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前有一群貓
第001章 從前有一群貓
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其佐證之一便是橫濱大街小巷的貓似乎全都消失了。沒有了“喵喵咪咪”的聲音，沒有了那些閃亮柔順的皮毛，也沒有了那些從角落裏竄出來的魅影……總之，就算平時能看到最多貓咪的大街上，現在也看不到一只貓兒的身影，讓路過的好些人詫異不已。
但他們也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就像是東京的烏鴉格外聰明、大膽和嚣張一樣，橫濱的貓也實在有種人類無法理解的古怪，好像在它們身上發生任何事都是正常的。
比如說吧，這兒的貓從來沒有被人目擊到逮鳥，倒是被不少人發現它們在格外踴躍地進行捕鼠行動。而且它們一點也不像流浪貓，個個都是體型勻稱豐滿、毛柔軟滑亮，如同寵物貓在組隊出行。
最令人驚訝的是，這些貓對城市規則與人類的了解堪稱登峰造極。它們熟練地向人類讨要食物，跟随行人過馬路，并且從未有過它們攻擊人類的傳聞。以至于光是看看那對閃動着聰慧而狡黠的光芒的圓眼睛，人們就會不由自主地産生一些荒謬的幻想：它們像是有着與人不相上下智慧的一群生物……
正因如此，這個港口城市流傳着不少與貓有關的都市傳說，不少人對此深信不疑。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秘書，春野绮羅子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街上的貓好少哦。”帶着紅框眼鏡的職場女性托着臉頰，手肘靠在窗臺上，臉上是滿滿的擔憂表情，“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呢。”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此刻正在辦公室裏掃閱軍警送來的委托的福澤谕吉陷入了沉思。他沒法對春野的觀察做出任何評價：因為就算是平時，只要他上街，周圍就會連一只貓都找不到。
“幸好小咪還在。”春野小姐繼續保持着這個姿勢，目不轉睛地看着外面，最後眼睛一亮，“呀，小咪！你來了！”
“喵嗚？”體型頗為豐滿的三花貓從上方的管道跳下來，穩穩地落到伸出去的窗臺上，聞言擡頭看了眼滿臉欣喜的人類女性，然後才低頭嗅了嗅自己今天的早午餐，埋頭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發出還算愉快的呼嚕聲。
“幸好小咪還在。”
春野绮羅子大着膽子撓了撓貓咪的腦袋，結果被它用尾巴不輕不重地掃了一下。她松了口氣，笑着說道：“如果小咪都消失了，橫濱肯定是要出大事了。”
這句話看上去像是某種玄學，但在經歷了偵探社建立以來的種種危機後，俨然已經成為了秘書小姐心中的真理：每當橫濱發生了極端嚴重的事故，這只貓都會莫名其妙地消失，直到事件解決才會悠哉游哉地回到窗臺上，享受春野绮羅子親手準備的美食。
福澤谕吉順着她的視線朝窗臺外看去：忙着吃飯的三花貓對人類的這番話好似無動于衷，只是微微抖動着自己的小胡子，兩只尖尖耳朵在早春的空氣中一顫一顫的。或許是他視線停留的時間有點久，貓咪停下了吃飯的動作，擡頭朝他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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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肅地盯視幾秒後，三花貓微微弓起背，發出類似警告的低沉聲音：“喵嗷——”
福澤谕吉有些尴尬地挪開了視線。
“小咪，不可以吼社長！社長雖然看上去兇了點，但人可是很好的。你最喜歡的小魚幹還是社長提供的呢。”春野绮羅子搓了兩下貓頭，搓得貓渾身都抖了兩下。緊接着，她又嘟哝了兩聲，紅框眼鏡下是有些不解的表情，“真是搞不懂，為什麽就沒有貓願意靠近社長呢？”
“咪。”三花貓甩了下尾巴，把女人的手趕走，低頭繼續吃飯了。
福澤谕吉默默地低下頭，繼續看這份來自軍警的消息：上面說橫濱郊外出現了一只神出鬼沒的兇虎，目前還沒有傷人的記錄，但因為大肆破壞農作物和摧毀倉庫，引起了衆多恐慌。而且從目擊地點的改變可以看出，這只老虎正在向橫濱市區進發。
作為緊鄰着東京的大港口，橫濱的安全是必須得到保障的。但由于老虎的行蹤成謎，根本無從下手，再加上橫濱屬于租界地區，不可以輕易調動本土的軍隊，所以軍警只能把這件事交給武裝偵探社。
“關于白虎的委托，就交給太宰和國木田來負責吧。”福澤谕吉略微考慮，對春野绮羅子說道，“麻煩你告知他們了。”
“好的社長！”春野小姐連忙松開撫摸貓咪脊背的手，轉身鞠了個躬，回頭時才發現三花貓已經吃完了碗裏的貓糧，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跑得好快啊，小咪。就像是有什麽事情要忙一樣。”
三花貓的确有事情要忙。
他敏捷地越過一個又一個牆頭，最後來到了橫濱一個小巷子裏。城市複雜的地形給貓咪的高來高往提供了絕佳的幫助，橫濱大量被廢棄的小巷和空屋更是讓它們擁有了繁多的庇護所——以及開會空間。
“大家等你好久了，夏目咪。”
趴在小巷裏的貓說道。
他是負責在外面警戒的，如果有外人——這裏的外人僅限于人類——來到這裏，它就會及時地給出警報，讓裏面開會的貓及時通過四通八達的路線撤退，免得被外界發現它們的秘密基地。
三花貓抖了下耳朵，貓臉上泛出只有同類才能看懂的無奈：“我不叫夏目咪，修一郎。”
“可是我之前聽到武偵的那個女人喊你小咪。”被叫做修一郎的藍灰色肥貓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和她這麽熟，我還以為她知道你的名字呢。”
三花貓的胡須顫動幾下，看起來很想翻個白眼。但這個動作就算是對貓來說，也有點太過于人性化了。所以他幹脆什麽都不回應，直接從對方的身邊走了過去，推開門縫，鑽進這座隐藏在小巷中的房子裏。
房子是兩年前焚毀的，所以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打擾它們。雖然室內沒有光源，但對于貓咪也沒有任何影響。五六只貓在裏面愉快地聊着天。
“夏目，你來啦？”
最先出聲歡迎他的是一只坐在紙箱上的橘貓。他坐直了身子，大方地朝旁邊讓了讓，空出了一個新位置。
“嗯，剛剛吃完早餐。”三花貓也不客氣，直接跳了上去，挨着橘貓蹲坐下來，“是有什麽事要通知嗎？”
“據說是和老虎有關的，老虎欸！”橘貓用有些誇張的語氣說，淺草綠色的眼睛閃閃發光，“我還沒有見過老虎呢，也不知道是什麽樣子。不過聽索麗埃科女士的說法，應該算是我們的半個同族吧？”
“老虎……你把它當成放大版的萊特先生就行了。”三花貓側過腦袋，看上去若有所思，“不過據我所知，武裝偵探社受到軍警的委托，也在找一只老虎。”
“巧了，昨天晚上河馬傳來消息，港口黑手黨接下了一個和老虎有關的懸賞。”
随着這個聲音的響起，一只漂亮的虎斑貓緩緩走到了房間的中心。
按照人類的說法，這是一只毛色為銀虎斑加白的蘇格蘭高地立耳貓，有着相當漂亮的金色眼睛和魚骨紋虎斑。周圍的貓停止了聊天，轉而看向對方。
銀虎斑繼續不緊不慢地說：“懸賞的金額，是七十億。”
“嗷嗚？”“咪？”“喵啊？”
在場的貓紛紛發出異常驚訝的聲音，看着彼此，再次大聲或小聲讨論起來。
就算他們不是人類，在人類社會裏混了這麽長的時間，對金錢的價值還是相當了解的。七十億這筆巨款，只要不是在某些貨幣過于膨脹的國家，都是一筆難以想象的財富。相對的，能一口氣支付這筆巨款的勢力也寥寥無幾。
“那只老虎值這麽多？如果是美金的話，七十億……把目前所有被懸賞的人類加起來也沒有這麽多吧？”在場的燕尾服貓稍微回憶了一下，有些驚訝地說道。
邊上一直在睡覺的長毛貓打了個哈欠。只見那一團奶油色的皮毛蠕動了幾下。
皮毛下傳來附和的聲音：“我也覺得沒必要有那麽多後座*。”
“關于後者，沒有準确的消息流傳出來。”銀虎斑貓萊特回答，他相當娴熟地無視了某只不知道是睡是醒的貓的插話，“河馬倒是搞明白了委托者：這是來自鐘塔侍從、組合、死屋之鼠的三方委托。從這筆巨款來看，他們對這只老虎可以說是勢在必得。”
“鐘塔侍從是英國的官方異能者組織，也是歐洲最大的異能組織之一。組合則是與美利堅政壇密切相關的異能組織。死屋之鼠，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一個受到國際通緝的情報組織。”
夏目晃了晃尾巴，從記憶裏翻出這幾個組織的情報：“都是相當麻煩的家夥。也不知道這三者有沒有展開合作。”
“豈止是麻煩。”趴在破舊墊子上的伯曼貓嘟哝着，她比周圍的貓都顯得更加蒼老，也更加疲憊，“尤其是鐘塔侍從。如果火燒橫濱就能夠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的話，他們一定會毫無顧忌地這麽去做。”
“喲，真麻煩！”橘貓抱怨道，“人類真是不喜歡安安生生地過日子。才到春天，它們就整了一出這麽大的事情！希望那群人類能夠解決他們內部的事情，我可不想自己的窩哪天被火給燒了。”
“沒的事啦，人類的麻煩會有人類解決的。雖然聽上去有點嚴重，但關我們什麽事咧？”
另一只懶洋洋的一坨丁香色貍花貓悠然回應：“萊特親肯定也是這麽想的吧。把咱幾個喊過來肯定不是為了幫人類解決麻煩的吧？”
“沒錯，這件事情就交給人類操心吧，和我們的關系也不大。今天主要是提醒你們小心一點，免得撞上那只老虎。不過如果你們有交好的人類，想要通知他們這份麻煩，也可以自己斟酌着去做——說到這裏，洛賓去哪了？”
銀虎斑說到一半，有些困惑地看着周圍：“她好像沒有參加晨會。”
在場的貓也都面面相觑起來，才意識到今天除了騰不開空的河馬，還有一只貓沒有來開會。
缺席的貓叫芙蕾因·洛賓，是一只罕見的、擁有姓氏的玳瑁貓，也是橫濱貓界最不服從管教的貓。如果說這座城市裏有哪只貓最習慣給人搗亂，洛賓絕對是最先被提到的。
她的罪行包括但不限于故意驚吓人類，四處打架，發出噪音，扒翻垃圾桶，抓花告示牌，唆使橫濱的那群流浪蠢狗對路過的人大喊大叫，公然在人類面前表演魔法……總之劣跡斑斑，而且根本沒有貓能拿她怎麽辦。
就在這時，那一團奶油色皮毛裏的兩只銅鏽色的眼睛睜開，然後從一塊奶油逐漸舒展成了一只貓的形狀。
“她去東京了。”奶油色的英國長毛貓伸了個懶腰，“陛下需要我把她抓回來嗎？”
說完這句話後，他又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嗯，洛賓啊……”銀虎斑思考了一會兒，“這件事說不定對她來說挺重要的。那就這樣：她既然沒到場，就由拉克賽維你去通知吧。當然，不是抓回來。”
英國長毛貓完全沒有把話聽進去。他的眼睛骨碌一轉，咧開嘴，露出對貓來說過于違和的燦爛笑容和白色尖牙，緊接着就以不符合身材的敏捷蹦到了高處，從房子的通風口鑽出去了，口中還不斷念叨着：“我知道！我知道！是砍掉她的腦袋！”
萊特抖動着左耳，有些憂慮地看着拉克賽維消失的通風口，不放心地轉頭看向了燕尾服貓：“你記得看着拉克賽維一點，莫布斯。”
燕尾服貓靠着牆壁，十分悠閑地把兩只爪子揣在肚子前毛茸茸的雪白皮毛裏。在場的貓中，只有他的姿勢最為特殊，僅依靠後腿站立着，而且腳上還套着一雙大得不合時宜的靴子，活像是一只來自西部的牛仔貓。
“放心好了，首領。”這只穿靴子的貓用故作沉着的語氣回答，但高興得一翹一翹的胡子還是成功地暴露了他的想法。
“不準喝酒，就算是拉克賽維請你的也不行，更不準幫拉克賽維喝酒。”銀虎斑盯了他片刻，警惕地說道。
那對胡子不翹了，甚至有些沮喪地垂了下來。
“嗯，我真的不想再聽到橫濱有貓在酒館裏發酒瘋的傳聞了。你要知道，現在人類又以這個為樣本，編排出了好幾個新的都市傳說。”銀虎斑貓瞅着對方滿臉寫着不快活的表情，解釋幾聲後還是選擇了讓步，“就算是喝酒，你也得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喝。”
“就這樣了。”說完這一切後，萊特先生打了個哈欠，伸出尾巴，看了眼上面的手表，“大家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還要趕着去給別的街區開會。唔，雖然老虎沒有吃貓的習慣，但還是有必要通知到位的。話說回來，今天食堂的配置餐是什麽？”
通風口冒出來一只毛茸茸的貓腦袋，是拉克賽維的。
“對了，我忘問了，要通知什麽？”
“有一只價值七十億的老虎來到了橫濱。”
“哎，竟然真的不是後座。”拉克賽維嘆了口氣。他又消失了。
“午餐是雜魚炖老鼠，一等一的鮮貨。”橘貓得意地說，“湯熱乎乎的，可香啦。”橘貓目送着拉克賽維的再一次消失，接過話茬。一想到這是他自己在大鍋裏面熬出來的，他就覺得尾巴要不由自主地翹起來。
“嗯，我聞到味道了。”
虎斑貓眨了下眼睛：“索麗埃科，你等會兒可以先去嘗嘗千晴做的早餐。哦，等等。浮島，你也要來嗎？”
他注意到了某只突然精神抖擻的丁香色貍花貓：“你今天應該已經蹭了好幾個人類家的飯了。”
“首領您有所不知：咱固然已經接受了人類的供奉，但雜魚炖老鼠還沒吃到哩。”
浮島發出的聲調懶洋洋的，她抖着全身的毛發，幾步就走在了前面：“所以還是快走吧，咱這個肚子啊，再耽擱下去，都要咕咕叫了咧。”
“再等一下！”
拉克賽維的那張貓臉再次從通風管道出現了。
“真的不是後座嗎？”他不死心地詢問，“雖然七個後座有點多，但我想了想，如果一只貓一個的話，在場的貓數量剛剛好呢！如果算上前面的駕駛位和後駕駛位，九只貓！簡直是上天注定的座位數量！”
“話雖如此，但确實不是後座。”萊特想了半分鐘，然後一本正經地回答。
“天啊，真不幸！”長毛貓遺憾地嘟嘟囔囔着，第三次消失在了通風管道的後面。
雖然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有什麽不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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