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烽火狼煙
第三十七章 烽火狼煙
紫微宮中, 皇帝正在讀一份政論。
二月份的時候,尚書令要求所有大臣交一份關于天下大事的政論出來,那些政論先交給尚書令,由公孫羊那一班子人看完之後, 列為上中下等交給皇帝審閱。周鎮偊一本一本地看過去, 他不僅将所有政論看了, 誰評定的等級也記在心裏,作為他用人的依據。
周鎮偊手上正在看的一本, 和其他人相比內容非常簡單。
“……去無用之言, 不作無用之器;不奪民時,不妨民力;有德者進,無德者退;有功者上, 無功者下;罰當罪,賞當賢……”
“仁、義、禮、智、信,為治國之道,不可廢也……”
這些話說的中正平和, 一點錯都沒有,但也平平無奇,讀過書的都能套上幾句,難怪會被評為下等。
周鎮偊注意到的是, 這人最後提出了先賢所說的“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并且舉了幾個例子,指出複仇是合理的行為,而大越北伐,是回報當初匈奴辱越之仇。
周鎮偊能注意到這篇政論, 一是因為這人字寫得很好,端正平和, 二是因為寫這篇政論的人叫陶嘉木。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人應該是之前代替霍屹當了西河邊郡郡守。當時《監察令》是二月份頒布的,霍屹還沒有出征,現在快六月了,剛好是《監察令》發到西河邊郡,郡守寫完之後又送回來的日子。
而陶嘉木的履歷也被送了上來,是蜀郡當地世家,以前在宮中給先帝當過郎官,後來就被派到西河邊郡了。
周鎮偊心裏想,西河邊郡那個地方,還挺出人才的。
他當即讓人召陶嘉木入宮,然後在郎官之中——也就是預備高官集團中準備找一個人去西河邊郡當郡守,他想了想,覺得陳中郎不錯。
陳中郎勤勤懇懇這麽多年,該給點實權了,讓他去邊郡歷練兩年,回來可擔大任。
周鎮偊繼續看那些政論,這裏還是能挑選一些人才出來的,盡管大越朝廷之上如一灘死水,但其下面也隐藏着很多懷才不遇,渴望建功立業的年輕人,中年人或者老年人……
他心裏記下了一些可以用的人才,就在這時,小黃門報說丞相在門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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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丞相,正是當初的廷尉,這人姓劉,近些日子頗有些春風得意。
所謂的位極人臣,不就是丞相麽,當丞相絕對是每個臣子的最高理想,拿萬石俸祿,受衆臣敬仰,再封個萬戶侯,掌握真正的權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不定還能在青史留名。
畢竟誰會去注意歷朝歷代的廷尉是誰啊!
他如願當上丞相,心裏便對趙承有了幾分好感。要不是趙承當初勸了他一句,說不定他還會阻攔趙承殺掉王丞相,因此當皇帝以軍糧一案為趙承表功,讓他直接坐上廷尉的位置時,劉丞相也沒有什麽反對意見。
廷尉是司法機構最高的官職,主管刑禦與斷案,編寫修改國法也需要參考廷尉的意見,為九卿之一。
在當初軍糧一案之中,皇帝表現出了極為強硬的作風和态度,參與此次事件近一千人,有五百多人斬首,數十人誅全族,甚至沒等到秋冬行刑的好時節。
所有罪人分了三批才砍完,皇帝極其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态度:北伐是他不可觸碰的底線,北伐的将士是他的眼珠子,誰碰他眼珠子,他殺誰全家。
血腥味在長安城飄了幾天,就連剛剛當上丞相的劉大人心裏也有點發虛,他還發現了一件事,皇帝似乎不怎麽待見他。
越雲帝以及之前的丞相,可是很受皇帝尊重的,如果丞相要走,皇帝還得出門送一下。這些虛禮也就罷了……不!劉丞相所重視的,就是這份虛禮。
但更嚴重的是,在政事上,皇帝偶爾會問他意見,但從來沒有采取過他的建議!他感覺非常無助,甚至有點惶恐,是皇帝在針對他?還是自己确實從未提出過合适的建議?
劉丞相幾乎可以感受到,自己手中的權力正在逐步消失。
而今天早上,他得到了一份來自武昌郡的急報,劉丞相不敢耽誤,連忙進宮面聖。
劉丞相拿着一份奏章,語氣急迫地說:“陛下,武昌郡急報!”
周鎮偊:“說。”
“今年武昌郡連降大雨半個月,汛期提前,南江決堤。”劉丞相艱難地說。
周鎮偊心裏一跳,霍屹離開之前還說過,武昌郡每年六月汛期來臨,都有洪澇災害發生,必須留錢在國庫中應對這些事。
但現在才五月,霍屹離開了兩個月。
“把張大司農叫來。”周鎮偊吩咐了一句,随後問道:“武昌郡如今損失如何,多少房屋倒塌,多少百姓失蹤,武昌郡郡守是怎麽應對的?”
劉丞相把手裏的奏章交上來,周鎮偊匆匆翻閱起來,這封奏章,正是武昌郡郡守呈交上來的。
這是一次五十年難遇的大洪災,武昌郡郡守已經竭盡全力修壩分流,但無濟于事。兇猛的洪水沖垮了百姓的房屋,無數人被淹沒在暴怒的江水之中,郡守不僅要組織修壩,還要安排救援流民,分糧住宿,安撫民心等,整篇奏章上只寫了一件事。
求救。
既求糧食,也求青壯力,求朝廷派人幫忙。
奏章之上的筆跡急促極了,幾行冰冷的數字讓皇帝頭皮發麻,他手指敲打着桌子,仿佛透過這安穩豪華的紫微宮,看到了遙遠武昌郡無數百姓的哭喊與波濤洶湧的江水。
天災人禍。
北邊的匈奴他可以派兵出征,将匈奴徹底趕走,但武昌郡的洪澇,蜀郡的地動之患,西北的幹旱……都是人力不能徹底解決的事,只能等災害降臨,再着手解決。
劉丞相專程來報告此事,是希望這件事能交給他來辦。
赈災一事,雖然麻煩,但大有油水可撈,皇帝已經表達了北伐這件事沒有運作的餘地,赈災總可以的吧。
他在旁邊跪坐了一會,就見內侍帶着大司農張來潛進來了。
張來潛臉色蒼白,眼底微紅,卓越的外貌也不能遮掩臉上的疲态。
周鎮偊說:“丞相退下吧。”
劉丞相愣了愣,什麽意思,赈災一事不讓他參與嗎?
他來不及多想,連忙自薦:“陛下,武昌郡一事茲事體大,臣自請,親自去武昌郡赈災,安撫平民,修築堤壩。”
“這事朕心裏已經有了人選。”周鎮偊道:“赈災一事重在有始有終,而且沒兩三個月完成不了,丞相還是留在長安吧。”
劉丞相隐約從這句話中聽到了一些危險的氣息,但無法捉摸。
他出去的時候看到了尚書令公孫羊,公孫羊瞥了一眼不安的丞相大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說:“丞相大人,我勸你還是趁早辭去丞相一職。”
這句話,公孫羊曾經對王丞相也說過。
劉丞相沒有聽清,他不滿地看着這個沒有向自己行禮,表情倨傲的尚書令,心裏冷哼了一聲。
遲早給這個白衣出生的尚書令一點教訓。
張來潛坐在大殿內,周鎮偊把奏章拿給他,問:“你看要出多少錢糧?”
張來潛仔細看完之後,斟酌道:“恐怕是一筆很大的支出。”
“多少?”
張來潛說了一個讓周鎮偊心疼的數字,他掌管國庫,當然不是只看國庫剩餘,還有未來的支出與稅收情況:“霍将軍他們班師回朝,恐怕還有一大筆支出。”
周鎮偊想了想,道:“武昌郡連接兩條大江,四通八達,是商戶繁榮的地方。”
張來潛:“确實如此,那裏大商人很多。”
周鎮偊緩緩點了點頭,問:“你覺得這事誰來辦比較好?”
“就行事風格來說,臣認為趙承适合,他為官剛正不阿,為官清廉,陛下不必擔心他中飽私囊。”張來潛如實地說,他認識的人不多,和其他人相比,他對政治的敏銳程度就比李儀好一點。
他只對數字敏感,而大越最适合與數字打交道的地方,就在司農署。
周鎮偊搖了搖頭,腦海中劃過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陛下,尚書令求見。”內侍走過來喊道。
周鎮偊眉目舒展開來,對張來潛道:“看,能辦這事的人來了。”
當天下午,他們讨論到天黑,拿出了幾套方案。公孫羊也迫切地想做一些實事,而不是停留在理論上對國事探讨。這将決定皇上對他的看法,是只會誇誇其談,還是真的有能力。
他們離開之後,周鎮偊面對書案上的奏章,長長地嘆了口氣。
已經快六月份了。
霍将軍現在走到哪裏了呢?當初計劃的糧草也就三個月的,按理說,他們應該快回來了。
邊關至今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周鎮偊無比盼望着他們回來,但他同樣害怕一無所獲或者失敗的消息。
一想到這件事,周鎮偊就無法平複心情,他在猜疑與不安中等待,等待的越久,便越是忐忑不安。
只要戰況不是太慘烈,他都可以接受。
在等待之中,皇帝一次次降低了自己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