最安穩的踏實感。
存稿設置好定時發表後,白檀太困了,躺在床上這麽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的新文情況。
點進網站……
白檀一下子坐起來。
他揉揉眼再看一遍,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按照以往經驗,上榜單前的一個周能漲個百八十收藏就不錯了。
可是這次。
收藏從昨晚的0變成了481!
評論也從昨晚的0變成了266!
【哇!是哪位大佬開小號了吧,寫得太好了!】
【我恨!就不該在一篇文章幼崽時期點進來,太少了根本不夠吃!】
【看的氣死我了,女主你快黑化搞死這群奇葩!不要手下留情!】
【嗚嗚嗚男主雖然只出來一章,但這人設細節,絕絕子!太太摩多摩多,不要逼我囚你。】
【跟樓:姐妹我也是,太喜歡男主人設了!】
【爆文預訂,不爆我直播吃翔。】
【細節拉滿,直擊我大腦神經,啊啊啊我願稱之為娛樂圈素材工具書。】
白檀不可置信點進去退出來,再刷新頁面。
就這麽刷新的工夫,又漲了八個收藏。
一直到晚上,白檀光榮爬上了舉報中心。
一篇不知是否小號開文的三無文章,更新三章就漲了一千收藏,這不合理。
白檀自己都像在做夢一般,一整天了,還迷迷糊糊的覺得不真實。
除了不知怎麽找過來的讀者,各大平臺都在推這本僅僅更新幾章的幼年文。
那幾天,白檀坐在片場,恍恍惚惚。
上榜那天,他的新文收藏像是坐了火箭一般飙到一萬,當即離開分頻滾去了首頁。
他膽子大了,甚至在作者論壇一篇名為“做夢時間,如果你的小說翻拍成影視,你希望誰來演你的主角”中,留下了“霍泱”二字。
底下跟樓:
【哈哈霍泱我就不敢想,有個二三線小明星來演我都要燒高香了。】
白檀心說難怪他翻遍整個帖子也只看到他一個說霍泱的,原來其他作者只是不敢想。
白檀抱着手機樂得像地主家的傻兒子。
他翻出素材本,想着要不要設計一個橋段:
女主的反差萌設定為表面是大殺四方的瘋批,實則私下裏很喜歡看無腦霸總小說。接着男主無意間看到她的閱讀和留言記錄,哪怕這篇小說并不出名,他也要為了女主同公司商談買下版權,他要成為女主最愛的那個霸總。
正幻想着,忽然有人叫他。
白檀擡起頭,見是面帶微笑的楊越阡。
他慌亂合上素材本丢進工具包裏:
“楊老師您找我有事?”
不僅緊張自己的素材本差點被他看到,更緊張一見到他就想起自己和霍泱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安和愧疚再次上湧。
楊越阡笑眯眯道:
“我的助理不知道又跑哪摸魚了,我肚子有點不舒服,能不能勞煩你幫我買藥。”
白檀皺了皺眉。
他想說他是霍泱的私人助理,不是大衆助理。
但只要他對楊越阡的愧疚感在,便難以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白檀将工具包拉鏈拉好,和楊越阡确定了藥物清單後只拿楊越阡的醫保卡出了門。
待到白檀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楊越阡看了眼遠處的劇組,确定大家都在各忙各的。
他打開工具包翻出素材本,打開翻了幾頁。
良久,意味深長地笑了。
又拿起桌上白檀的手機,發現屏幕還沒暗下,而界面停留在一篇論壇帖子中。
快速翻了翻,看到了“霍泱”二字。
楊越阡翻出手機設置,将屏幕等待時間調到半小時,又回到論壇,滑動着找到白檀回複的樓層,随後輕輕放下手機。
“好了,各單位休息吧。”郭導那邊一聲令下,劇務們放下設備,演員們也松了一口氣。
霍泱習慣性看向白檀的方向,卻見他那麽大一個小助理不見了。
“霍老師。”楊越阡笑着找上門。
霍泱看也沒看他,連一個眼神也沒給,拿過手機想給白檀發消息。
“剛才厲總打來電話,讓我幫忙确定一下你接下來的行程,說有代言想找您商榷。”
霍泱眼也不擡:
“讓你幫忙?”
“可能覺得你們都忙,就把電話打到我這邊了,反正你先确定一下行程再給他回個電話吧。”
楊越阡說完,禮貌的對他點點頭後離開。
霍泱沉思片刻。
他當然看得出楊越阡不安好心,但厲溫言也确實昨晚聯系過他說了新代言的事。
霍泱看向工具包。
記得,白檀都會把他的行程在本子和ipad上備兩份,生怕有遺漏。
他拿過工具包打開,找出白檀的ipad,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密碼。
于是視線轉向那本很少女心的粉色硬皮本上。
拿起來掂了掂。
霍泱禁不住揚起嘴角。
像個小孩子似的,在封面上貼了很多可愛貼紙,還頗為多餘地挂上了足球吊墜。
霍泱眉宇舒展着,将本子湊在鼻間輕輕嗅着。
淡淡的小米蘭香。
和白檀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