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長安紫薇
第二十三章 長安紫薇
王丞相這件事,重點不在于青娘這一家人,也不在廷尉斷案是否合法合理。
王弼作為丞相,以前還是皇帝的大舅子,朝中有一半都是他的人,手中權勢極大。這樣的人,想踐踏國法,淩駕于衆人生命之上,随意操縱他人的生死,這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許多人也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現狀,甚至會主動成為丞相玩弄規則的爪牙。
霍屹并沒有直接去處理這件事,他進宮見了皇帝,皇帝身邊一般是圍着很多人的,不過在內殿,就留他信任的近臣,還有起居郎,章中常侍,左右,宮女,禁衛……實在沒有任何隐私。
上茶的時候,霍屹無意間說起:“聽說王家公子王克明昨天進了廷尉署。”
皇帝一時沒反應過來:“王克明?”
霍屹沒賣關子:“都內令王緣的獨子,他于大街縱馬,撞死了一個小兒,後被抓進廷尉署。”
“然後呢?”
“當天就放出來了。”
周鎮偊冷哼一聲:“一個都內令,還不至于讓廷尉當天就放人。”王緣是王丞相的弟弟,這事肯定是王弼親自出面辦的。
這對于王丞相來說,只是一件小事,一般傳不到皇帝耳中。
丞相的權力究竟有多大。凡國事,均先上丞相府,由丞相于府中召集六百石以上的官員會議,議定之後再以丞相的名義上奏皇帝裁可;凡大的人事變動、政策調整,也都是由丞相主持廷議,然後領銜上奏;皇帝的诏命,都必須下達給丞相,由丞相負責實施。
不管國事人事,丞相是皇帝與百官溝通的橋梁,但這座橋梁有自己的想法。
霍屹垂眉順眼,接着說:“臣今日去長安城外,遇到一農婦在林中哭訴,她說自家丈夫被奸人所殺,卻不敢報官。臣打聽了一下,那婦人正是昨日被撞死小兒的母親。”
“不敢報官……”周鎮偊摔了筆:“這可是長安城,百姓就對官府毫無信任,這是百姓的錯嗎?這是官府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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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連天子腳下,都無法保證國法嚴明,不知其他地方,還有多少這樣的事。
周鎮偊憤怒未消,厲聲道:“把廷尉給我叫來!”
章中常侍連忙躬身,領诏命離開。
霍屹正襟危坐,這件事從單純的案件,變成了政治事件,已經不需要他再插手了。
周鎮偊剛當上皇帝,在大越尚無,百姓對換了個皇帝并沒有什麽想法。但皇帝可以借此事嚴懲丞相,既能立威,又能處理大臣濫用職權,嚴重渎職的問題。
等待廷尉來的途中,周鎮偊沉思片刻,問:“霍卿,你認為此事當如何處理?”
霍屹沉聲道:“我認為,國法是維護穩定的工具,如果百姓不信任國法,必然也不信任朝廷,大越天子。若人人行無法度,會造成社會動蕩。陛下若要北伐匈奴,必須要大越上下一心。”
周鎮偊:“重新建立國法威嚴迫在眉睫,只可惜,朕手中無人可用。”
“招賢诏已出,已經有一個公孫羊出現了,必然會有更多的公孫羊。”霍屹口風一轉:“不同的人才用在不同的地方,陛下,臣想向你推舉一個人。”
周鎮偊興致勃勃地問:“誰?”
“趙承。”霍屹說:“他出身布衣,如今是西河邊郡唐城縣縣丞,若要嚴法,此人可用。但此人做事手段偏激,娴于殺戮,在同僚之中名聲不好。”
周鎮偊:“重症當用猛藥,我看這大越已經病入膏肓了。”
皇帝說這話實在是嚴苛了,大越如今國富民安,已經是難得的清明之政。濫用職權,土地兼并,財政不支,外戚幹政,軍閥割據,武備廢弛,黨派相争,宦官專權等等問題,不僅大越有,之前的幾朝幾代都有,之後也會繼續存在,成為每個帝王腳下的絆腳石。
只是周鎮偊想建立一個內無佞臣,外夷降服,四海升平,繁榮穩定的國家。
在他手上,必将開創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強盛之國,周鎮偊要為此做很多的事,還需要能做事的人。
廷尉來之前,霍屹就已經離開了。
之後的事,與霍屹毫無關系,他還是聽陳使說的結果。皇帝讓廷尉重新調查此事,王家公子又被抓進監獄,關了兩天之後,又被放出來了。
根據陳使的消息,王家是用兩個門客把王公子換出來的,那兩人正是殺了農戶主人的兇手,縱馬行兇的也變成了他們。
這件事結束後,王丞相還進宮在皇帝面前哭訴了一番,自責沒有管好手下的人,他痛哭流涕,一副誠心改過的樣子。
周鎮偊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一番,把他放回去了。
這件事仿佛塵埃落定,至少在王丞相和廷尉心裏已經過去了。對公孫羊來說,這正是他所說大越弊病的佐證,與他有益。而對于陳中郎來說,他知道王家似乎快倒黴了,平日裏便少了與王家的來往。
只有霍靈月在問最終的結果,以及青娘怎麽辦。
“皇上會讓王家付出代價,但不是現在。”
霍靈月問:“為什麽?”
霍屹:“這件事已經發生了,重點是追究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從根部解決問題。但既然已成定局,皇上會最大程度利用這件事達成目的,現在還不到時機。”
霍靈月總覺得不對勁,無論是皇上還是她的小叔叔,都并不是為了正義,為了公平而參與這件事。
她忽然在想,小叔叔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呢,他們都在想什麽。
還沒等她想太多,霍屹摸着她的頭,問:“你昨天在書院有沒有好好學習,有沒有和同學好好相處,夫子講的東西你都明白了嗎,在書院不要打架,有什麽不懂的就主動問夫子……”
霍靈月頓時臉色發青,毫不猶豫地跑掉了。
霍屹在後面苦笑一聲。
元鼎元年二月甲子,當今聖上召開了一場非同尋常的廷議,關于是否要出兵攻打匈奴。
王丞相是最晚踏進宮殿的,他穿着貴氣逼人的朝服,臉上帶着沉穩的表情,有資格坐在這裏讨論的大臣紛紛朝他看過來,左邊是支持北伐的大臣,渺渺無幾。右邊是反對北伐的大臣,大部分都是王家的人。
皇帝陛下坐在最上面的位置,并沒有迎接他。
王弼在門口立了片刻,随後穩穩地走向右邊。這時候,他才發現右邊還坐着一個樣貌愁苦,表情陰郁,身材矮小的人,穿着中郎的朝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輕慢至極。
王弼心裏大怒,他知道皇帝最近瘋狂加封了一些人,大多是中郎侍郎等宮中內臣。這些人的任命不過丞相的手,所以王弼對此了解不多,眼前這個态度傲慢的中郎,他就不曾見過。
不過,他總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王丞相又看向對面,靠近皇帝那邊坐着的,正是面容清俊,神色沉穩的霍屹。霍屹左手邊是李儀,右手邊依次為大司馬慕容将軍父子,北将軍趙平安以及其他幾位大臣,最為顯眼的,便是掌管國家財政的大司農張來潛。
三公九卿齊聚一堂,決定大越接下來對匈奴的政策。
周鎮偊沉聲道:“自大越建國百年來,匈奴屢次犯我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大越以和親應對,每年供奉錢財數萬,即使如此,也沒有滿足匈奴的野心。諸公,時至今日,大越是否還要維持往日的和親之計,換取與匈奴脆弱的和平?”
他的語氣十分沉重,指向性也很強,衆人先是面面相觑片刻,随後王弼身後一個太中大夫首先越衆而出,道:“與匈奴和親乃是高祖所定的策略,不可輕易更改。”
周鎮偊眉毛一挑,他一個新帝,難道事事要遵從百年前的規矩活,心裏恨不得下場親自來辯,幸好陳使及時開口,道:“舊時用舊法,如今大越已今非昔比,自然該因地制宜,因時制宜。”
太中大夫接着道:“大越為禮儀之國,匈奴蠻夷,當以道德禮儀馴化說服,不可輕易動武……”
李儀笑了:“用道德禮儀說服,閣下說的有理!不如下次我出城打仗,讓這位大夫擋在最前面,把之乎者也說給匈奴騎兵聽,說不定他們便放下武器,棄暗投明了呢!”
那位太中大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起匈奴更是膽寒。匈奴騎兵的可怕之處早已深入他們骨髓,反正他們深居長安城內,匈奴的刀砍不到他們頭上,送給匈奴的錢也不是他們在出,攻打匈奴,對他們有害無利。
李儀追着問:“這位大夫,你叫什麽?”他說話向來是不見規矩,不給面子的。
太中大夫不想回答,但皇帝盯着,只能說:“臣劉輝,太中大夫。”
“劉大夫,那就這麽說好了,下次作戰,我必然把你帶上!”
周鎮偊點了點頭:“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我便提拔劉輝為軍中都尉……”這個确實是提拔了,太中大夫沒有實權,職在議論朝政,評定是非,都尉手上可實實在在是有兵權的,每月俸祿也高一些。
他話音未落,太中大夫連忙搖頭,結結巴巴地說:“臣,臣不善作戰……”
周鎮偊呵呵一笑,此時一輪辯論已過,主和方不敢再貿然開口,王弼環顧四周,站了出來。
*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看霍屹激情噴人(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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