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醒悟
第62章 醒悟
“知道了。”陸雲起面色不變, 随口回了句。
洛芙回眸,疑惑問:“成了?什麽成了?”
陸雲起回身,瞧見她通體白璧無瑕, 眸中殘留着迷離之色, 身上的薄紗比未着寸縷更令他心神蕩漾, 這般妩媚妖嬈, 着實教他說不了正經話。
長指将敞開的薄衫攏緊,洛芙低眸,瞧見兩人身上淩亂不堪,方才那一腔孤勇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餘滿面羞紅。
顫着手将榻上他的長衫穿起,扯過一條密繡山茶花的緋色發帶将滿頭披洩的青絲紮起。
陸雲起胸膛起伏,呼出一口氣, 将自己衣袍整理好,擡眸看向洛芙,兩人視線相撞, 瞧着她的櫻唇, 不禁想起她方才吞咽的畫面,她臉上竟沒有一絲嫌棄之色,驀地心腔一熱,忙下床倒茶水給她喝。
洛芙正好也渴了, 就着他的手喝下半盞茶, 剩下的半盞陸雲起仰頭喝了個精光。
床榻上亂作一團,象牙白的芙蓉毯上, 他方才躺下的位置, 暈開一團濕痕。
洛芙臉熱,将目光瞥開, 起身趿上鞋履,将貴妃榻旁的支摘窗撐開,散一散室內的濁氣。
陸雲起放下茶盞,步到洛芙身前,目光在她面上游移,諸多事由,一時竟不知如何與她交代。
洛芙瞧他目光閃爍,不由蛾眉緊蹙,溫聲問:“方才你說我不走,是什麽意思?”
想到這些日子他與往常無異,根本不似之前為了她瘋魔的樣子,況且明日就要送她遠走,他竟一句話也不交代,諸般情形,細細想來,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他又騙了她。
“我……”陸雲起心間發苦,總想着與她交代清楚,可事到臨頭了,竟生出些許逃避的心思,怕她哭,更怕她不理會自己。
在她柔柔的目光下,陸雲起避實就虛,“太子摔了一跤,跌瞎了雙眼,所以你不用走了。”
洛芙咬唇,都這時候了,他還當她三歲小孩一般哄騙,太子金尊玉貴,身旁仆從如雲,即使摔一跤,也有人趴下去給他墊着,如何還能跌瞎了眼睛。
想到方才淮序連夜來報,什麽大事?要人半夜來禀告。
洛芙一瞬不瞬瞧着陸雲起的面容,吸了一口氣,緩聲道:“是你做的對不對?”
陸雲起轉眸不敢迎視她的目光,只道:“總之你不用走了,這不是應當高興麽?”
聽着這話,洛芙面色忽白,擡步上前,害怕地抓住他的手臂,顫聲道:“是你将太子的眼睛弄傷的是不是?”
陸雲起瞧她的手都在發顫,如實交代怕她恐懼自己手段歹毒,便道:“不是我。”
洛芙失聲苦笑,放開他的手,無力地後退兩步,玉手撐在窗臺上,“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要瞞着我?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送我走是不是,那些話全都是騙我的,還有那什麽假死丸,也是騙人的對不對?”
陸雲起心頭滞澀,上前握住洛芙的肩,正色道:“芙兒,你冷靜冷靜。”
洛芙動了真怒,揮開他的手,為他如何也不與自己說實話而生氣。繼而又擔憂他做下的事被人抓住把柄,惶急道:“你将太子如何了?有沒有露出馬腳,會不會被查出來?”
陸雲起見她并不懼怕自己手段陰狠,反而擔憂自己的安危,心中微喜,柔聲道:“你放心,這事絕不會查到我身上來。”
得到他的答案,洛芙緊縮的肩膀卸了力,整個人萎靡下來,眼睛裏驀地湧上熱淚,于淚眼朦胧中仰頭望他,“你這又是何苦。”
“芙兒,我早就說過,除非我死,不然誰也別想将你從我身邊奪走。”陸雲起毅然道。
這一刻,洛芙将他欺瞞自己的事暫放一邊,心中只餘擔憂,伸手握住他的大掌,惶恐道:“夫君,你聽我說,沒有太子,還有別人,命不可違,我不能害了你。”
見她還說這樣的話,陸雲起深眸中掠過一絲憤怒,手上不自覺攥緊了她的手,艱難道:“那你說,将你送走後,我該如何過活?”
細嫩柔荑被他攥得發疼,洛芙知道他生氣了,依然道:“待我走後,你再娶一門貴女,日後兒孫滿堂,長樂永康。”
陸雲起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眸,再問:“那你呢?另嫁他人?與那人山盟海誓,白頭偕老?”
“不。”洛芙急急否認,仰望着他的鹿眸中深情缱绻,“紅顏薄命,權貴玩物,既不為玩物便是薄命,行之,無論我在何處,心中永遠惦念着你,直至我生命最後一刻。”她聲線發顫,眸中落下一串珠淚。
即使知道這話不成現實,陸雲起卻為她對自己的深情,雀躍不已,擡手将她淚珠拭去,嘆道:“既然你做不到另嫁他人,我又怎會再娶,我們夫妻一體,你為何總說害了我,芙兒,不管何人何事都無法将你從我身邊分離。”
洛芙心間大亂,一邊是擔憂他被自己所害,一邊又為他的話,心酸不已,她哭着搖頭,卻被他雙手捧住臉頰,洛芙擡眸,撞進他無比堅定的目光中。
但聽他道:“芙兒,若我們之間的阻礙是那個位置上的人,那我便為你劍指王座,禦極天下,任誰也不敢觊觎你。”
聽出他的決心,洛芙不僅沒有釋然,反而更添恐懼,她不認為自己有多好,能教他如此對待。
他本是世家子弟,仕途平順,一生無憂,卻因為她,奔波勞碌,苦心經營。
“別哭了……我心疼。”身上沒有巾帕,陸雲起用衣袖給她拭淚。
洛芙心中各種情緒相互撞擊,憋得她沉沉喘氣,忍不住傾身抱住他,靠在他懷中,啜泣道:“我該怎麽做?夫君,告訴我,該怎麽做……”
陸雲起雙臂圈住她,垂首親吻她發頂,低語:“你什麽也不用做,芙兒,你就在家裏,照以前一樣過日子,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洛芙因自身的怯弱,以及未來事态不确定的走向,內心深深惶恐,她顫抖着雙唇,哀求道:“不……讓我走……”
見她始終冥頑不靈,陸雲起心中嘆息,才要說話,就聽長廊外有人來請,“公子,老爺有要事請您去書房。”
知道父親此刻喚他,必定是收到了太子遇刺的消息,正好他也需要出去透透氣,再想想該如何說服她,便道:“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
陸雲起掌住洛芙的肩膀,垂眸凝着她,柔聲道:“芙兒,等我回來再跟你說,千萬別哭了,事情會解決的,相信我。”
而後,他去更衣室換了身衣裳,喚杏子進來重新梳了發,再到洛芙身前對她說:“等我回來。”便擡腿出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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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陸政負手在屋內踱步,不時往外看,良久,見陸雲起終于來了,不禁松了口氣,等他進了屋,對外頭小厮吩咐:“你們到院子裏守着。”
語畢,親自關上門,回身對陸雲起低聲道:“你可知,太子遇刺了?”
陸雲起颔首,“略有耳聞。”
陸政又問:“你認為是誰?瑞王還是晉王?”
“是我。”陸雲起淡定道。
陸政愣了愣,将這兩個字在心中念了一番,一時驚得蹭蹭後退兩步,手指哆嗦的指着他,顫聲道:“你、你……”
澄明的燈火中,陸雲起芝蘭玉樹,擡起一雙清冷冷的眸子望向自己的父親,道:“他太蠢了,一個蠢人不适合做皇帝。”
陸政簡直要被自己這個兒子吓死,他捂着胸口大聲喘氣,緩了好半晌才道:“你可還記得,我們陸家是純臣,這話前不久你才說過。”
陸雲起此刻自打雙臉,仍舊面不改色,淡聲道:“時移勢易,世間哪有不變的東西,父親在朝為官,當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陸政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怎麽答他,想到他不動聲色作出這等大事,又覺膽戰心驚。
“萬貴妃得陛下寵愛,太子和安陽公主自出生起,便諸事順遂,未經一絲波瀾坎坷。在如此環境下長大,他們将世間萬物視作囊中之物,心中無所敬畏,行事便無所顧忌,這般肆意妄為,若他登基以後針對陸家,豈不是重大隐患?一個太子還好對付,手握江山的帝王卻不是好相與的。”陸雲起話語中半真半假,将自己的私心完全撇去。
陸政一時驚吓過度,退到椅子邊坐下,垂眸認真思考陸雲起的話,前半句确實是那麽回事兒,可後半句……太子又為何要無緣無故針對陸家?遂問:“誰人不知陸家勢大,太子閑來無事,針對咱們家做什麽?”
陸雲起抿唇,道:“或許就是因為勢大,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雖然這句話依舊沒有打消陸政心頭的疑慮,但另外一件事,卻至關重要,“你将太子如何了?”他只收到太子被行刺的消息,并不知受傷情況。
“兩根銀針,雙目已瞎。”陸雲起道。
陸政倒抽一口涼氣,身子頹然跌進椅子裏,望着面前身姿挺拔的兒子,若是年輕個幾歲,定要抽出戒尺,狠狠打他一頓。可現在,他不聲不響做下這等大事,又怎會懼他。
“父親放心,收尾幹淨,太子那邊查不到我頭上來。”
陸政後怕道:“最好如此。”
陸雲起不願讓自己父親擔憂,便道:“兒子留下了些線索嫁禍到瑞王和晉王身上去,況且太子雙目失明,往日追随的黨羽自然棄他而去,他大勢已去,不足為懼。”
此刻,陸政感覺到自己老了,難怪老太爺不将京中暗衛交給他,即使在年輕的時候,他也沒有這般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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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起從書房出來,在夜色中慢慢走回聽竹院,自己父親那邊好應付,但芙兒卻甚為固執,認定的事極難改變,教他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服她。
內室裏,自陸雲起走後,洛芙想了很多,那道箴言,困了她一生。
她不愛詩詞歌賦,是不想深究自己的內心,她願意做一些令身體勞累的事情,比如篆刻,比如跳舞,身體累極了,便沒有心思去想那悲慘的命運。
想起夢中他被吊在牢籠裏,渾身是血的模樣,洛芙心間揪緊,她這樣的人,就不該成婚,到頭來還将他害了。
洛芙亦知陸家是為純臣,可他卻将祖宗規矩踏碎,也要護她平安。
此刻,她仿佛從迷霧中走出,心中生出無比強烈的信念,她不能坐以待斃,她要做些什麽,要為他,為他們兩人,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