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那之後女人又做了什麽, 說了什麽話,南琅全然記不清了。她只記得自己在姜初瑾轉身的那瞬間,也跟着匆匆下了樓梯, 穿過狂歡的人群來到酒吧門口。
酒吧在巷子的最深處, 這個巷子很暗沒有燈光, 姜初瑾就在這片黑暗中慢慢走向光亮。
南琅微喘着氣,大步追了過去, 一把拉住女人的手腕,“姜醫生。”
姜初瑾轉了頭, 眸子匿在黑暗裏, “怎麽了?”
南琅忽然就說不出來什麽了, 她盯着姜初瑾的眼, 心跳從未如此慌亂過。過了半晌,她說:“都是誤會。”
姜初瑾沒說話,手腕很輕地掙了掙。
南琅握的更緊了,生怕丢了什麽東西似的, “真的, 你信我。”
你信我——這句話南琅最近說過很多很多遍。
每次都是因為不同的理由,每一次得到的也是同樣的答案:“嗯,信你。”
或許是出口的瞬間連自己都察覺出來了, 姜初瑾回答之後,南琅反而沒有松一口氣。她甚至無厘頭的想,她真的做什麽姜初瑾都會無原則的站在她這一邊麽。
很顯然不是的, 姜初瑾回答之後,顧自掙開了手腕, 沿着小巷往出口走。
“我就是和周葉打了個賭,然後賭輸了迫不得已和她們一塊喝了點酒。”南琅語速很快地解釋說:“別的沒做什麽, 也沒有什麽過線的動作。”
姜初瑾往前走,“我看見你抽她煙了。”
南琅說:“那煙是她給我的。”
“所以她給你就抽麽?”姜初瑾終于走到了巷子出口,她的眼睛被路燈映得很亮,卻顯得更加黑沉沉了,“南琅,是不是随便一個人給你煙你都會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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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瞬間南琅眉心皺了下,幾乎都要毫不示弱地回嗆了,但此刻她的情緒完全被姜初瑾勾着,已經忽略這一點了。
她垂頭,特別小聲地說:“不是的。”
可能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不對,姜初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了半晌,轉身回了車上。
南琅腳步很緊地跟着她,坐在副駕駛上。
“你怎麽來也不跟我說一聲?”她問。
姜初瑾很淡地說:“我來找你還需要提前說一聲麽?”
“不是,”南琅有點煩躁了,突然忍受不了姜初瑾這麽跟她說話,那種感受就像是被人寵着慣着太久了,一點點刺都能被紮的很傷。
“我錯了,我再也不這樣了。”南琅把那股煩躁壓下去,好脾氣地哄着她,“你別生氣了,生氣對身體不好。”
“難道抽煙就對身體好了嗎?”姜初瑾說。
她說完很輕地閉了下眼,像是努力克制着某種翻滾不息的情緒,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卻不受控的收的很緊。過了片刻,她啓動車子。
“那我回去給你寫個檢讨書行不行,我意識到錯誤了。”南琅的耐心從未如此長過,她一遍遍的哄着,說到最後甚至有點口不擇言,“今天不是你的休息日,我也不知道會發展成這樣,也沒想過……”
“沒想過什麽?”姜初瑾打斷她的話,面色冷淡,“沒想過我會來酒吧,還是沒想過我會撞見你和別的女人暧昧?”
“你別這麽斤斤計較行不行!”南琅的耐心終于耗的一幹二淨,那股煩躁重新卷土般洶湧而來,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不耐煩,“我都說了,我跟她根本就沒什麽,只是一塊抽了根煙,也沒有和她親上,這算什麽暧昧,你能別随便給我扣帽子麽?!”
姜初瑾的車子突然停下了,南琅被慣性帶的身體靠前,又被安全帶勒了回來。她側頭還想怒氣沖沖的說些什麽,看到姜初瑾的表情卻愣了,張口忘言。
姜初瑾的側臉被車窗外的燈火映的晦暗不明,她輕聲說:“南琅,明明是你錯了,你卻總能把錯誤推在其他人身上。”
“你一直都是這樣做的,你對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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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瑾把南琅送回家後,沒有跟着上去,調轉車頭直接上了高速公路。她開的很穩,速度卻比往日要快了很多,快的能聽到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夏天的夜晚悶熱,姜初瑾沒有開車內空調,她在這片悶熱和風聲中沿着高速毫無目的,最後開到了荒無人煙的郊區。
她的車就停在一個破舊的老房子前。
郊區房屋稀少,樹木一簇簇。空氣無比的清新,擡頭看見的月光都比大都市的要幹淨清涼,月光映在地上的淺淺水坑,波光粼粼。
姜初瑾下了車,擡頭看着天上一盞半彎的月亮。她淺淺呼出口氣,在南琅面前維持的冷靜鎮定在此刻垮的全無。
她不抽煙不喝酒,壞習慣都離得遠遠的,難得生氣了發洩的途徑也只是自己跑到無人的地方獨自呆上一會兒。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而此刻,她也有點想抽煙了。
抽煙真的有這麽好麽?她想。
姜初瑾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剛才的酒吧的一幕,臉色重新難看起來,垂在身側的手指很輕地顫着。她的好脾氣在此刻消失殆盡,黑眸裏是沉沉的怒火。
但她對南琅說不了太重的話,所以只是獨自來這裏消化着。
她消化了不知多久,突然接到了南琅的電話。姜初瑾頓了下,接起了,“喂。”
“你在準備什麽考試?”南琅直截了當問道。
姜初瑾皺了皺眉,沒說話。
對面似是等了會兒,然後響起了鍵盤敲擊的聲音,似乎在查什麽東西。過了片刻,南琅說:“別考了,沒必要。”
姜初瑾胸口忽的冰涼一片。
南琅坐在書房的椅子上,眼睛盯着電腦屏幕,而後看向了桌上寫的密密麻麻的題。
她談過很多段戀愛,但從沒見過這種人。表面冷冷淡淡脾氣卻意外的溫和,對她更是好的沒話說,皮囊漂亮,就連靈魂都是透徹幹淨的。哪怕知道她終有一天會離開,也不作不鬧,一聲不吭的準備去往她的旅途。
明明是天之驕子的存在,卻甘願為她抛棄一切,追随着她。
南琅這輩子大概都不會遇見這麽無條件愛她的人了。
可她并沒有多開心,更多的是難過和逃避。姜初瑾對她的喜歡太濃了,甚至可以直接跨越一個階度,稱之為愛。
南琅頭一回感覺自己肩負着什麽東西,跟什麽東西綁在了一塊,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她只在南明的身上感覺到過。
她第一反應便是想逃避,她天性散漫自由,對待戀情上也是,相處的開心便在一起,不喜歡了散了即可。
都說同類相吸,她從未真正愛過某個誰,遇到的也大多是玩玩就夠的人。
姜初瑾是她見過的第一個。
南琅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這人知道了自己糟糕的過去、母親強烈不同意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情況下,還能始終堅守如一。她也很搞不懂,自己究竟有什麽魅力,能讓姜初瑾為她做到這些。
放在以前她或許會沾沾自喜,或許會拿出去和周圍人炫耀,現在她想到的只有後退和逃避,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驚吓。
她被這份沉甸甸的、近乎極端的愛意吓住了。
于是南琅真的逃了,她開始減少回家的頻率,徹夜歇在酒吧、酒店或者其他地方,對姜初瑾的消息也忽冷忽熱,有意無意的減少與姜初瑾的聯系。
兩人一周見面次數從幾十次,慢慢減少到屈指可數的兩三次。
這種變化是在那晚争吵過後開始的,那似乎産生了一個錯覺,好像所有變化的根源都來源于那次争吵,但南琅知道不是。
是來源于她自己。
是她真的想走了、想離開了,但不知道怎麽說出口。于是借由這種方式,一點一點的将兩人距離拉開。
聽起來有點滑稽,以往最擅長冷言冷語戳心口傷人的南琅此刻卻像一個啞巴,漢語博大精深,她卻想不出任何中用的話。
她想委婉一點,好聚好散,但她也知道,分手總是會傷人的。
姜初瑾這段時間輕松了很多,因為餘潔華出院了,她也沒有再應對考試。在那個電話挂斷之後,她就把自己寫了一半的題庫放在了書櫃,和那些表皮蒙了灰的書放在一起。
但後來的某一天,她又拿出來了。彼時南琅照常一夜未歸,她起初會毫無方向的通宵找一整夜,後來逐漸演變成在手機上詢問周葉确認她的安全。
姜初瑾是人,不是神。她有時精疲力盡了,也會破罐子破摔的想:就這樣吧,別太糾纏着彼此了。
但腦海裏很快有另一個支撐的小人說:再找找辦法,明明以前很相愛的。
她腦海裏有兩個持着不同觀點的小人争吵辯論,在進行一場持久的拉鋸戰,最後這場戰争結束于某個瞬間。
好像就是在某個普通的瞬間,她忽然想放棄了。
姜初瑾下班後去了南琅的酒吧,她習慣性的坐在卡座的角落沙發上,看着臺上的南琅唱完歌下來,然後對她撥了個電話。
她看着南琅把話筒放在一邊,拿出震動的電話盯了好半晌,直到快自動挂斷了才接起來,“喂。”
“我在酒吧裏,”姜初瑾看着她,說:“以前常坐的位置。”
下一秒,南琅目光精準找了過來。
姜初瑾挂斷了電話,有些漫無邊際地想:以前她也是坐在這個位置,當時不用撥電話,南琅也能找到的,不知何時兩人之間已經面目全非了。
南琅去了吧臺,拿了杯檸檬水後,走到姜初瑾旁邊,把那杯檸檬水放下。
“渴嗎?”南琅說着,眼神在她身上看了一圈,“姜醫生,你瘦了。”
姜初瑾神色微頓,剛剛建設好的心理防線差點崩潰于這一句話。她咬了咬牙關,将那股湧上來的酸澀咽下去之後去,才說:“以後會補回來。”
南琅點了下頭,佯裝看了眼酒吧的其他方向,“我還有事,姜醫生你先自己待一會兒。”
她說完轉身,被姜初瑾抓住了手腕。
南琅動作頓住,忽然想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面就是這麽個場景,彼時她也是想從女人旁邊路過,然後就被女人抓住了手腕。
這次也是。
仿若歷史重新上演。
南琅晃了幾秒,才從回憶裏抽出神,問:“怎麽了嗎?”
姜初瑾頭微垂着,黑發掩住了她的半邊側臉,那雙時而清亮時而深密的黑眸也被掩在了長睫下。
過了片刻,她像是終于支撐不住,手順着南琅的手腕滑了下去,搭在沙發邊緣,剛剛擁有的體溫也随之殘消雲散。
她的手指垂在半空,姜初瑾眸光就落在那片空氣中。她安靜了許久,才出了聲,聲音輕而低。
她說:“我們分手吧。”