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回京
第75章 回京
到了第二日, 內院裏早早忙碌開來,花園裏築起戲臺,又在戲臺前用重重帷幔搭了棚子, 內裏桌椅齊整, 珍馐美馔一一陳列, 女眷們在內觀戲, 外頭再開宴席,是給男子們的。
洛芙被老夫人帶在身邊,拿過婢女呈上來的戲單,遞給洛芙,“芙兒,你來點幾出。”
一上來就讓洛芙點戲,老夫人在向衆人暗示自己極看重這個孫媳。
洛芙接過戲單, 黛眉微微蹙起,面上* 露出些許為難之色。念及宴上還有四嬸和嫂嫂們,她怎能恃寵而驕, 越過長輩去。
便笑着推辭, “祖母可是讓孫媳犯難了,這些個戲名兒,每一出都瞧着很精彩,教人難以抉擇, 不若請四嬸和嫂嫂們先遴選幾出最為好看的, 教我先飽飽眼兒。”
四夫人和其他少夫人心知肚明,洛芙才是老夫人嫡親的孫媳, 她們這些人都得靠邊站, 便笑着一疊聲勸洛芙點戲。
一番推請,洛芙卻不過衆人盛情, 望着戲單,為了不出錯,先點了出熱鬧的打戲給老夫人,而後又點了《桃花扇》和《梁祝》。
老夫人連聲說點得好,其餘人等,亦紛紛稱贊,托陸雲起的福,洛芙倒是體驗了一把被大家族長輩捧在手心裏是什麽感覺。
戲單被傳到外面,陸雲起倒是毫不客氣,直接點了兩出打戲。
這邊戲臺上熱鬧紛呈,帷幔外,男子那邊安靜看了一會兒後,有人吵嚷着行酒令。
席面很快擺開,洛芙在裏頭聽着,擔心陸雲起別喝醉了,卻聽他的聲音始終清明,倒顯得她多心了。
老夫人昨夜裏因着陸雲起的到來,高興得整晚沒睡好,今日看了兩折戲便犯了困,洛芙心細,見狀低聲勸老夫人回去歇息,又親自送她回屋。
老夫人困極了,但又握住洛芙的手不讓她走,洛芙心酸又好笑,知道老夫人擔憂陸雲起不聲不響回京去,遂抓着她不放。
洛芙坐到床邊,柔聲道:“祖母放心,孫媳不走的。”
耐心的守着老夫人睡着後,洛芙才掖好薄被,輕手輕腳地出去。
午後,老爺子使小厮喚陸雲起到書房,陸雲起正愁不知怎麽從酒桌上脫身,見小厮來請,立即起身,與席上兄弟團團揖了一禮,欣然前往。
略帶酒氣地推開書房門,才要擡腿邁過門檻,忽聽破空聲襲來,擡眸便見一方硯臺直直朝自己面門飛來,陸雲起一驚,倏忽擡手,将硯臺緊緊抓住。
陸雲起走進屋中,望着輪椅上的祖父,無奈搖頭,“祖父,打人不打臉,您有什麽事直說就成,何必打打殺殺的。”
陸老爺子冷冷“哼”了一聲,一雙如鷹的利眼攥着陸雲起,沒好氣道:“早知你肆意妄為,我離京時,就不該将暗衛交給你。”
陸雲起走到桌案邊,将硯臺放下,道:“我哪裏肆意妄為了?”
“太子的事,還用我說?他哪裏招你了,教你這樣惱他。”
祖父不像父親那般好忽悠,陸雲起心中計較一番,道:“若說肆意妄為,太子才是肆意妄為的,幾次三番想拉攏我,還給我塞揚州瘦馬,故意惡心我。日後若讓他即位,我們陸家能撈得個好?還不如乘他羽翼未豐,将之除去。”
老爺子板着張臉,顯然不信。
陸雲起絕不會透露自己除掉太子,是因為他觊觎洛芙,這種事,旁人只會責怪洛芙紅顏禍水。
室內一時沉默,老爺子見他不說話,一時動了真怒,沉聲道:“你今日不給個交代,我便将你手上的暗衛收回去。”
陸雲起心中一震,他還要探子辦事的,沉吟片刻,道:“其一,我和太子不對付,不想他當皇帝,其二,我接到密報,蜀王身體抱恙,卻有個極聰穎的兒子。”
“所以,你便想挾幼帝以令朝臣,在朝廷裏呼風喚雨。”老爺子氣得胡須抖擻。
陸雲起踱步到老爺子身前,面上佯裝出一絲不羁的笑,“這不正好一舉兩得?依照正常升官流程,得熬到何年何月才能跻身內閣?我可不想胡子拉碴了才混進去,那有什麽意思,我就要在年輕時風光無限。”
“混賬!”老爺子氣得将掌中兩顆翡翠手球朝陸雲起擲去。
陸雲起忙伸手去接,好在他身手靈敏,兩顆手球都接住了,“祖父您生氣歸生氣,別老是扔東西嘛,砸到我不要緊,東西壞了,您又得費心去尋合意的,何必呢。”他一面說着,一面漫不經心地轉動手中兩顆翡翠球。
老爺子雙眸中蓄着怒火,自己的孫子,自己知道,表面上生了一副欺世盜名的好皮囊,內裏卻狠辣暴虐。
前頭陸煜還在時,人人豔羨陸家生得這等好兒郎,可老爺子卻更看好陸雲起。陸煜品性純良,在爾虞我詐的官場如何混得下去,而陸雲起卻心狠狡詐,正适合玩弄權術。
去歲收到京中來信,說他游湖救了人,老爺子便不信,昨日一見,洛芙那神仙妃子似的樣貌,便知是他強占姻緣。
此時陸雲起那一番插科打诨,正好與他在老爺子心中的形象吻合。
陸雲起玩了會兒手球,俯身乖乖将球塞到老爺子手中,笑道:“祖父您先別氣,我這次見蜀王,他确實與探子密報的一樣。”
遂将與蜀王詳談的過程說了,觑着老爺子面色緩和了些,陸雲起道:“您也明白,這世上哪有真正的純臣,在朝為官,無非見風使舵,哪邊有利往哪邊轉,我這不也是為着陸家不被太子掣肘。”
半真半假,好生安撫半晌,老爺子終于放過了陸雲起。
翌日大清早,天還未亮,洛芙就被陸雲起吻醒,迷迷糊糊中聽到他說:“快起來,我帶你去看日出。”
洛芙閉着眼,被他抱在懷中,身子軟綿綿的任他擺弄穿衣,緩過一陣困勁兒,才睜開眼,玉臂柔柔攬着陸雲起脖頸,臉貼在他堅實的胸口,嬌聲問:“遠不遠的?”
陸雲起垂首再度吻上她花朵般嬌嫩的雪靥,柔聲道:“不遠。”
待到了城外湖邊,朝陽正好初露曙光,天水湛藍,浮雲透出金芒,湖面澄澈,澹澹生煙,南飛的鷗鳥在此地聚集,咕咕旋飛着,潔白的羽毛在朝霞中閃耀迷人的光芒。
洛芙下了馬車,乍見此景,不由歡呼一聲,提裙往湖岸奔去,驚飛一灘鷗鷺。
陸雲起在身後望着她飛揚的裙裾,唇邊漾出淺笑,在橘紅的朝陽中,洛芙邊跑邊回眸,雪靥上綻開明媚的笑容,俏麗道:“夫君,快來啊。”
這一刻,陸雲起的心間仿似被鷗鳥潔白的羽翼輕輕拂過,癢癢的,柔柔的。
湖畔停靠着一艘朱漆木舟,這是陸雲起昨日吩咐陸延準備的。
木舟邊,陸雲起垂眸望着洛芙,溫聲問:“怕不怕?”
洛芙望着這艘小舟,與去歲游湖時無甚差別,舉目望向幽深的湖水,心中有些惴惴。
耳畔聽見他道:“芙兒,對不起。”
洛芙擡眸,望見陸雲起眸中的歉疚,心間一松,伸手牽過他的手,道:“不怕,有你在。”
陸雲起擔憂道:“沒關系,害怕的事,不必勉強自己去做。”
洛芙搖頭,極信賴地挽住陸雲起手臂,道:“你會護着我的。”
陸雲起勾唇,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而後牽住她的手,扶她上了木舟。
待陸雲起也上了船,陸延解開纜繩,涉水将小船推到湖裏,陸雲起手拿木槳,左右劃船。
東方天際緩緩升起橘黃色的太陽,映照得湖水一片橙紅,木槳破開平靜的湖面,攪動出“嘩啦嘩啦”的水聲。
洛芙坐在橫木上,手上抓着船板,一時望着水波翻湧的湖面,一時又擡首眺望遠方朝陽,鷗鳥在天空自由翺翔,不時從身前身後掠過,洛芙聽到震翅的聲音。
陸雲起盡職劃船,望着朝霞照映中的麗人,眸中盛滿愛意。
雲朵清新,湖風爛漫,洛芙愉悅極了,一擡眼,就跌進他溫柔的雙眸中。
洛芙眼波柔軟,唇角不自覺上揚,“我竟不知,你還會劃船。”
陸雲起在十歲前,似一匹脫缰的野馬,精力總是無窮無盡。
陸家園子裏的荷池,一到夏天就要遭他荼毒,想到此,陸雲起笑道:“小時候,有一年母親辦清涼宴,頭天我卻帶着陸延和陸庭兩個,将一湖荷花禍害殆盡,氣得母親罰我跪祠堂。”
洛芙展唇笑道:“我看母親還是罰得太輕。”
陸雲起輕哼一聲,搖頭道:“那時候祖母還在京中,母親哪裏罰得了我,我前腳在祠堂剛跪下,後腳祖母就趕來了。”
洛芙瞧他得意的樣子,很是孩子氣,一時間,恍惚看到他兒時模樣。
在昆彌盤桓了三日,陸雲起與洛芙就要動身回京,老夫人大哭一場,執意挽留,陸雲起只得暫緩行程。
又過了三日,老夫人見他去意已決,這才不得不放人。
依原路馬不停蹄往京城趕,去時才入秋,回京時,已大雪翻飛,臨近年節。
陸雲起在莊子上養了半年,雙腿完好無損的回了家,一時引發衆人熱議,成為街頭巷尾津津樂道的奇談。
京中,瑞王和晉王在太子黨的圍剿,以及陸家暗中的推波助瀾下,已于十一月就藩。
而太子,卻教洛芙震驚,他竟好生生的出現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