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二日兩人約了時間一起去民政局,是下午。
兩人各自開車,在民政局門口碰面,是裴硯先到的,到民政局門口看了一眼時間,到約定時間還有十七分鐘,是他來得太早。于是坐在車裏往外看,看形形色色的人進去或者出來,大多數情況下只通過表情便可以判斷這些人是來結婚還是來離婚。
裴硯難以自控地回想起來自己跟應敘來登記結婚時是什麽模樣。
那時他對應敘的了解太少,知道的只是最表面的東西,家庭情況、工作狀況、經濟條件。是應敘的司機來接裴硯到民政局,應敘的司機大概是個從不問問題的人,很顯然,這是老板的大八卦,他卻面無表情地走到後門,恭恭敬敬叫了一聲“裴先生”,除此之外一句話都沒有了。
那會兒裴硯坐在車上,其實也産生了一絲微妙的後悔,後悔來源于他坐上了應敘的車才真正意識到,他跟應敘應該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雖然這段婚姻并不那麽認真嚴肅。他有幾次想開口向司機打聽一下應敘為人,擡眼看了後視鏡幾次,看見的都是司機緊繃的唇,莫名其妙便沒了勇氣開口。
然後到了民政局,應敘已經在等他,看見裴硯後禮貌點點頭:“過來了。”
裴硯趕緊開口:“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你應該挺忙的吧。”
應敘說:“沒關系,不久。”
之後就沒有別的話了,兩個人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等着叫號。
裴硯是緊張的,他當然緊張,這是他人生頭一遭結婚,還是跟一個很不熟悉的人。結婚是他自己答應下來的,卻終究是人生大事,緊張也是難免,用玩手機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順着朋友圈往下刷,都翻到三天前了,其實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反觀應敘,偶爾接幾個工作電話,有條不紊地吩咐幾件事,平板電腦擱在一雙腿上,似乎在看什麽文件。
等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叫到兩個人的號。
流程一切順利,鋼印蓋下來了,結婚證拿到了手裏,裴硯卻仍然沒有自己已經結婚了的實感,他就像來到某個窗口辦理了一個最平常不過的業務一樣。他新鮮上任的“丈夫”在兩人領到了結婚證之後,對裴硯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充滿禮貌的詢問:“下午還有課嗎,送你回學校?”
裴硯愣愣地看了一眼應敘:“啊,好的,謝謝。”
裴硯點了支煙,他很久以前會抽煙,戒了大概三四年的時間。
沒有煙瘾,想戒很容易,如今又點起來也沒有心理負擔。一只手搭在車窗上,看煙絲一點點燃燒,看了會兒又去看時間,還有四分鐘,應敘還是沒到。這時候裴硯又不得不想起那張私人莊園的宣傳頁,他知道自己不該在意,可腦子裏全是那浪漫的草坪鮮花熱氣球。
應敘應該是一個很講信用的人,如果他有了喜歡的人,絕對會第一時間跟裴硯說清楚,并主動提出離婚。這是應敘的體面,對自己體面,對他喜歡的人體面,對裴硯也體面。所以應敘現在沒有喜歡的人,那麽就是他以前有喜歡的人,只是不能在一起,這麽想的話好像合理了許多,既然不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跟誰在一起也都無所謂了。
裴硯心裏不太舒服,他想弄清楚自己不舒服的原因。
思來想去,或許是因為自己跟應敘相處兩年多,卻靠自己的臆想構建了一個完全虛假的應敘出來,誤會了好久。他一直以為應敘生來如此,對除了工作以外的什麽事情都毫不在意,這輩子怕是都不會對談戀愛這件事感興趣。結果現在發現完全是錯的,應敘也會想談戀愛,跟某個特定的人。
虧他提出離婚時還滿心愧疚,覺得是自己不講信用。
到了約定的時間,應敘遲到了。
他倆沒有約會的經驗,裴硯不知道應敘是不是會遲到的人,若是以前的裴硯,他會說他覺得應敘絕不是會遲到的人。可現在不同,他已經誤會過應敘一次,知道自己對應敘的了解無限接近于零,幹脆拿起手機撥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應敘先道歉:“抱歉,堵車。”
裴硯将濾鏡放進嘴裏,吸了一口:“嗯,我在門口等你。”
十分鐘後,裴硯看見應敘的車。
應敘心情似乎不太好,司機同他說話時他眉頭微微皺起來,電話響了兩次,被他面無表情挂斷。跟結婚那天不同,結婚那天應敘滿身輕松,還有閑心處理工作,只有裴硯一個人緊張。
裴硯站在面前:“有事的話可以先處理,我沒關系,我下午沒有課。”
應敘說:“沒事。”說完這句話,應敘的表情頓了一瞬,盯着裴硯,“你抽煙了?”
裴硯張了張嘴:“啊,你聞不了煙味嗎?不好意思,沒聽你說過。”
應敘搖頭:“沒關系,只是不知道你會抽煙。”
裴硯笑了笑:“以前會,沒什麽瘾,對身體也不好,就戒了。”
應敘仍然看着他,那眼神裴硯一時分辨不出是什麽意思。
離婚沒有結婚容易,這個時代離婚率太高,總得想辦法往下降一降,好讓人們重新相信愛情,好有更多人心懷憧憬地步入婚姻的殿堂。三十天的離婚冷靜期,不管雙方是如何劍拔弩張的關系,都得在三十天之後才能真正意義上一拍兩散。
好在裴硯和應敘并沒有到劍拔弩張的形式,兩人也都很清楚離婚的流程,對這三十天毫無異議。
從民政局出來,裴硯問:“那我這一個月還是在你那裏住吧?對我們來說也沒差別,我是怕我父母過去露餡,這件事情我還是想主動跟他們說清楚。”
應敘點頭:“好。”
裴硯想了想:“我父母那邊我會盡快找合适的時間跟他們說,盡量不再麻煩你陪我演戲。你父母那邊有什麽需要我配合的嗎?”
應敘卻皺眉,他皺眉的動作很輕微,好像看見衣服上落了片灰塵似的:“沒關系,不麻煩。”
裴硯沒将他這句客套話放在心上:“那我先回家啦?你應該還要忙吧。”
應敘卻說:“一起吧,我不忙。”
裴硯有些意外,按在心裏沒表現出來。
到了家裴硯回房間,他不太想跟應敘獨處一室,想想也是有些尴尬的。手機上有幾條好友的未讀消息,張博知道他今天去離婚,發來消息問他怎麽樣,是不是順利,又問裴硯心情如何,今晚要不要給他舉辦一個單身派對。
裴硯躺在床上回消息:“現在慶祝單身有點兒早,三十天離婚冷靜期。”
張博:“哎呦我去,我都忘了這天殺的離婚冷靜期了。”
張博:“但我合計你不是一直單身嗎,都一樣啊。”
裴硯想想也是:“有道理啊朋友!”
裴硯天生是gay。
等裴硯到了早戀的年紀時,同性戀這件事情已經不像再早幾年那樣叫人談之色變了,就連父母們也會問一句自己的孩子,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啊?人是可以同性也可以喜歡異性的,每個小孩子都有這樣的概念,只需要分辨一下自己的取向就可以了。
可裴硯沒談過戀愛,盡管取向很清晰,他的條件也相當優越。
初高中的追求者暫且不論,那時候裴硯沒有早戀的心思,一心想着學習。大學他也是有不少追求者的,那會兒張博也曾打趣他:兄弟,都快挑花了眼了,你到底喜歡哪款啊?
裴硯說不出來,覺得自己好像真有什麽情感上的障礙,天生不喜歡喜歡他的人,覺得沒趣。他理想中的愛情需要兩個人的碰撞,那些他甚至都不認識就已經自己生出愛情火花的人,裴硯怎麽都提不起興趣來。張博罵他真是凡爾賽,別人想找對象都找不着,你魅力多大啊,追你你還不樂意。
想到這裏裴硯嘆氣,魅力大嗎,至今單身,甚至馬上都要離異一次了,仍然單身,連自己到底喜歡哪一款都沒搞清楚。裴硯甚至懷疑過自己的取向,難道他不喜歡男的也不喜歡女的,是一個很純粹的無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