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34章 第 34 章
俞慎言從縣學出來, 見到施長生在門外等他,猜想是查到背後人消息,第一時間過來通知, 他忙走下石階迎上前。
施長生一邊拉着他避開他人一邊說道:“是那個王牙儈通風報信,去的是平安街後面的巷子,見的的确是個中年男人。沒多會兒, 那男人就去了姐姐今日去的幾家鋪子。我托人去鋪子問了, 的确是收買房主。”
“是平安街後巷?”俞慎言再次确認。
“是。”
俞慎言從小在臨水縣城長大, 平安街他常去, 那一片住着好幾個大戶人家,其中鐘家就住在那兒。
鐘大人在外任職, 鐘熠在府學讀書, 府中只有鐘伯母和鐘燦兒。兩個人素來是喜歡大姐,而且他也認為鐘家母女不會做背地裏使絆子的事。至于鐘家其他人,他們姐弟并不十分熟悉, 沒有打多少交道, 不至于來為難他們。
那一片除了鐘家,其他幾家和他們姐弟沒有太深交往, 更談不上恩怨。但這事還是要讓大姐知曉, 許是她那邊能知道些什麽內宅的事。
“麻煩你讓那人再繼續盯着, 明兒大姐進城你告訴大姐。”他還猜不出會是誰。
“我知道。不過這人既然想攔着姐姐開鋪子, 指不定在別的地方會為難你和思兒。你馬上要科試了, 又要去府城的, 一定要小心。”
俞慎言點點頭, 去年發生那麽大的事, 這次科試他自是會加倍小心。
和施長生分手後,他去蘇夫子處接幼弟。
今日散學比較晚, 他過去的時候,蘇夫子學生正從小院出來。其中幾位少年和俞慎言之前是同窗,都很熟悉。
“昭哥。”宗承武先奔過來,張開雙臂撲到俞慎言身上,苦着臉抱怨,“許久沒見你,過年的時候你去我家就知道找我哥和堂哥,就沒想到找我。”捶了兩下俞慎言。
俞慎言笑道:“聽承文兄說你被令堂看着讀書,我哪裏敢去打擾。你犯什麽錯了,年節裏還被看着讀書?”
宗承武立即伸手來堵俞慎言的嘴,“別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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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唐子豐笑着拆臺道:“年假前夫子的考評,他每樣都是下等,可不得好好讀書。”
宗承武捶了唐子豐一拳,“不許亂說,我那是一時大意。”
緊跟着出來的高晗向他笑着問好,笑容略顯尴尬。去年的事情,他聽到一些流言蜚語,模糊猜到堂兄與高家關系只是表面和氣,私下與自己父親和三叔早就鬧僵。
俞慎言怨恨高明通兄弟是真,但是對同輩的兄弟姐妹并無恨意。這件事和他們無關,他們也不知曉。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不能如以前,那份兄弟情還存幾分。
他沒有見到高昉,好奇地問了一句。
高晰不過來他知曉,但是高昉一直都在夫子這裏讀書。
“今日三叔出城,将弟弟妹妹都帶去了。”
俞慎言點點頭,猜想高明達應該是想讓小晰打開心結。他對三位同窗道:“你們快回吧,莫太晚了。”
幾位同窗還沒走,最後出來的宗承玉湊到俞慎言跟前,悄悄地向他告狀:“思弟今日課堂上畫小人。”還謹慎地朝院子裏看一眼,“言哥哥不許說是我告訴你的。”
俞慎言知曉這小家夥什麽小心思。昨日幼弟和他說,宗承玉功課沒完成,要拿他的蒙混夫子,幼弟不同意他就生氣說幼弟不講義氣,這小家夥今日是想報複回去呢。
他笑着拍了拍宗承玉的頭道:“好,言哥哥回去教訓他。”
宗承玉高興地跟着堂兄過去,俞慎言看到唐子豐上了宗家的馬車,意識到唐家也住在平安街,距離鐘家不遠。
他和唐子豐只是普通同窗,大姐與唐家幾位姑娘說不上親近,自當年進京起就沒有來往,自是不會有什麽恩怨。
他沒再多想此事,若是進門被夫子瞧出他心思不在讀書上,又該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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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下來,回去路上俞慎言詢問幼弟畫小人的事。
俞慎思哼了一聲,“大哥別信,承玉胡說,我明明是在午間休息時畫的。”
“畫得什麽?”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小故事。”從書箱裏翻出來給俞慎言瞧。
線條雖然潦草,但螳螂、蟬、黃雀、樹和獵人像那麽回事。他遞還給幼弟,誇贊道:“畫得不錯,以後只要功課完成,有旁的喜好,可以去做。”
俞慎思對俞慎言的鼓勵有些意外,畢竟他們這樣的出身,應該做的事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而不是做些與讀書功名無關的“旁門左道”。
俞慎言是不想幼弟像他一樣。如今他為了功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讀書上,他挑下這副擔子,就是希望幼弟不受這份累。希望他不要滿心思功名,能在讀書之外,通些琴棋書畫,或者其他擅長之事,而不是成為一個只知讀書的癡人。
這本是夫子想讓他成為的人,可惜他做不到,他想幼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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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剛亮,俞慎微和俞紋再次進城來。一是因為鋪子的事,她要查清楚背後誰在搞鬼;二是小叔這個月成親,要采購一些成婚用的東西。這段時間每次進城看鋪子,也順帶采購一些,總是會不斷發現缺這缺那。
田灣鄉的東西不及縣城裏豐富多樣,俞紋不想委屈時雪兒,能準備好的,自是不願将就。
進城後,二人先去了昌隆布莊。施長生将昨天查到的事情告訴她。
俞慎微詳細問了那人年紀、模樣,思忖了片刻,便去嚴爺的鋪子。果不其然,嚴爺反悔,說不租了,除非再加兩成價。俞慎微去了另一家,亦是相同說辭,最後她去了劉爺的宅子。
劉爺坐在院中喝茶,一派悠閑,瞧見他們來倒是客氣地打了招呼。
“劉爺心情不錯,不會是那位爺将你鋪子雙倍價錢續租十年吧?”俞慎微冷笑道。
劉爺放下茶盞,瞥了眼二人,笑道:“我倒是希望有這等好事呢!雖然不是雙倍的價錢,但也比俞姑娘給得高,的的确确又往後租了十年。”
俞慎微心下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已經沒有上次那麽氣憤,平靜許多。
“看來我又來晚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劉爺這攪擾了。”俞慎微起身告辭,走了兩步後忽然轉身問,“三橋街口那個鋪子也是他們家的吧?”
劉爺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忙笑着掩飾道:“這我哪裏知曉。”
俞慎微看着劉爺慌亂中躲閃的眼神,和略顯緊張的嘴角,知道自己猜對了。她笑道:“多謝劉爺相告。”
“我……我什麽也沒說。”劉爺慌了起來,人再也坐不住,忙從椅子上站起。
俞慎微道:“劉爺說了。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他家在三橋街口還有一個鋪子呢?”
劉爺被噎住,他明明什麽都沒說,怎麽就從他這裏猜到了?自己可是向對方保證絕不透露半個字,這若是讓對方知曉,自己到手的銀子就飛了。
見俞慎微朝院門走,他焦急地兩步并作一步追上去,“俞姑娘且慢,咱們有話好好說。”
“你的鋪子已經租出去了,我們還有什麽好說的,劉爺就別送了。”俞慎微說着話腳下的步子一直沒停,和俞紋已經走到了劉爺家院門口。
劉爺急忙攔在二人面前,俞紋怕對方傷到俞慎微,擋在她前頭。“劉爺,你這是做什麽?生意沒成,你還不許人走?你若不讓開我喊人報官了。”
劉爺眉頭擰出川字,躬身抱拳請求道:“俞姑娘,我也是被逼的,我就一個小老兒,我哪裏得罪得起人家,只能拿錢辦事,否則我以後在臨水縣還怎麽混得下去。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千萬別說是我說的,我也壓根沒說啊!”劉爺覺得自己憋屈。
自己一個字沒提,怎麽就要背這冤枉鍋。
劉爺是不是被逼俞慎微一點不在乎,她要真正計較的是那背後的人。幾次用這種卑劣手段,想讓她鋪子開不了,想讓她一直待在田灣鄉,那點心思她看得明白。
她對劉爺道:“想讓不說是你告知的,那你就替我帶句話給她。她若是還想稱心如意,此事到此為止,我不追究。否則我就将這事鬧出去。若她不愛惜自己的名聲,我便讓她閨譽掃地。”說完便和俞紋離開。
劉爺見攔不住人,唉聲嘆氣,準備回院子,最後垂頭喪氣去找那人。
離開劉爺家巷子,俞紋便詢問是何人。
俞慎微微微搖頭沒有說,雖然是自己小叔,可對方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與她是姑娘家之間的矛盾。
其實,說來也不是什麽大仇大恨,只不過是當年旁人拿她和自己比較,開了句玩笑,她很介意,當時十分生氣,事後将氣全撒到她身上,從此記恨上她。
年前去宗家和宗若雲閑聊時,宗若雲提了一嘴,說唐家姐姐喜歡他大哥,他大哥不厚道,還撮合唐家姐姐和別人。
若非是實在沒有可懷疑的人了,她絕不會因為這麽點小事懷疑到對方的頭上。
未想到,竟然被自己猜中了。
她怕小叔再問,說道:“這是姑娘家的事,小叔還是莫問了。”
俞紋猶豫了會兒,對她道:“若是你能處理,小叔就不問。若是你處理不了,還是要和家裏人說的。”
“我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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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十來日就是俞紋大喜日子,這是家裏大事,上個月起俞綸夫婦就在忙了。俞慎微便想暫時将租鋪子的事緩一緩。一來是這幾日的确家中不得空,二來也是想讓唐姑娘冷靜幾日。
俞紋成婚前幾日,還差幾樣東西,俞慎微便和俞紋去縣城采買,回去時經過益文書肆被呂大郎喚住。
呂大郎笑呵呵地道:“還準備去縣學找俞秀才說這事呢,這就巧合碰到你了。”
“是吳掌櫃要租鋪子了?”
“是啊!”呂大郎請他們進鋪子,說道,“我姑父回去和家裏人商量,全家都讓他歇幾年享享福,過幾年我表哥手藝學到了,再過來開。這幾日鋪子收拾出來了,就想讓你過來瞧瞧。”
鋪子她前後看過幾次,雖然後院稍稍大了些,對于經營裁縫鋪有些浪費,但是好在鋪面也大,位置也好。吳掌櫃又是老實本分的人,大家相熟,租他的鋪子自己也放心。
吳掌櫃從後院走過來,笑着打招呼,領着他們叔侄前後觀看。
收拾出來的鋪子整齊幹淨,空了許多,反而顯得更大些。吳掌櫃知曉他們要做什麽營生,也不欺哄,實話實說,“後院大是大了點,但是你弟弟在縣城讀書,家裏人再都過來,人多了,也就不算大了。”
吳掌櫃又指了指旁邊的一個木頭搭成的簡易小棚子,說道:“你弟弟清早在那兒讀書就不錯,夏日屋子裏悶熱,那兒納涼也成,旁邊的石榴樹每年都結不少呢。”
俞慎微對那個小棚子也是滿意的,無論弟弟讀書,還是家裏其他人做什麽,都好。甚至有客人來了,到那邊喝茶聊天也不錯。
吳掌櫃又帶他挨個房間看,四周介紹一遍。
俞慎微本就對鋪子滿意,這麽轉一圈更加覺得合适,他問小叔意見。
俞紋也覺得可以。
俞慎微便問吳掌櫃想租什麽價。
吳掌櫃實誠道:“你既然看了這麽久的鋪子,應該也知曉我這樣的鋪子大概什麽價錢。我們老熟人,過幾年我還要收回來,所以也不多要你的價,就給個整頭數,一年三十兩你看如何?”
這個價格竟比俞慎微心裏期待的還少一點,她估算着這樣的鋪子怎麽也得三十二三往上。吳掌櫃果真是實在人。
她心中幾分欣喜,“吳掌櫃能租我幾年?”
吳掌櫃琢磨道:“最多五年。”
“那就五年。每年三十兩,我們租五年。”
吳掌櫃見她一個姑娘家做事這麽爽快,自己也不好婆婆媽媽,也爽快道:“成,你什麽日子得空,咱們把租契簽了。”
俞慎微怕唐姑娘再半路截胡,讓自己空歡喜一場,便道:“我進城一趟也不容易,擇日不如撞日,正好我們今日進城采買東西,身上有些銀子,先付一部分,待明日我将剩下的給你送過來。”
吳掌櫃對她當下就作決定覺得詫異。租鋪子不是買白菜,一個小姑娘就這做主定了?“你不回去和你爹娘商量下?”
“上次我爹不是來看過嗎?他說滿意的。”
吳掌櫃還是心裏覺得有點好奇,這麽大事,他一家之主都要和妻兒說一聲。他瞥了眼旁邊俞紋。
俞紋看出對方疑惑,玩笑着說:“我家侄女兒是能當家做主的,咱們簽了就是。”
雙方都通文墨,租契很快寫成,兩方皆沒有疑問就将租契給簽了,錢付了。前前後後半個時辰,事情定下。
拿着租契,俞慎微的心終于落下,這次不會再生什麽變故,這鋪子未來五年就是他們家租用營生。她将租契又看了看,将後面的簽字和指印看了兩遍,最後小心地折起來,放随身包裏。最後轉頭看向旁邊的俞紋,笑道:“這事有着落了。”
俞紋也覺得不容易,“等月底咱們就能搬過來經營了。”
“嗯。”
俞慎微又想到唐姑娘,上次已經警告過她,不知道會不會罷手。若是還來搞鬼,自己也不能就這麽由着她欺負。她對吳掌櫃和呂大郎道:“這幾日若是有人來問鋪子的事,你們就說沒租出去,然後……”俞慎微詳細交代了一遍。
吳掌櫃也聽出來是怎麽回事,背後有人一直在使絆子,難怪這姑娘剛剛那般爽快就把租契給簽了。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要貪這種不正經來路錢的人,否則書肆不會幹不下去。他答應道:“不過幾句話的事而已,自是願意幫忙的。”
“多謝吳掌櫃。過幾日給你送我小叔的喜酒。”
吳掌櫃樂呵呵道:“行行,喜酒一定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