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修)
第5章 (小修)
應敘坐在沙發上工作,他其實還有很多工作需要處理,上午剛交到他手裏兩個方案需要終審,有一份合同還在猶豫,工廠的老板提出換原料供應商,這些事都要應敘來拍板。
應敘是個工作機器,這不光是裴硯對他的印象,許多人對應敘有着這樣的印象。他就像是一個精密的機器,每一個零件都有條不紊地運轉着,沒人看得見他的充電口在哪裏,可他就是一直都在高強度無誤差地運轉着。
面前是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屏幕上映出一張臉,那張臉眉頭緊鎖。好似是對這套正在顯示中的方案有什麽不滿,可只有這張臉的主人知道,他早就走神了。應敘在想自己現在坐在這裏的意義,想下午從民政局出來,有一個瞬間被沖動打敗,撒了一個無傷大雅的小謊,說自己并不忙。
說實話,應敘的人生難得這麽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他會清楚地意識到,婚姻與工作竟然是如此不相同的兩件事。工作是多麽簡單的一件事,只要把控好每一個細節,事件大概率會朝着預定的方向發展,就算行進過程中出現了偏差,補救也并不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
可婚姻不同,應敘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婚姻走向,也完全不知道應該制定什麽樣的補救方案。
應敘是完全意義上的天之驕子,家庭條件優越,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的孩子。上學的時候成績優異,工作的時候能力出衆,人生順利到幾乎讓人有些嫉妒了,人生順利到從來沒有人發現過應敘的重大缺陷——他好像并不明白人與人的交往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應敘對着電腦發呆的半個小時後,裴硯從房間裏走出來。
寬松的西裝褲松松垮垮,一根皮帶收緊勒出來腰線,裴硯的腰是很細的,這一點應敘從來都很清楚。再往上看,酒紅色的真絲襯衫,扣子開了兩個,鎖骨好像是被刻意露出來,這顏色顯得裴硯更白了一些。
應敘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裴硯,不像是印象中多數時間裏的裴老師,倒像是一朵甚至有些濃墨重彩的玫瑰。
裴硯大大方方同應敘打了個招呼:“我出去一趟。”
應敘問:“去哪兒?”
裴硯沒打算瞞着自己的“前夫”:“酒吧,朋友約我出去慶祝單身。”
應敘沒找到合适的話來回應。
裴硯已經換好了鞋,朝他擺手:“走了啊。”
應敘及時叫住他:“今晚回來嗎?”
裴硯想了想:“明天周六,說不定喝多了就去張博那兒睡了。”
應敘: “想回家的話可以叫我去接你。”
裴硯好像有些意外,轉頭看了應敘一眼,開了個玩笑:“應總,還給前夫當司機啊?離婚福利?”說完這句話,裴硯沒打算等應敘的回答,門已經關上了。
應敘吸了口氣,他根本不知道這件衣服是裴硯什麽時候買的。
實話實說,裴硯的穿衣風格一直都很……老實,這實在算不上什麽誇獎的詞語,大概跟職業有關。裴硯是個高中老師,平時總得注重為人師表的,身上穿黑白灰棕色系更多,就算寒暑假在家也總是穿最簡單的家居服。
裴硯會抽煙,會去酒吧,有一件這樣的酒紅色襯衫。
十分鐘後,應敘還是沒有看進去電腦屏幕上的任何一個字,他将電話撥給自己的助理。
助理在五秒鐘內接通:“應總。”
應敘聲音平穩:“我記得你結婚了。”
助理在電話那頭沉默片刻,聲音有一絲幾不可查的顫抖:“是的,應總。”
應敘問:“你結婚幾年了?”
助理:“一年,去年我請的婚假,您還給我包了紅包。”
應敘點了點頭,難怪他有助理已婚的印象,于是應敘又開口:“如果你太太向你提出離婚,你會作何反應?”
助理脫口而出:“啊?”
助理震驚于應敘的毫無禮貌,簡單直接,莫名其妙。
可礙于極為可觀的工資,助理仍然問:“那裴先生是為什麽同您提出離婚呢?”很顯然,助理明白應敘的問題。
應敘思考片刻:“我不知道。”
助理嘆氣:“應總,您應該先問問裴先生對您不滿的點在哪裏,這樣也好及時改正,說不定他還會願意重新考慮你們的婚姻。”
應敘卻說:“我認為我無權質疑他的決定,我們是平等的,他既然決定要結束,我應該尊重他。”
助理又沉默了片刻:“應總,有沒有一種可能,裴先生提出離婚您連一句為什麽都不問,這樣也會傷他的心。”
應敘皺眉:“會嗎?”
助理篤定:“會的。”
在挂斷電話的一瞬間,應敘決定問問裴硯為什麽要離婚,可下一瞬間,他仍然覺得自己的邏輯是沒有問題的——裴硯并不喜歡他,無論裴硯出于什麽原因提出離婚,自己過多追問都是不體面的。并且,他完全不贊同助理所說的裴硯會傷心,裴硯顯然不會傷心,甚至連夜去了酒吧慶祝“單身”。
速度之快,就好像在這段婚姻裏他有許多不滿。
應敘一直以為在這段婚姻裏裴硯對自己是滿意的,兩年多的時間,裴硯從未表達過任何不滿,從未向他提出過任何意見。
他很少有這種毫無頭緒的時刻,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坐在沙發上等到淩晨十二點,親眼看着“11:59”的數字一跳,新的一天開始,數字變成了嶄新的“00:00”。
應敘打開微信,給裴硯發過去一條消息:“今晚回家嗎?”
裴硯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來,消息來自應敘。
張博不小心看到,打趣:“前夫還查崗啊?”
裴硯笑笑:“問我今晚回不回家。”
張博實在有些驚訝:“我一直以為你倆是那種連話都不說的關系。”
裴硯想了想:“話倒是也說,只是說得不多。”
張博看裴硯:“他真不喜歡你啊?”
裴硯聳肩:“他不喜歡我這件事還不夠明顯嗎?”
張博點頭,又問:“你不喜歡他?”
裴硯頓了片刻:“不喜歡,我倆不熟。”
這是假話。
就算不是假話,也總有些更加深層的、沒有說出口的其他含義。
張博太了解裴硯了,兩人是大學室友,他親眼見過裴硯都是怎麽拒絕的大學那些追求者。那些人哪兒不好?有又高又帥又有錢的,有溫柔體貼低姿态的,有死纏爛打一副除了裴硯誰都不行的,各種各樣的,裴硯一個也沒看上。裴老師絕對是一個寧缺毋濫的人,所以當初張博突然收到裴硯結婚的消息才會那麽驚訝。
跟一個陌生人閃婚,這絕不是裴硯會做的事情。
對此,裴硯的說法是:“真沒一見鐘情,我是會一見鐘情的人嗎?年紀不小了,應付家裏催婚而已。”
這大概率也是假話。
張博不但了解裴硯,更了解裴硯的父母,二老是出了名的開明。催婚當然是催的,偶爾飯桌上提一句,打聽打聽裴硯最近有沒有談男朋友罷了,這也叫催婚?
但裴硯不說,張博也不問。
今天約裴硯來酒吧,當然是為了豔遇。
張博擡起酒杯,擋了自己的臉,跟裴硯說悄悄話:“隔壁桌那個男的,怎麽樣?自己一個人來的,多半是單身,我看他已經拒絕好幾個人搭讪了。”
裴硯順着他的視線看,一個長着一張典型奶狗臉的弟弟,笑着拒絕別人的時候臉上有酒窩。裴硯點頭:“挺可愛的。”
張博挑眉:“你去試試?真的,他看了你好幾眼,你沒注意,我都看見了。”
裴硯便搖頭:“算了吧,年紀太小了,我都怕我跟他有代溝。”
張博差點翻一個白眼:“我說兄弟,你才二十七,他怎麽也有二十二三了吧,四五歲也叫年齡差?”
裴硯不說話,一臉不感興趣。
張博換了個目标:“那個年紀大,穿成那樣一看就單身,身材嘎嘎好。”
裴硯又看,隔壁幾桌有個寸頭男人,穿件緊身背心,一身肌肉露出來大半,他表情瞬間微妙起來:“有點兒太……那個了吧?”
張博咬牙:“那你說你想要什麽樣兒的?”
裴硯給出來一個關鍵詞:“居家一點兒吧。”
張博簡直想罵他:“你在酒吧只靠用眼睛看能找到什麽居家的男人?!”
裴硯指指自己:“我不就很居家嗎?”
張博冷笑:“你今天穿得很風騷,裴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